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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綁架國王

  “副使且慢!”權魚慌忙求情,“此事必有緣由,待本相查實,再斬不遲!”


  紀蒿不在,寒菸則替紀蒿為其求情,“副使,過去兩月,此子遵義父權大人令一直盯著圖勒,或是另有隱情,必與‘三灘河’慘案有關!”


  “三灘河慘案?”班超和眾將詭異。


  “對,是三灘河,曾一夜間消失數百人……”寒菸恨恨地道。


  三灘河是赤河的一條支流,在離疏勒州首府疏勒城不過百餘裏的三灘河兩岸,數百烏秅國人從高山上遷徙而來,燒灘墾荒,在那裏形成五個村落,左相寒菸曾多次親臨鼓勵部民墾荒,贈送鐵器農具種子等。


  淳於薊咬牙怒視著權魚、寒菸高聲喝道,“擅動私刑,即便有天大理由,彼也得死!”


  胡焰很快便審明白了,原來這一百五十五人都是圖勒私兵、門客,都跟隨圖勒犯有謀反大罪,卻未被查出來。不可饒恕的是,這些門客曾遵圖勒令,在疏勒州封地內,將一個從烏秅國遷徙而來的兩個小部族共四百餘人,全部在夜晚活埋,奪田地一萬七千畝,製造了慘絕人寰的“三灘河”慘案!

  左相寒菸等胡焰稟報完案情,便柔聲對班超和淳於薊道,“大使,副使,此子是大才。吾與商尉之所以未用之,是去年彼曾在商道上一次斬殺二十餘被俘慣匪,戾氣太重。故而商尉令其在商尉府計官署為計史,係磨其性也!”


  淳於薊氣得臉煞白,班超其實心裏已經想赦免此人了,但還是大怒,隔空對紀蒿發泄不滿,“汝就慣吧,汝商尉府莫不要成為法外之地,便養著一群如此妄為之人……”


  寒菸笑著打斷道,“這是幹嗎,要殺便殺,舍不得殺便不殺,別扯遠了!等商尉大人來了,大使再當麵說此話不遲!”


  這話噎得班超無言,他氣得返身便回盤橐城去了。殺人狂徒權耜自然又免了一死,被寒菸關了起來,等商尉來了處理。


  其實,這本來就是有功,權耜原本可以先稟報權魚以後再動刑,但他怕這些人畏罪潛逃,便擅動私刑。當然,紀蒿從於闐國趕回盤橐城後,也沒有輕饒這個狂人,她命秅娃兒執鞭,當眾抽了一頓鞭子了事!

  清算過後,剛遭遇大難的疏勒國迅速安定下來。恢複生產是權魚與寒菸的事,暢通商道是商尉紀蒿的事兒,根本不用班超、淳於薊操心。紀蒿已經帶著商尉府遷回了疏勒國的楨中城,而她自己則帶著蠕蠕來了盤橐城。


  大都尉黎弇已亡,班超本來已經下令由黎陽領軍,可國王忠又令番辰為大都尉領疏勒軍,於是疏勒國新軍由何人領軍竟然成了一個問題。


  這次疏勒事變,貴族中多人蠢蠢欲動,身為大都尉的番辰卻沒有火上澆油,守住了氣節。但是,掌控疏勒軍五營事關重大,班超無論如何是不能讓番辰染指的。再說,領新軍屯騎營的左將蘇矸、領越騎營的右將山溥茯、掌擊胡營的右騎君都甾、掌積射營的左騎君圖怫,領漢使營的少年大將黎陽,五人都是悍將,且戰功等身,番辰也根本節製不動。


  班超與淳於薊帶著眾將經過幾天慎密帳議,這天便正式拜黎陽為疏勒國大都尉。漢使團不論資曆,擇能者而用之,黎陽也以自己的戰功深得眾望。自此在大都尉黎弇身亡數月之後,年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英雄黎陽,便正式挑起了節製疏勒軍的重任!

  拜將當日,黎母帶著一對兒女,來到大兒子黎弇墳前,燒了符大哭了一場。


  自漢使團下疏勒國並成立漢使營時起,兩年來,淳於薊作為漢使營名義上的主將從來沒有領過漢使營。而黎弇是疏勒軍大都尉,漢使營一直由身為副將的少年將領黎陽領軍,無數次血腥的征戰,漢使營漸漸成為一支勁旅。而黎陽也與漢使營一起成長,並成為疏勒軍的領軍人物。


  黎陽被班超高台拜將的時候,疏勒軍眾將無人不服。但拜將當天,身為疏勒都尉的番辰回到他在烏即城封地內將自己灌得大醉。醉臥醒來,為防止自己醉臥時說出不利的話兒來,他醒來後將給自己侍寢的四名胡姬一齊斬殺!

