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氏幾乎是狼狽的從褚玉苑逃離。出了院門,她才停下匆忙的腳步。她站在原地,不住的呼吸,臉色一變再變。
未到五月,氣候和暖。她卻覺得手腳發冷。臉上卻是熱的,火辣辣的疼痛。
她知道這疼痛從何而來。
季菀那些話,如同響亮的耳光,扇得她顏面無存,體無完膚。
上午婆母說的那些話言猶在耳,本以為那已是她生平聽過最尖銳的斥責。此時此刻,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綿里藏針。
身後的兩個丫鬟都沒說話,也不敢上前攙扶她。樊氏愛面子,回娘家要錢填補在夫家的虧空這種事,怎能當著丫鬟的面做?所以兩個丫鬟沒有聽見剛才屋子裡妯娌倆的對話。不過見主子這憤恨扭曲的模樣,必是沒能討得了好。
這個時候,誰上前誰倒霉。
兩人相視一眼,都很有默契的垂眸。
前方有腳步聲傳來。
「二嫂?」
已是黃昏,陸非離今日回來得早一些,有點意外的看見站在門口的樊氏。
樊氏渾身一震,臉色又變了變,卻已來不及恢復往日的氣度。心中惱怒,語氣就顯得有些尷尬。
「今日閑來無事,過來坐坐。」她強顏歡笑,「不早了,告辭。」
「二嫂慢走。」
陸非離看了眼她匆忙離去的背影,轉身進了院子。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二嫂了。」
他展開雙手,任季菀給他寬下外衣,低頭說道。
季菀笑了下,「有沒有挨罵?」
「嗯?」陸非離揚眉,「她來找你麻煩?」
季菀將衣裳放在衣架上,笑道:「來找罵的。」
陸非離聽得有趣,坐下飲了口茶,問道:「怎麼回事?」
「女人間的事。」
季菀讓向凡去廚房吩咐傳膳,「放心,我能應付得了,不會吃虧的。」
「我只是好奇。」
陸非離道:「二嫂性子剛烈,又眼高於頂,既主動找上門來,多半就是興師問罪,說話肯定也不中聽。我瞧她那模樣,不像是戰勝的將軍,倒像是落敗的…咳咳,你是怎麼對付她的?」
到底是世家教養出來的公子哥兒,太難聽的話陸非離說不出來。
季菀眨眨眼,「戳她軟肋咯。我不是讓你給我講過樊家家族史么?她瞧不起我的出身,處處針對,那就不能怪我不給她顏面了。」
陸非離了悟。
「打蛇打七寸,高。」他毫不吝嗇的誇讚,「有了這麼個教訓,以後她看見你估計都得臉紅羞愧。」
「我覺得她會恨不得吞了我。」季菀一本正經道:「不如我讓身邊的丫鬟跟著侍衛學幾招防身功夫?萬一哪天我跟她一言不合,她直接動手怎麼辦?她可是將門之女,我可打不過。」
「不用那麼麻煩。」
陸非離道:「祖母和母親身邊都有身手不錯的丫鬟,直接撥兩個給你就可以了。」
季菀失笑,「我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真當真啊?我天天呆在這府里,身邊有丫鬟跟著,她便是真的動起手來,我喊一嗓子,就有人過來幫忙。她是嫂子,但凡她還在意自己在這府里的地位,就不敢真的把我怎麼著。」
剛才她說的那些花,句句誅心,樊氏都沒直接動手,說明她還是有理智的。在這深宅內院,樊氏真要敢對她做什麼,可就不是妯娌口角,道個歉能化解的了。
至於出行,她也有侍衛跟隨,安全有絕對的保障。
不過陸非離卻將這事兒放在了心上,晚上去給安國公夫人請安的時候,就不經意的提了一句。
安國公夫人立即會意,道:「今晚夜了,明天我讓人給你們送過去。」
季菀剛要拒絕,陸非離已道:「多謝母親。」
季菀便只好跟著道謝。
出了落梅居后,她才小聲道:「我不是都說了沒必要嗎?我身邊已經有曾婷和向凡,她們跟在我身邊兩三年了,換了別人我不習慣。」
「我又沒讓你換人,只是給你加兩個會武功的,好護你周全。」陸非離則道:「我忙於公務,時常不在府中,侍衛又是外男,不能入內院。萬一你遇到危險,身邊沒個得力的,我不放心。」
「可人多了,我也不習慣。」
