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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竇氏封後

  太後感染風寒,近來雖好了些,但仍病體不支。今天不放心她的那些蠶寶寶,便強撐著帶著夕照、秦娥去了濯龍園織室理蠶去了。


  此刻永安宮華燈初上,昏黃的燈光讓人有些恍惚,妤貴人扶著侍女木蓉的胳膊,穿過中和殿後門,順豪華廊道走進幽暗的永安宮深處,一直來到西苑殿前。


  發生在這裏的貞節案仍令她心驚肉跳,進宮後之初住在永安宮和芳林池時,那一幕幕猶在咋天。當時她經常與采女、宮人清掃兩側便道邊的落葉,現在卻走在隻有皇家才能走的廊道上,這讓妤貴人有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內侍通報完畢,宮人清菱將妤貴人迎進西苑殿外殿。妤貴人抬眸迎上萱貴人,萱貴人正依偎坐榻上,身上隻著青布棉衣,發髻散亂。


  “妹妹坐罷,你來的匆忙,吾不出門,又剛小睡起來,故未收拾顏麵,妹妹見笑了。”萱貴人笑得恬靜,伸手指指旁邊的座榻,示意妤貴人坐下。


  二人寒喧畢,妤貴人靜靜坐下,看向萱貴人挺起的肚子,似乎已能看見孩童在內伸展腰肢的景象,麵上不禁帶出一絲微笑,心裏洋溢一絲溫馨、一絲羨慕、一絲好奇,貴人腹中畢竟懷的是陛下的龍種啊。


  萱貴人看著妤貴人,語氣溫柔,“妹妹晉升貴人,吾還不曾親往慶賀,說來都怪吾這身子不爭氣。月份大了,便總是勞乏的很,總睡不夠,妹妹莫怪咯。”


  妤貴人分明看得,萱貴人提及此處眼眉間雜著即將成為母親的幸福,麵旁閃爍著動人的羞怯。


  她接著萱貴人的話頭,趕緊深深頷首,請求恕罪,“說起來惶恐,早該來看望貴人,多向姊姊討教。隻是宮內雜事太多,吾又不會管事,怕來了便要稟報連累了姊姊。”


  萱貴人定定的看她半晌,她笑得有些勉強,“妹妹越發容貌清麗,又善理事,難怪深得聖上喜愛。吾聽內侍說,平洪殿大火後,貴人曾冒雪親去平洪殿勘查,是麽?”


  妤貴人一怔,回味著她的話,心中大驚,忙起身鞠躬致禮,“吾聽說平洪殿起火,深感皆妾無德方才有此大禍,請貴人從嚴發落。”


  萱貴人酸酸一笑,“妹妹言重了,你吾服侍陛下,原無大小先後之分,何談發落呢。貴人既管宮內諸事,繁雜勞役,太不容易,是有功何談罪?”


  “貴人雖如此說,吾還是惶恐。”竇貴人懷疑她的大度,唯恐是計,隻小心翼翼回答。


  “吾可不是說笑,這全部是真心話。”說到這裏萱貴人回視身邊宮娥。


  眾人明了,輕聲摒退殿外,萱貴人又接著道,“前番懸書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妹妹受委屈了。委屈便委屈罷,證得清白亦好,懇請妹妹莫要心存芥蒂。不知平洪殿失火事,妹妹要如何處置?”


  妤貴人不想說懸書事,便帶著焦急的神態道,“吾正為此事而來,吾去看了一眼平洪殿北亭閣,宮人確是冤枉的,是北風吹破窗子才延至帷幔,引起大火。”


  萱貴人道,“太後最討厭玩忽職守者,宮人大錯在身,申貴人馭下不嚴,均難辭其咎。妹妹如要給宮人說情,太後和皇上處怕都是要惱的。況且宮內起火,從來不是小事,妹妹一定要想清楚了,再稟報太後。”


  妤貴人道,“謝姊姊提醒,隻是吾實在不忍連累無辜。北宮起火首先錯在吾管治不嚴,太後如要追責,吾甘願受罰!”


