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 兄長發怒

  陸溫怡原本想去春暉閣給老太君請安,卻在門口與季菀撞了個正著。


  「三嫂。」


  她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你怎麼這麼早就要回去了?」


  季菀眉間籠罩著一層擔憂,「祖母剛才喝了葯休息了,你若是要請安,晚上再來吧。」


  陸溫怡隔著帘子看了裡頭一眼,和她並肩往回走,「我昨日來的時候,便見祖母神色倦怠,虛弱得很。今日…」


  季菀輕嘆一聲。


  「祖母年紀大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藥物也是治標不治本。除了靜心休養,我也沒其他的法子。」


  陸溫怡沉默。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事,他們這些做晚輩的便是再憂心,也無可奈何。


  「你難得回來一次,晚上陪她多說說話吧。祖母最是疼兒孫的,見到你沒準兒就精神百倍,比任何藥物都管用。」


  「嗯。」


  陸溫怡點頭。


  「她近來記性越發差了。前日我來看她,她還把我認作了非煙。」


  季菀神情有些悵惘。


  身為大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太君的身體狀況,怕是熬不了多久了。過段時間,怕是還得讓陸非煙回來一趟。她是老太君最寵的孫女,臨了了總想著再見一面的。


  陸溫怡沒吭聲。


  她知道祖母近來身體狀況極差,府中諸事都是報喜不報憂。也虧得是記性不太好了,否則見到她這個外嫁多年的孫女一回娘家就不走了,必會詢問。那些個槽心事給她知道了,不知道又會如何震怒。


  季菀側頭看她,「四妹,我看你似乎有心事?」


  「哦,其實也沒什麼。」畢竟是醜事,陸溫怡昨日也是極度憤怒,才會與母親說起。現在冷靜下來,自然不會到處宣揚。


  「遇到些煩心事罷了,過兩日就好了。」


  她不說,季菀當然不會追問。誰家沒點槽心事兒?只是看她態度,覺得這次大概事情不簡單,季菀才多嘴問了一句。


  「對了三嫂,前線近來可有消息傳來?」


  「半個月前你三哥來了家書,說是一切安好。朝中收到的戰報,也大多都是捷報。只是如今夏日炎熱,怕是邊關將士們十分辛苦。」


  陸溫怡雖也從小習武,但不像陸非瀾那樣去邊關呆過,沒有切身體會。而兄長們素來也不會訴苦。


  「三嫂這是思念三哥了吧。」


  季菀倒也沒有羞澀。


  「戰場兇險,著實憂心。」


  陸溫怡笑笑,又嘆了聲。


  「可惜我走不開,否則定要持槍上戰,殺他個痛快淋漓。」


  這是想念孩子了。


  季菀瞭然。


  「佑哥兒今年十二了吧?聽說書念得不錯,將來定有出息。」


  當娘的都喜歡聽人誇自己的孩子。


  陸溫怡眉目含笑。


  「我天天督促著他習武,偏生他跟他爹一樣,更偏愛文…」說到這裡,她戛然而止,眉頭皺了起來,又想起了她夫君那個奇葩的妹妹,心中十分不快。


  這時候,一個丫鬟匆匆而來。


  季菀問:「何時這般匆忙?」


  「回三少夫人的話,四姑爺來了,說是來接四姑娘回去。」


  季菀看向身側的陸溫怡。


  陸溫怡微有些詫異。


  譚修昊之前信中提過,要明日才回來,怎麼提前了?

  「他剛回京?」


  丫鬟低聲道:「奴婢不知。但四姑爺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應該還未回譚府。」否則定會換身裝素,再來拜訪,方不失禮節。


  季菀瞭然的笑了,「快過去吧,別讓妹夫等久了,我先回去了。」


  「三嫂慢走。」


  陸溫怡見她走出一段距離,才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


  三老爺還未下朝,自然由三夫人來招待譚修昊這個女婿了。本來這次女兒受了這麼大委屈,三夫人還有些遷怒女婿。但見他滿身風塵,眉宇間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可見是快馬加鞭急急而歸。一回京,就來了陸府,必然是心中牽挂女兒得緊,心中的怒氣便消了一大半。