陸非離看她一眼,「習慣都是慢慢培養起來的。以前在北地,你身邊就只有曾婷一個,後來多了向凡,不也慢慢習慣了?放心,那兩個丫鬟只是負責你的安全,平時不會在你跟前晃。你出門的時候把她們帶在身邊就行,平日里的起居,還由你曾婷和向凡伺候。」
他一番心意,季菀自不能辜負。
「也行。」
陸非離這麼一說,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兒。曾婷和向凡都不小了,總不能跟著她熬成老嬤嬤,遲早還是得嫁人的。
尤其曾婷,並非家生子,不是奴籍,不能配給府中的管事小廝。怎麼著,還是得尋個好人家嫁了。趁早訓練兩個丫鬟,以後就在身邊長期伺候也好。
第二天她去給落梅居給安國公夫人請安,安國公夫人便將讓人將那兩個丫鬟帶到她跟前。
「她們兩個是姐妹,白筠和白風。」介紹完后,又對兩人道:「以後三少夫人就是你們的主子了。」
白筠白風立即面向季菀,「見過三少夫人。」
季菀微笑點頭,再次對婆母道謝。
婆媳倆寒暄了幾句,安國公夫人才道:「聽說昨天老二媳婦去找你了?」
季菀笑道:「定是非煙與母親說的。」
安國公夫人也笑,「她昨兒個下午過來就與我說,錯過一場好戲。晚上三郎又來我這兒要丫鬟,我便猜到,定與千麗有關。哎,她那個性子,你三嬸子也頭疼。以後她若欺負你,你也不用一味忍讓。是得有人好好治治她,她才能記住教訓。」
「母親放心,我省得的。」
季菀頓了頓,又道:「花房裡培育好的那些盆景,母親可否還未吩咐逐一送往各院?」
「還沒呢,我本想著她若有悔意,我便給她幾分顏面,不拆穿此事。可如今見她行事作風,怕是…」
「母親莫急。」季菀吩咐道:「向凡。」
「是。」
向凡會意,將昨日樊氏甩到季菀跟前的那個盒子呈上。
安國公夫人疑惑,「這是…」
季菀也沒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二嫂昨天下午回了趟娘家,回來后就給了我這個盒子,裡面有一萬五千兩銀票。」
安國公夫人心領神會,眉頭微皺。
「她倒是有骨氣。只是這樊夫人,寵女兒太過頭,怕是…」
「母親。」
季菀沉吟半晌,道:「我想著,樊家既和陸家是姻親,便有了牽絆。二嫂如此行事,不知情的人難免非議。若這般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難免有輕縱之意。我是晚輩,三嬸子那邊也不好出面,所以…」
「我明白。」
安國公夫人點頭,「這事兒你不用管了,我曉得該如何處置。」
下午她就去了三夫人那,也不廢話,直接將那盒子擺到三夫人面前。
「三弟妹,我雖是長輩,但千麗總歸是你的兒媳婦,我也不好插手。這個,你交還給她吧。身為國公夫人,我不能讓旁人說咱們安國公府仗勢欺人,逼迫兒媳婦回娘家索要財物填補虧空。也免得日後陸樊兩家來往,多生口舌是非。」
三夫人面色惱怒有羞慚。
「大嫂,此事怪我。」她心中恨極不懂事的樊氏,小意賠罪道:「我以為她只是有些任性罷了,不查她竟做出這樣雞鳴狗盜之事。也斥責過了,可沒想到她陽奉陰違,還跑去娘家告狀,真是…」
若樊氏在跟前,她非得狠狠扇那女人兩耳光不可。
「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三夫人將那盒子推回去,「府上中公不能給任何人私用,我也不能讓阿菀來填補千麗的虧空,傳出去,豈不是我這個嬸子欺負小輩?這些銀票,你拿回去還給阿菀。樊家那邊,我曉得該如何應對。」
「三弟妹,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
安國公夫人緩緩一笑,「但咱們陸家,不能收不明不白的東西。這個是從樊家帶來的,便原樣歸還。其他的,你要如何處置,我概不過問。」
三夫人懂了。
「大嫂教訓得是,小妹曉得了。明天我就帶千麗去一趟樊家,定不留任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