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一更)
要說阮未凝和季菀倒真是有緣,兩人生日都是在同月的,季菀是七夕,阮未凝則是七月初一。她今年十七,小壽,只請了季菀等幾個手帕交,擺了一桌酒宴慶賀。
行哥兒鬧著要一起去,季菀沒辦法,只好帶上他。玙哥兒太小,竇氏不捨得讓他受舟車勞頓,便留在府中。
瑤姐兒半歲多了,現在已經會爬,穿著粉色小衫坐在自個兒的搖籃里,周邊擺著一堆玩具。季菀給兒子脫了鞋將他抱至旁邊的榻上,道:「不許欺負妹妹,要不然以後就不帶你出門了。」
行哥兒用力點頭。
「知道。」
季菀摸摸他的頭,坐下來和阮未凝等人聊天,自然而然的就說起蕭雯和阮未絡。
「二哥回來后,養了這幾個月,身體大好。我二嬸早就忙著在給他說親,沒想到,竟還與你妹妹有一段姻緣。」
「可不是?」
季菀笑吟吟道:「那天我娘說起,我也甚為意外,不過想想還是挺好。阿雯性子單純,柔善不爭,嫁給你二哥,我就不擔心她受委屈了。」
阮未凝微笑,「我二哥養在山上多年,性情淡泊,品行高潔。以前他對婚娶不甚在意,總擔心自己的身體…怕誤了別人。如今病也好了,又得一嬌妻,雙喜臨門,他一定會善待你妹妹的。」
何止雙喜,不是還有一個長寧伯府的爵位么?三喜臨門還差不多。
季菀笑而不語。
竇氏在旁笑著問,「婚期定在何時?」
「還早。」季菀笑眯眯的說道:「阿雯才十四,起碼得明年及笄后才出閣。」
前幾日她回了趟蕭家。
既然定了親,那肯定是經過蕭雯首肯的,也自然見過了阮未絡。蕭雯如今已經不再留戀元大郎,而且經此一事後成熟了不少,整個人都看著多了些沉靜內斂。提起阮二郎,神色也帶淡淡柔和。瞧著那模樣,對阮未絡還是極為滿意的。不過受過一次情傷,小姑娘這次謹慎多了,沒那麼容易沉迷。
季菀還是相信祖母的眼光的,既然相中了阮未絡,那這個人的人品就是真的好。有個詞叫日久生情,等蕭雯嫁過去,夫妻二人朝夕相對,慢慢就能生出情分了。
她突然又想起季雲。
季雲今年十五了,去年就已定親。行哥兒滿周歲的時候,大伯母就說過,季雲九月出閣。在這偌大京城,她只是一個小人物,寄住在季府而已,沒人關注她的父母是誰。
季平去年隨軍去剿了次山匪,表現突出,現在已是百夫長,雖算不得多大的官,但他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左鄰右舍都說,一個平民能有如此出息,也能光宗耀祖了。季雲這個堂妹跟著沾了些光,嫁了一戶算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和從前在袁家的時候差不多。
季香和季蘭兩姐妹也要說親了…
想起這些,季菀不由恍惚。一晃七年了,當初山村鄉野里的小丫頭小姑娘們,一個個的都長成了大姑娘,定親的定親,嫁人的嫁人,連她自己,都已做了母親。
在這個世界呆得越久,上一世的記憶便越發淡薄。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的淹沒。在很多年後的某一天,驀然回首,再不見往昔,唯有眼前。
對季菀來說,沒什麼可悵惘的。
上輩子的人生,對她來說,無足輕重,丟了就丟了。這輩子她有父母親人,有丈夫有兒子,幹嘛還要去留戀前世那一家子的奇葩?
……
齊糾辦事果然效率高,很快就給季菀招來十幾個來自各地的商人,在見識過火鍋的美味和火爆后,投資心情相當迫切。至於季菀提出的,要掛著她的招牌,他們自然是沒意見。畢竟那是人家的獨家秘方,按理說當留給子孫後代的。肯推廣於眾,已是慷慨至極,自然要保留自己的名號。
作為商人,當然是利益第一。只要能賺錢,還在乎打著誰的旗號么?