  不過該說的話,還得說。


  「修昊,你們譚府的家事,我原本是不該插手的。但我是做娘的,一心只盼著女兒一生順遂安樂。你和溫怡結縭十餘年,她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若非受了極大的委屈,她斷不可能一氣之下跑回娘家。令妹年幼不懂事,行事過於放縱,本也不干我陸家的事。溫怡是長嫂,平素讓著她也是應該。可不能對的錯的黑的白的都她一個人退讓,你說,是也不是?」


  譚修昊現在還不大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昨日府中心腹來傳話,說是妻子和母親妹妹發生了爭執,一氣之下收拾行李回了娘家。每次妹妹回來,都會和妻子鬧不愉快。大多時候妻子都忍了,這次竟直接回娘家常住,必然不是什麼小事。又聽岳母這番話,心中更是一沉。


  「岳母大人說得是。」他謙恭道:「都是我不好,小妹無狀,屢屢衝撞溫怡,是我未曾約束好她,讓溫怡受盡了委屈。等回去后,我定好生教訓小妹,讓她給溫怡賠罪道歉。」


  「賠罪就算了。」


  陸溫怡人未至聲先到。


  譚修昊立即坐直身體,然後站起來,「溫怡。」


  陸溫怡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譚修昊是個風雅俊秀的公子,年少時打馬過街頭,每每引得男女老少側目回頭。如今也不過三十齣頭,年少的稚嫩早已淡去,化為成熟男人的氣質,比十幾年前初見的時候更吸引人。


  讀書人素來最重衣冠儀錶,他平日里穿戴也是整整齊齊,沒有絲毫差錯。今日瞧著,似發冠有些歪斜。當然不注意是看不出來的,但陸溫怡與他夫妻十餘年,朝夕相對,對他再熟悉不過。他有任何變化,都逃不過陸溫怡的雙眼。


  看來的確是匆忙回京來見她了。


  陸溫怡心中那口氣順了,卻還是坐到了他對面。


  「不是說要明日回來嗎?怎麼,差事辦完了?」


  她口氣不大好,譚修昊心道妹妹這次到底做了什麼事,竟讓妻子如此耿耿於懷,當著岳母的面給他臉色看。


  「我聽說,府里出了事…」


  心知她受了委屈,譚修昊姿態便放得很低,「修黛年幼任性,說話做事不知輕重,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等回去后,我定好生斥責她…」


  陸溫怡嗤笑一聲,打斷他,「你都說了她年幼,我若是還跟她計較,豈不是顯得我狹隘不容人?」


  三夫人嗔她一眼,「溫怡。」


  陸溫怡撇撇嘴,沒再說下去。


  三夫人看了看譚修昊,對女兒道:「好了,夫妻之間,能有什麼隔閡?修昊都來接你了,你收拾一下,下午就和修昊回去吧。把事情說清楚就好了。」


  譚修昊感激的對岳母鞠了個躬,又走到陸溫怡身邊,柔聲道:「溫怡,你有什麼委屈就告訴我,我定給你個公道,你便隨我回去,好不好?」


  陸溫怡雖然不喜小姑子,但她嫁給譚修昊這麼多年,譚修昊一直對她很好。有個那麼奇葩的妹妹,譚修昊也沒少煩心。陸溫怡也不是要故意借題發揮為難他,不過就是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罷了。


  總不能就這麼回去,那也太沒面子了。


  他今日的態度還不錯,又有母親在旁邊說和,陸溫怡自然不會再使性子,只是裝模作樣的哼了聲,沒反對。


  夫妻多年,譚修昊哪能不知她的脾氣,當下便鬆了口氣,又說了幾句軟話,將她心裡最後的怒氣也給撫平了。用過午膳后,夫妻倆便一起回去了。


  譚老夫人沒想到兒子這麼快就回來了,趕緊把女兒叫到跟前來,囑咐道:「你哥哥和嫂子回來了。記住我昨天跟你說過的話,待會兒見了你嫂子,別再使小子,好好給你嫂子賠罪道歉,聽到沒有?」


  譚修黛不甘不願的嗯了聲。


  「知道了。」


  正說著,丫鬟來報,說老爺和夫人回來了。


  譚修昊臉色很難看。


  這一路上,他已從妻子口中得知了事情前因後果,震驚之餘便是憤怒。往日里小妹任性胡鬧也就罷了,這次居然如此的膽大包天犯下這般大過。而母親,也是偏心得過了頭,竟責怪到妻子頭上,難怪一直隱忍的妻子此次這般震怒。