  萱貴人聞言,半晌無言。


  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妤貴人便告辭走出大殿。到院中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木蓉見她麵色蒼白凝重,急忙上前攙扶住她。


  萱貴人的話言猶在耳,處置了宮人一了百了,如果非要稟報太後,太後追究起來,自己或受牽連。走到中和殿前乘輦車馳上廊道之時,她將想明白了一切!

  當天晚上太後歸永安宮後,萱貴人便有意無意地向長樂少府夕照說起了此事,“竇貴人分明為收攏人心,這是要護著申貴人,且替犯錯宮人說情,豈不要亂了宮裏規矩?”


  “宮人或無意,可錯擺在哪,申貴人馭下不嚴,太後定然也要斥責的。此事便等竇貴人報太後罷!”夕照也有同感。


  永平年間,大臣犯錯,皇上都要親自枚撻,宮人犯錯,太後則必重罰。


  果然,妤貴人第二日又專程稟報了太後。當她跪在中和殿堂下說完,太後果然十分惱怒,她嚴厲斥責了妤貴人,嚴令加強管束宮人。


  但令妤貴人感到欣慰的是,太後卻沒有馬上下令處死犯錯宮人。


  其實,此時太後也在思忖著。南北兩宮城建築均為高台木質大殿,最怕失火,平洪殿起火是大事。兒子劉炟整天與她頂著幹,現在兒子寵幸竇貴人,她也想教訓一下劉炟,於是便下令司空府專門派出掾吏勘查平洪殿,據罪處置!


  於是,本來一樁並未引起大禍的北宮門閣失火案,差一點又要弄成什麽內廷大案。一時間兩宮人心惶惶,宮人內侍無不戰戰兢兢。


  司空第五倫隻得派出專人勘查了平洪殿北門亭,勘查的結果與竇貴人分析的一模一樣。第五倫親自向太後稟報,太後恍然大悟,非但未惱,相反還嘉勉了竇貴人。並迅速下令放了楚猗,對竇貴人自然也高看了一眼。


  本來,竇貴人保了宮人,是幫了申貴人一個大忙,申貴人也專門到章德殿東苑殿向妤貴人表示了感謝。但當楚猗被放出後,膽小怕事的申貴人卻死活不願要她了,妤貴人見狀,幹脆又將楚猗要到章德殿,做自己的貼身侍婢。


  楚猗已經不能行走,掖庭詔獄的嬤嬤和女宮們對長相好的有罪宮女下手一向狠辣,她雙手和雙腿浮腫,屁股受到重笞便隻能趴在榻上,本以為自己已經必死,抬進章德殿西苑殿內時,哭得稀裏嘩啦、芳容慘淡,楚楚可憐,掙紮著便拜謝貴人。


  妤貴人看著比她還大一兩歲的楚猗,卻一點不領情,“汝少裝可憐,毛手毛腳的,失火燒了北門亭,本應是死罪。今太後既饒汝不死,然還是要罰的。便在北苑養傷罷,傷好後吾再琢磨如何罰,而且要重罰!”


  此事不僅楚猗感激涕零,整個掖庭、永巷的宮人、太監們無不歸心。太後也因此高看了竇貴人一眼,朝中各衙門也都對竇貴人刮目相看。隻有夕照心裏十分不悅,畫虎不成反類犬,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是給自己幫了個倒忙。


  長秋宮一直虛位以待,經過北門亭失火案後,此時妤貴人與萱貴人並列,成為朝中矚目的兩個人選。宗正、少府等衙門一齊上疏,奏立萱貴人入主長秋宮。這是皇帝家事,太傅、三公卻對立長秋宮一事緘口不言,立後大事一時成了朝野焦點。


  對有司的奏章劉炟一直不為所動,其實他心意已決。陰曆二月下旬,令眾臣大感意外的是,劉炟前往永安宮稟報馬後,卻是欲立剛剛進宮的妤貴人為皇後。


  太後知道宗正、少府等衙門都奏立萱貴人入主長秋宮,太傅、三公、九卿無人反對,她本以為此事已經不需多費周折。可誰料想兒子自己提出要立竇貴人為皇後,令她大驚之餘,不免再一次倍感寒心!