十幾個做餐飲的富商們得了火鍋製作配方,以及季菀授予的經營手段,便各自回到故鄉。季氏火鍋的招牌是季菀的,這些人得去官府備案造冊,得到官府的文書,也就相當於營業執照,才能開分店。
火鍋不同於酒樓,餐具桌椅都得重新置辦,廚房也得改造。
光是這些事情,都得好幾個月。等到年底,各地的火鍋店才陸續開業。果然,這樣的新鮮吃食得到了大眾的喜愛,火鍋生意火爆,每日所購的材料增倍,市場渠道已無法滿足。便只能去鄉村農戶人家固定採購,農民便開始養雞鴨魚肉。官府又發了告示,鼓勵鄉民開墾荒地,種植蔬菜水果。
火鍋的推廣,直接提高了農民的收入,生活水平自然也跟著提高。
隨之而來的,就是各地開分店。
當然,大燕國土萬里,大大小小的鎮縣城池無數,想要將火鍋覆蓋全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起碼也得好些年。
商人上交國庫的賦稅,也就一年年增高。國庫充裕了,給邊境戰士們的軍備就更為充足,這也是為將來攻打北狄做準備。
此乃后話了。
轉眼又是一年春,花紅柳綠,春意盎然。
季菀在花園的鞦韆架旁坐著,旁邊石桌上堆著厚厚如山的賬本。她自己的火鍋店,其實主要分佈還是在延城和京城周邊。其他商人開的分店,只需要每年給她固定分紅就行,產權不在她手上。之所以這麼大方,也是有原因的。本朝重農抑商,可若商人一家獨大,吃得太撐,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那上位者必然心生不悅。
明德帝算是難得的寬慈仁君了。但再怎麼大度,也不能眼看著臣子比自己還富貴奢靡不是?
況且季菀現在已不再是普通百姓,她還是公門世家少夫人。自古出嫁從夫,她賺的錢,不還是留給自己的子孫後代?陸家已然夠顯貴,再有如山的財富,帝王心胸再開闊,也不可能心平氣和。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怎會給陸非離給陸家帶來麻煩?
雖說沒人會嫌錢多,但人也要懂得知足。貪多必失!反正她靠著那些個店,每年進項已十分可觀,足夠了。
這些個賬本,除了火鍋店,作坊,點心鋪子的,還有她的嫁妝鋪子。雖然多,但每個季度才看一次,也算不得多繁重。褚玉苑的庶務,內外都有兩個嬤嬤打理,她倒是不怎麼操心。
行哥兒兩歲了,早已會跑。
他頑皮得很,在屋子裡呆不住,天天往外跑。這會兒就在園子里騎著工匠特意給他做的木馬,由婆子在前頭拉著走,小傢伙興奮得很,時不時的喊著『駕』。
季菀怕他玩瘋了,下人又管不住,所以就把賬本搬出來。一邊看賬,一邊時不時的抬頭叮囑他小心些。
陸非離這兩年一直很忙,他忙的自然是軍政要事。
比如邊境駐防,制定新的軍規,招募兵馬等等。
去年西域那邊送來的汗血寶馬,因品種和大燕的戰馬不同,餵養的馬草也得另尋。為了這事兒,工部上下那幾個月忙得昏天黑地的。
為了配種,又將原先的馬場擴大了數十倍。
兵部那邊又要為這些戰馬準備裝備等等。
大概是太忙了,大臣們倒是沒多少心思去搞什麼權謀,這兩年刑部那邊倒是清閑起來。
還有一件事,季菀聽陸非離說,江沅為了考察地理,繪製輿圖,直到現在都還未回京,瞧著這是要走遍大燕每一寸土地的節奏。
男人忙事業,可就苦了家裡的女人們了。
嚴茗嫁過來才一年多,夫妻便分隔兩地,江沅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江老夫人想要抱孫子的願望,也就只能往後延期了。
不過她現在想通了,孫子的前途最重要。反正小兩口還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
啪--
關上最後一本賬本,季菀吐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騎著木馬沿著湖轉了好幾圈的兒子,道:「行哥兒,別玩兒了,快過來。」
拉著木馬的婆子停下,想去抱小少爺下來,行哥兒卻自己跳下了地,蹬蹬蹬的跑到季菀面前。
「娘。」
他跑得滿臉通紅,鞋子上沾染了灰塵。
「讓你別跑那麼快,又不聽。」
季菀點了點他的鼻子,嗔罵一聲,又命人拿來乾淨的鞋子,給他換上。
行哥兒嘿嘿的笑,又伸手去抓石桌上的點心。
「都涼了,吃了對胃不好。」
季菀抓過兒子髒兮兮的手,又忍不住瞪他一眼,牽著他一邊往屋內走一邊吩咐丫鬟重新準備新鮮糕點。
滿桌子的賬本,自然有人收拾。
很快丫鬟打來熱水,季菀正給兒子洗手,白風打了帘子進來,說卿姐兒又發熱了,二少夫人派人過來請她去看看。
季菀聞言便是一嘆。
卿姐兒自打生下來便身子弱,尚在襁褓之時便時常發熱多病。也虧得是府里有個會醫術的季菀,再加上丫鬟婆子精心的照顧著,每次都很快痊癒。這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怕是早就夭折了。
這就是近親結合的悲哀。
「去把我的藥箱拿出來。」
「是。」
季菀要去給卿姐兒看診,自然不能帶著調皮的兒子,仔細叮囑道:「卿卿病了,娘現在要過去給她看病,你就在屋子裡呆著,要聽乳娘的話,不許亂跑,知道了嗎?」
行哥兒一聽就拉著她的衣袖軟軟道:「我也要去。」
「不行。」
行哥兒立即翹起嘴,老大不開心了。
季菀聞言細語道:「行哥兒乖,晚上娘給你做丸子吃,好不好?」
行哥兒目光一亮。
他最喜歡吃丸子。但他才兩歲,腸胃功能還比較弱,所以季菀平時不讓他多吃。現在一聽這話,可不得高興么?