  「你放心,這次我定不輕饒了她。」


  下馬車前,他便如此對陸溫怡保證。


  陸溫怡則神色淡淡,頭上有泰山在,饒不饒的,也不是譚修昊這個做兒子的說了算。


  「不是我要在背後與人是非。但你這個妹妹,脾氣實在是非比尋常。我們陸家女子,大多舒朗不羈,不拘禮教。可即便是我那旁人口中離經叛道的長姐,與你這個妹妹比起來,怕是也自愧不如。在自家府中,不懂得與外男保持距離也就罷了,居然還和男人一塊兒喝酒。喝就喝吧,她就不知道留個人在身邊伺候嗎?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長腦子。她再怎麼罵我這事兒就能解決了?最後受害的,還不是她自個兒?」


  譚修昊沒敢反駁。


  他心裡知道,妻子說的句句有理。


  夫妻倆下了馬車,直奔堂屋。


  譚老夫人於正堂上坐著,譚修黛就站在一旁,見到兩人,上前兩步。


  「大哥。」


  又不情不願的對著陸溫怡叫了聲『大嫂』。


  譚老夫人剛要開口讓他們坐下,譚修昊便沉聲道:「跪下!」


  譚修黛一愣,譚老夫人也是一怔,看了眼陸溫怡。兒子兒媳素來感情好,她以為今日兒媳肯回來,心中的氣也應該消了。但見陸溫怡臉色冷淡,看也不看女兒一眼,似乎余怒未消。


  小姑子做錯了事兒給長嫂賠罪也沒什麼,可下跪,未免太過了些。


  她咳嗽一聲。


  「你剛回來,先去洗漱換身衣裳,這般模樣,成何體統?」


  譚老夫人想以長輩的身份給兒子兒媳稍稍施壓,讓他們適可而止,也給女兒爭取些顏面。


  譚修昊卻並不買賬。


  從前他就是太順著母親,太慣著妹妹,才讓她們這般肆無忌憚得寸進尺。


  他不理會母親,直至的看著因他一句話而臉色憤怒的妹妹,又重複了一遍。


  「跪下!」


  譚老夫人眉頭一跳,語氣微重。


  「修昊。」


  譚修黛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大哥?」


  隨即憤怒的看向陸溫怡,「是不是你在我哥面前搬弄是非?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就知道你會與我作對,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譚修昊心中怒火立即被點燃,喝道:「閉嘴!」


  譚修黛不曾見過他這般模樣,往日她再任性,兄長也就是斥責兩句,並不曾這般疾言厲色,登時被唬得一怔,下意識的後退兩步。


  譚老夫人看不過去了,板著臉道:「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她還是個孩子。」


  「有母親護著寵著,她自然可以永遠做個長不大的孩子。」


  譚修昊語氣平靜,卻分毫不讓。


  「但她已為人婦,將來還會為人母,難道還繼續做個任性胡鬧,肆意而為的孩子?每每闖了禍,都回娘家來讓母親為她收拾殘局?她已冠上了葉家姓,是葉家婦,早就不是孩子了。她後半輩子最大的依靠,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娘家人。母親可曾想過,您這般無底線的縱容,只會害了她。」


  他話說得極重,甚至是對母不敬。


  譚老夫人心中一震,竟半天說不出話來。


  譚修昊又看向立在一邊臉色發白的譚修黛,神色冰冷,再次喝道:「跪下。」


  一句話他說了三遍,一次比一次語氣重。譚修黛早就被奪了氣勢,又見母親敗下陣來,被這麼一喝,心中畏懼,腿也跟著一軟,竟真的跪了下來。雙膝觸地,她才反應過來,當即要起身。


  譚修昊冷聲道:「敢起來,我就立即綁了你送回葉家處置。」


  譚修黛渾身一僵,眼睛瞪得堪比銅鈴,滿眼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


  譚老夫人也是大驚失色,「修昊,你在說什麼胡話?她可是你親妹妹?就算她言語不當衝撞了溫怡,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已讓她向溫怡賠罪。都是一家人,何必相互為難?」


  最後一句話,是說給陸溫怡聽的。


  在她心裡,也覺得大底是陸溫怡向兒子告了女兒的狀,才讓兒子這般震怒,甚至不惜忤逆她這個母親。


  陸溫怡眼神嘲諷,「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說完轉身就走,毫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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