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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091章 無緣無分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


  陸知桓告誡過姐姐,不要和恭王有過多牽扯。按理說,男女有別,兩人的確也不太可能有什麼深交。但怪就怪在,陸知鳶和五公主交情匪淺,時常出入皇宮,兩人遇到的幾率就很大。陸家又崇尚坦蕩磊落,不拘泥於小節,陸知鳶從小習武更是拿她大姑姑當榜樣,再加上有個思想開明的娘,從來就不將那些繁文縟節放在眼裡。


  自然而然,就不太懂得什麼叫『避嫌』。


  陸知鳶被家裡逼著相親,她自己又看不上那些所謂的世家男子,所以經常偷偷溜出去。五公主受她影響,也纏著皇后要出宮令牌,兩人出城策馬,或者踏青,比武射箭,再比如約一些好動的世家閨秀打馬球。五公主煽動力極強,由此帶『壞』了許多千金貴女。


  而恭王,在冷宮裡關久了,尤其渴望陽光。


  皇上不喜歡他,也沒讓他入朝,他閑來無事,就喜歡到處走走。佛寺,山中,郊外…他擅丹青,時常尋了山清水秀之地作畫。


  某次就很巧的和陸知鳶五公主一行人遇見了。


  他知禮,打了聲招呼后就要收拾東西離開,但五公主見了他的畫作以後甚為驚艷,非要他把自己馬上的風姿畫出來。


  她年紀小,不知道當年舊事,宮裡也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自然而然對這個兄長沒什麼仇恨。


  恭王長得既像其母又像皇上,天生一副好顏色,雋秀清雅,文質彬彬,瞧著就讓人倍生好感。


  五公主天真浪漫,也沒什麼心眼兒,反正這裡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也不存在什麼男女私情。


  恭王拗不過她,再加上也顧忌她是嫡公主,不敢輕易得罪,只好提筆就畫。


  他的確于丹青上造詣非凡,畫像上的五公主英姿勃發栩栩如生,五公主非常喜歡。越發欣賞這個異母兄長。鬧著要他給自己作畫,騎馬的,射箭的,練劍的,全都要畫下來。


  恭王自然無有不應。


  他畫的時候,陸知鳶就在一旁看著。她三姐喜歡丹青,不過最擅長的,是母親的獨門絕技『素描』。小時候經常為中秋節燈籠上該畫什麼圖案跟九弟吵嘴,九弟毒舌,每次都堵得三姐啞口無言。但三姐妙筆生花,以自己的『才藝』征服並不擅長丹青的九弟。


  她對這些風雅之物則興趣缺缺,每次就純粹看戲。


  五公主鬧著要恭王作畫,她這個陪同的也不能獨自去玩兒,只能在一邊瞧著。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在心裡將恭王作的畫和三姐的對比。素描和水墨丹青,是有區別的。水墨丹青顏色絢麗,素描看似簡單卻更為生動。各有千秋。


  直到某一次,五公主心血來潮和陸知鳶比劍,讓恭王將兩人一起入畫。


  恭王便畫了一系列…


  其實很累,而且費時間。


  陸知鳶翻看了兩幅,脫口而出道:「若是素描,或許會更好一些。」


  恭王不懂什麼叫素描,下意識投以疑問的目光。


  五公主自然從她口中聽到過,便道:「可惜你三姐不在,表哥又盯她盯得那麼緊,生怕咱們跟她搶媳婦似的,忒小氣。」


  陸知鳶道:「三姐剛生了孩子,姐夫自然要照顧得細心些。」


  就算沒生孩子方書庭也是不會讓妻子跟著這個公主表妹一起胡鬧的,就怕妻子被五公主帶歪。


  對此五公主對自己這位表哥很有意見!


  「二哥,你如此擅長丹青,可見天賦極佳,若能習得素描,將來於此道上必也是一代大師。」


  恭王淺笑。


  「附庸風雅而已,怎敢遑論大師?五妹莫要取笑我了。」


  「我說的是真的。」


  五公主急了,「你比宮廷御師們畫得好多了,寫的字也好,你這麼有才,父皇怎麼就不給你在朝中安排…」


  陸知鳶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公主,時間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門就該下鑰了。」


  五公主立即想起如果回宮晚了必然要遭母后斥責,以後再想出宮就難了。就算能出宮,八成也是一大堆的侍衛跟著,那有什麼意思啊。


  不行不行,她好不容易說服母后,自己喬裝出宮不帶侍衛的,可不能功虧一簣了。


  於是她便忘記了方才未說完的話,翻身就上了馬。


  陸知鳶隨後上馬,離開前不知怎的看了恭王一眼。恭王側身給兩人讓路,正巧抬頭,四目相對。


  兩人就是一怔。


  隨後陸知鳶若無其事的策馬離去。


  恭王…他作了一幅畫。


  畫上正是陸知鳶策馬回眸的風姿。


  十五歲的少女,傾城絕色,明麗動人,眉目青澀而清冷,有一種說不出的英氣與活力。


  陸知鳶於恭王而言,是個意外。


  他生母出身不高,至於為何得了父皇的寵愛,其實他也有所耳聞。可母妃不甘做一個替身,想要佔據帝王心,進而生了不該有的野心。


  然而他非嫡非長,要如何能與皇后的嫡長子一爭高低呢?