  但太後想起先皇賓天之時仍念念不忘北擊匈奴,“滅北匈奴者,必竇氏後人也!”知子莫若母,劉炟生性軟弱,並非開疆拓土中興之主,隻能做一個安身立命的守成之君。因此,立竇氏為後既可令聰敏的竇貴人襄助兒子,又可以保住竇氏外戚地位,完成先帝北擊匈奴的宿願!


  可竇氏成為貴戚,在她百年後,可以預料的是馬氏勢必淪落。想到先父當年遭讒蒙冤,馬氏曾經的倉皇歲月,不禁令她不寒而栗。夕照、秦娥二人,也力勸太後立萱貴人為後,太後一時猶豫不決,難以決斷!


  竇貴人聞知皇帝欲立自己為後,曾當著梁貴人、申貴人的麵,多次請辭,並懇請立宋貴人為後。這本來是二人演的戲,但她說多了,劉炟便煩了。


  太後遲遲不做決斷,劉炟感到壓力山大。那天晚上二更天,他離開宣明殿禦書房,回到章德殿感覺一點睡意沒有,便未進寢宮卻帶著鄭眾走進後院,直接駕臨東閣殿。


  這段時間,竇貴人懇求劉炟晚上都是讓梁貴人侍寢。楚猗身體康複後,便成了她的近侍。楚猗比竇貴人年長兩年,悉心侍候著貴人。天漸漸冷了,這兩天楚猗都會先用自己的身子給竇貴人暖衾。


  這天晚上,竇貴人坐在堂中案後,左手拿著一個手爐在把玩著,右手捧著《尚書? 堯典》,看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一句,不禁蹙眉深思起來。


  侍婢木蓉則靜靜地坐在一邊,不時向銅盆內放入木炭。


  夜已經深了,竇貴人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便雙手把玩著銅手爐,慢慢走向後麵自己的後殿寢室。隻見燭光下,已暖完衾的楚猗已起身穿起衣,貴人便道,“罷了罷,便上榻再陪吾說說話。”


  “小婢不敢……”楚猗作勢在退出,被貴人捉住,二人嬌笑著上了榻坐在兩頭,腿放入錦衾中。


  就在此時劉炟悄聲走了進來,楚猗嚇得趕緊想穿衣逃走,可劉炟卻將她抱起放到榻上,並怒視著竇貴人道,“汝三番五次辭後,對外人說說也就罷了,跟吾也來這一套。”


  說著,便當著貴人的麵,“怒氣衝衝”地將侍婢楚猗給臨幸了。


  這段時間,朝中在立長秋宮主一事上眾臣也已分成兩大陣營。隴右集團、南陽集團的後人力主立萱貴人為後,他們以為穩操勝券,因為宮中有太後掌舵。而河西集團、河北集團的後人則力主立竇氏入長秋宮,他們心裏惴惴不安,皇帝太過軟弱,如果太後堅持立萱貴人為後,劉炟隻能聽命於太後!

  可出所有人意料之外,陰曆二月二十七日,馬太後下了頤旨,她同意劉炟的請求,即立竇氏為後!

  漢章帝建初三年(公元78年)三月初二,劉炟舉大朝會並正式下詔,立妤貴人為皇後,入主長秋宮。並在章德殿舉行隆重大典後,大赦天下!


  四月初九,劉炟根據司空府奏報,正式下詔停止治理沱、石兩河,而改用驢車運糧。同樣在四月份,萱貴人在妤貴人被立為皇後一個月後,在長秋宮臨盆產下一子,劉炟十分歡喜,將其取單名為慶。至於他慶賀什麽,別人不得而知。


  漢匈大決戰曆史上,一個新時代來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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