「好。」
「真乖。」
季菀獎勵的在兒子臉蛋親了親,又對伺候他的乳娘和丫鬟叮囑了幾句,還特意留下白筠,然後讓白風帶著藥箱跟著她去了小藍氏那。
卿姐兒上個月才滿周歲。
她先天不足,發育比尋常的孩子慢一些,到現在還站不穩。小姑娘生得漂亮,就是體型瘦弱,養得再精細都不怎麼長。因為生病,臉蛋有些潮紅,閉著眼睛躺在那,看著就讓人揪心。
小藍氏守在旁邊,眼中已含了淚。
門外傳來丫鬟的唱喏聲,三少夫人來了。
小藍氏立即起身相迎,「三弟妹…」
「別著急,我先看看。」
都是做母親的,行哥兒未滿周歲的時候也生過病,安安靜靜的躺著,小小的一團,季菀別提多心疼了。如今見小藍氏這模樣,也心有觸動。
卿姐兒只是普通的發熱,只要退了熱,便無大礙了。
小藍氏鬆了口氣,擦了擦眼淚,看著昏睡的女兒,又心疼得厲害。
「卿姐兒是足月生的,怎麼會先天不足呢?我和二郎也無舊疾,偏生她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剛才還和音姐兒坐在搖籃里玩兒,不知怎的就暈倒了。」
說到最後,她語氣里已帶上了哽咽。
每次卿姐兒生病,小藍氏都會自言自語的重複著類似的話。
季菀默默無言。
她總不能告訴小藍氏,表兄妹結合也是亂倫,生下的孩子大多都不正常。卿姐兒只是瘦弱多病還好,反正陸家這樣的豪門,金尊玉貴的養著,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就是千萬別影響了智力。
「卿姐兒體質弱,靜養為好。丫鬟們照顧仔細些,平日里別累著了就行。」
「嗯。」
小藍氏眼裡蘊著淚,感激道:「三弟妹,謝謝你了,每次都麻煩你…」
「咱們都是一家人,那麼客氣做什麼?」
季菀安慰的拍拍她的手,「我先回去了,夜裡若是有什麼動靜,派人過來說一聲就是。」
小藍氏點點頭,讓身邊的丫鬟送她出門。
晚上卿姐兒沒再複發,小藍氏衣不解帶的照顧著,養了幾日,漸漸好轉,氣色也恢復了紅潤。女兒身子骨弱,小藍氏對卿姐兒養得越發精細,平時不許太多人在旁邊伺候,免得驚擾了女兒。連竇氏和呂氏偶爾去竄門,都沒帶上自個兒的孩子了。怕幾個孩子湊在一堆玩兒,累著了卿姐兒。
玙哥兒一歲多了,也已會走路,單音節的字也會念了,就是說不太清楚,竇氏倒是常帶著他往褚玉苑跑。
他特別喜歡行哥兒這個哥哥,老跟著行哥兒屁股後面追,小哥倆感情倒是極好。
竇氏做了母親以後,性子倒是溫柔了不少,天天在家帶孩子。不像從前,每天都舞刀弄劍的,瞧著越來越往賢妻良母那方面靠近。二夫人看在眼裡,對她也越來越滿意。
竇氏和季菀一樣,不擅女工。可有了孩子后,她反而靜下心來學,衣服做得不如府中綉娘好,但做帽子鞋子什麼的,倒還不錯。
季菀見了,十分羨慕。也想學,可惜啊,實在是沒什麼天分,也就放棄了。
「聽說了嗎,五弟的婚期定了。」
季菀對其他幾房的事兒,其實不大關心。聽竇氏說起,愣了下,然後問:「什麼時候?」
陸五郎是二老爺的庶子,今年二十一。沒什麼太大的志向,去年靠二老爺在朝中給謀了個文官閑職,天天就去衙門裡點個卯,倒是輕鬆。
「五月十二。」
竇氏比季菀還『與世無爭』,不愛管閑事,這事兒還是聽呂氏說的。
季菀哦了聲。
「我今早去給母親請安,聽母親說起,靜閑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八月。」
竇氏眉頭微蹙,語氣夾雜了些漠然。
「早些定下,也好。」
季菀聽出了她語氣里的不喜,心中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約是出身將門的原因,竇氏不大喜歡柔弱的女子,跟唐靜閑不熟,卻也談不上討厭。平時便是見了面,也說不了兩句話,不過點頭之交罷了。
真正讓竇氏厭煩唐靜閑的,是去年除夕發生的一樁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