  圖勒這次政變失敗,最倒黴其實還不是圖勒,而是尉頭國王樚律。


  高台拜將後不久,田慮的前軍小隊便羈押著尉頭國國王樚律、王妃,又於夜晚悄然進入盤橐城北大營,胡焰和權魚正在這裏等著他。


  原來,尉遲千按照班超令率於闐國鷲雕營駐防在北嶺城。而從北嶺州最北端的高山綠洲盆地(注:即今哈拉峻鄉所在高山綠洲)出發,順著尉頭水(注:即今托什幹河)峽穀上山(注:南天山),距離不足三百裏便到了尉頭國王治所在的尉頭穀(注:即今托什幹河中遊以南,哈拉奇鄉一帶)。


  鷲雕營戰力超群,尉頭國在王治國兵不過千人,漢大使擺出這一架勢,嚇壞了尉頭國各部吏民。尉頭城被破,左將鴣律麾下六百國兵和官吏被殺,樚律知道班超不會饒了他,嚇得帶著王妃躲進山中,但胡焰和權魚卻派出漢使團田慮的前軍小隊,翻越高山進入尉頭穀,又在高山冰雪峽穀中找到了國王樚律。


  樚律沒敢逃到溫宿國,不戰而擅自逃離尉頭國,西域都尉呼衍獗會要了他的命。他帶著王妃與數十親兵順著天山河穀(注:即今瓊烏散庫什河穀),悄然躲藏進了茫茫雪山。這條河穀本來是他的夏季避暑營地,田慮帶著甘英、劉奕仁等將,在一個晚上襲破了他的營地,五十餘名士卒全部被血腥斬殺,樚律與王妃被活捉了。


  田慮沒有虧待樚律夫婦,一路上一直以諸侯禮待之。但樚律一直戰戰兢兢,以為此行必死。王弟與六百國兵被殺,尉頭城破,連尉頭置的嗇夫與驛卒都一個未活下來,班超這回肯定是惱了,大開殺戒,小小的尉頭國肯定要滅國了,按自己罪行怕是要被漢使五馬分屍!


  但胡焰和權魚卻禮遇了他,當天夜裏即擺宴為他夫婦壓驚。樚律和王妃進入中軍大帳,迎接他的是一個耳朵斷成兩截、臉如沙岩般粗糙的粗陋漢人,和一個一臉蜷須、身材胖大的栗弋人,當田慮介紹這是漢使團的大人物胡焰和權魚時,樚律嚇得腿一哆嗦便差點跪下。


  於是,一場不對等的外交談判正式開始。


  三天後,班超和淳於薊也是在夜間悄然進入城北大營。他在中軍大帳內靜待樚律,可樚律卻非要令王妃把自己捆綁起來,還披散著頭發,赤著上身,背上一捆荊棘,進入大帳便膝行至班超案前,跪地稽首請罪。


  “罪人樚律進見漢使,願大漢皇帝長樂未央!”


  班超看著堂下這個五十餘歲的男子,他的腰身已經發福,費力地叩著頭,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血。班超不想理他,淳於薊說道,“樚律,汝知罪麽?”


  樚律痛哭流涕地道,“小人知罪,聽憑大使發落。小人懇求大使饒恕國中吏民,事皆小人一人所為也。”


  淳於薊又道,“汝既知罪,可知所犯何罪,當用何刑?”


  “小人貪戀赤河綠洲,與反賊圖勒、尉遲真佗結盟,幫助呼衍獗圖謀疏勒國。按小人之罪,斬首、車裂皆不為過!”樚律似悲痛欲絕一般。


  班超這才說話,“國王請起,請更衣入坐!”


  樚律這才被帶下,重新更衣入坐。雖然尉頭國太小,不過數千人,如一個西域大部族而已,但班超仍然令其東向坐,以諸侯禮待之,並舉茶道為其壓驚。


  胡焰、權魚與樚律夫婦在城北大營呆了三天,樚律已決心永遠歸附大漢,做漢使斥侯,但表麵上仍忠於姑墨國、龜茲國。並同意由漢使團商尉府在尉頭穀與尉頭城分別設立地下貨棧,再以尉頭國名義在溫宿國、姑墨國、龜茲國建立貨棧。由商尉府出資,由尉頭國王宮負責操作,每年最少要沽進姑墨國二十萬石優質稻米,再由疏勒國商隊分期分批偷運進疏勒國!


  權魚還撂下狠話,“需有言在先,斥侯如暴露、受害,倘若與尉頭有關,今日能捕國王,明日便能屠其國、滅其種!”


  這番話,讓樚律與王妃魂飛魄散!


  對北匈奴西域都尉府而言,這無異於釜底抽薪。對樚律和尉頭國王室而言,則風險極大,但樚律深思二天後,還是答應了胡焰和權魚的要求。


  樚律答應了漢使團的條件,心裏也在陣陣心驚、發涼。班超是在利用各個國家、部族、商隊、僧侶和吏民,所有能夠利用的力量,都被利用起來,向北道諸國不遺餘力地滲透、侵蝕。試問,如此玩法,假以時日,呼衍獗焉有不敗之理?他需要給尉頭吏民、也給他自己留一條後路!

  此刻,樚律慶幸田慮將他從數百裏外抓來,總比在冰雪峽穀內弄死他強多了。他與王妃飲著漢朝楚地的鹽茶,淳於薊雖然凶神惡煞,令他生畏,但班超待其則如自己人,雙方相談甚歡。


  或許由於心裏有苦衷,或許是演戲,現在他表麵上已經投了漢使團,便故意對班超感喟吐苦水,似忿然不平,“大使進圖北道,何故盡拈軟骨頭捏。下輩如能重來,吾再也不做小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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