  他看得分明,母妃卻不懂。或者不是不懂,只是不甘心罷了。他人微言輕,勸不了母妃,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一日終究還是來了,他原以為自己命不過朝夕,卻不想父皇竟寬恕了他們兄妹二人,只發配冷宮。


  冷宮那樣的地方,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迹,能活下來還正常的,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妹妹的死,說起來也不過一句話,宮廷傾軋罷了。原本應該死的,是他。只是,大底上天憐憫,讓他逃過一劫。


  他越發恨不能在這宮裡活成個隱形人,直到被放出的那一天。


  爭權奪利從來都沒有他的份兒,他這輩子只有安分守己,才能長命百歲。所以父皇給他安排什麼樣的女人,他便娶。大婚前夕病逝,他也只能認了。等著父皇再給他指一門婚事,夫妻倆舉案齊眉,平平安安,一生就這麼過去了。


  也不錯。


  人活在這世上,本就不該奢求太多。


  要懂得知足。


  但是老天爺偏偏就對他開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遇上了陸知鳶。


  一個初遇匆匆過客的女子,卻在頻繁的相逢中,讓他漸漸放在了心上。


  他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出身尊貴卻不驕不躁,和公主為友不卑不亢從不妄自菲薄,並不以對方是金枝玉葉就刻意相讓,或者阿諛諂媚。贏了也不驕不躁,淡定從容。


  從小金尊玉貴養大的千金貴女,這個年紀能做到如此的氣定神閑泰然自若,實在很是難得。


  她話不多,卻總能及時的制止五公主的一些『妄語』,也免了他許多尷尬。


  她興許並非刻意相助,可於他而言,卻是他二十餘年人生中,短暫而深入骨髓的溫暖。


  他記住了她,將她的容顏入了自己的筆端之下。


  然而他不敢奢求。


  當初母妃是如何勾連岳侯針對陸家的,他比誰都清楚。儘管那已經是多年前的舊事,至今已無人再提。可那是橫亘在他和陸家之間的一道鴻溝。


  陸知鳶的同胞兄長,甚至險些死在當年權利傾軋的交鋒之中。


  這樣的深仇大恨,他又怎敢有非分之想?

  便是沒有這一層恩怨,他也是…配不上她的。


  所以他只敢將那副畫偷偷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視。他藏得很小心,也很珍惜。因為這幅畫註定存留的時間不會太長,等父皇給他賜婚,這畫就得毀掉,否則便是大禍。


  自那以後,他就不愛出門了,更多的時間,是把自己關在王府之中,做個清閑之人。


  再次見到陸知鳶,是中秋節。


  宮中有晚宴,皇室宗親都得去參宴,他的王府離皇宮最遠,所以要提前出府。卻在轉過第二條街的時候,碰見了陸知鳶。


  她一聲紅衣獵獵如火,策馬而行,恰巧與他狹路相逢。


  見到馬車標誌,陸知鳶自然要停下來,下馬參拜,以全君臣之禮。


  晏子期沒料到會在這裡碰見她,掀開車窗帘子,訝異道:「陸五姑娘?中秋佳節,姑娘為何會在此處?」


  這話其實有些唐突,他問完就後悔了。


  陸知鳶神色平靜,「今日家母親自做了冰皮月餅,讓我給外祖母和姨母舅舅們送去。」


  晏子期哦了聲。


  送月餅這種小事,自有丫鬟代勞,何須她一個主子親自跑一趟?他聽五公主提過,陸知鳶及笄后就被家裡逼著相親,但她自己一個都看不上,經常找借口推脫。今日中秋,白日里必有人拜訪國公府,必然會問及此事。陸知鳶不喜,乾脆自己躲到了外面去。


  兩人並未過多交談,陸知鳶打過招呼后就翻身上馬,忽然不知想起了什麼,道:「我娘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王爺既行得正坐得端,便無需畏懼世人閑言碎語。」


  晏子期渾身一震。


  陸知鳶已策馬離去。


  晏子期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眼裡流露出一種深切的哀戚之色。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然而他未娶,她未嫁,卻註定無緣亦無分。


  他微微和睦,神色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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