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甲類秘傳
所謂亂世多人傑,在漢匈大戰中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的於闐國下一代已經成長起來,年僅十五歲的小公主秋嫻已經承擔起家國使命!
永平十六年底漢使團二戰於闐時,紀蒿與南耶堅守漢苑以身拭險激勵於闐國兵鬥誌。那一次,年幼的秋嫻也隨南耶一起在戰前最危急時刻進入漢苑,大戰之時還與南耶一起冒著流矢搶救傷兵。這是秋嫻公主第一次在世人麵前亮相,年雖小卻神色雍容,很有大家氣度。
當時很多負傷的鄯善國兵驚聞這個錦雕玉琢的小女孩是國王廣德的長女,而滿身沾上血,正在聚精會神包紮傷兵的美貌婦人是於闐國王妃,很多士卒都感動得嗚嗚哭了起來。鄯善男兒們血都燃燒起來,他們悍不畏死,愣是用三千孤軍、憑一座小小的漢苑,以付出一千六百餘人的代價,生生頂住了北匈奴大將黎繁萬餘人數日強攻!
那是一場漢使團不在主戰場、完全由於闐國、鄯善國的國兵打的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也是漢朝玉門關大將林曾進入西域後的第一仗。這一仗打出了兩國的威風,也是於闐國、鄯善國真正浴火重生的一仗!
這一次,當南山侯有孕在身、昆侖山受到貴霜國強大軍事壓力、漢使團無暇東顧的危急時刻,國王尉遲廣德、大漢於闐守將林曾、王妃南耶與於闐國眾臣緊急堂議一夜,最終決定派年幼的秋嫻代表漢使團和於闐國王廷出使冰雪覆蓋的昆侖山。
蘇毗國昆侖要塞有危,山北部族首領南山侯即將臨盆,漢使夫人紀蒿令蒲柳轉來的命令雖然沒明說,分明是令於闐國王妃南耶親自帶一名大將率國兵上山馳援。可冬季即將到來,漢軍在涼州大營枕戈待旦即將北征,冬季到來前,呼衍獗必率龜茲、焉耆、姑墨等國瘋狂攻伐於闐、疏勒兩國,此時刻王妃南耶根本不能離開於闐國。
王太子尉遲訖多在雒陽為質子,另兩個小王子尉遲竹鷹、尉遲兀瑁打打殺殺還行,無主政一方之能,於闐國國王廣德不得不咬牙派出小公主。為保證昆侖要塞安危,廣德在左都尉伏闍屠人馬之外,又從國兵中精選二百名戰場經驗豐富的誌願者,編成於闐國健卒屯隨衛公主左右。同時又向蘇毗國山北部族贈送麥子一萬石、一千把鐵質環首刀和長劍,炊具食具鐵農具等若幹。
秋嫻上山後果然不負重望,她迅速接管蘇毗國南山部族防務。等左千騎侯、幕師、南山羌人仡壅仆從疏勒國盤橐城歸來,秋嫻即命以於闐國後軍主將、左都尉伏闍屠率領的一千於闐國士卒為骨幹,與仡壅仆率領的蘇毗國南山部族一道,在西夜國國王薩莫克、王妃昆蘭麾下懸度營的配合下,曆經兩個月苦戰,終於擊破了貴霜國對昆侖堡的侵擾,穩定了昆侖山巔!
在此期間,蘇溫耶也順利產下一子,並按令取名為淳於昆侖。
隻到第二年春暖花開時,見蘇溫耶母女平安,秋嫻才遵紀蒿令下山,年雖僅十六歲便被紀蒿任命為於闐國漢侯、商尉府於闐國市尉府府丞。
下山前,她還再一次與蘇溫耶談妥開辟昆侖山商道事宜。上一次於闐國市尉蒲柳曾專程上了一趟昆侖山,但後來形勢緊急,蘇溫耶更將此事放下了。此次,蘇毗女國決定在於闐國西城設立鹽金專帳,隸屬漢使府商尉衙門與蘇毗國女王,專門出售白鹽和山貨、黃金,所得按五三二分成,蘇毗國得五成,漢使府與於闐國分別得三層與二成。
這些都是後話,提前道明後文不再表。
紀蒿向於闐國西城派出信使十餘天後,薩莫克與昆蘭風塵仆仆地趕到盤橐城。這期間雖一直未發現焉澠蹤跡,但班超、紀蒿與中軍眾將都緊張地盯著莎車國與疏勒國楨中城。
紀蒿更是焦心如焚,商道事務歸商尉府管,南道諸國是漢使團後方,農牧、商道諸事都屬商尉府管,在安排好昆侖山巔事務之前,她無法脫身專心去對付焉澠。
昆蘭是天生的外交家,本該是她的對頭也能很快變得那麽親近。到漢苑不到半天,便與吳英、錦娘親密無間、惺惺相惜。接下來,漢使團便又與這夫妻二人一起整整研討了幾天,那幾天盤橐城漢苑蔥嶺堂內外、瑤池之上,不時能聽到女人們放肆的嬌笑聲。
西夜國與罽賓國地相鄰、習相近、國民多有來往,幾日研討後,班超與眾將都肯定了當初紀蒿的處置,於是班超再次升堂,胡焰宣布漢大使令:
“薩莫克聽令:自今日起,以西夜國兵為主,並招募蔥嶺東西強人,精選適宜山地戰之精悍強卒,務令懸度①營成為象護商隊一樣的勁旅。懸度營以西夜國呼犍穀、蒲犁國之蒲犁穀城為老營,受漢使團商尉府節製!”
“懸度營要以蔥嶺之上為主要作戰方向,以保護蔥嶺商道與昆侖山安危為使命,由商尉府護商營進行策應。大月氏國已派兵侵襲蘇毗女國昆侖要塞,懸度營宜即刻隱秘過懸度進入原罽賓國境內,隱於蔥嶺之上山澗雪峰之間,絕地孤軍作戰,襲擾大月氏軍後方通道、糧秣補給線等,令其後方不穩,不敢對高原用兵!”
“末將遵令!”
薩莫克領命,可昆蘭卻憂心忡忡地對班超道,“大使,國王一人去,吾不放心……”
薩莫克勇有餘而謀不足,這夫妻檔昆蘭是拿大主意的,薩莫克擅長的是衝鋒陷陣。因此胡焰道,“昆蘭不必擔憂,漢使尚有任命!”
班超道,“昆侖市尉昆蘭聽令:令汝為懸度營監軍,負責運籌帷幄,決定出擊時機、地點、時間,協調護商營策應懸度營作戰,但不得上陣殺敵。薩莫克出戰期間,令汝為西夜國假國王,總理西夜國農牧與蔥嶺商道,策應薩莫克切斷大月氏兵歸路!”
“漢使聖明,本尉遵令!”昆蘭高興得一下子蹦了起來,還不忘向胡焰做了一個風情萬種的鬼臉,薩莫克也高興得手舞足蹈。
紀蒿也給昆蘭鼓勁,“放開手腳去打,打出吾女人的威風來,懸度營一應糧秣器械,由商尉府昆侖市尉府全力接濟!”
吳英忍不住戲道,“大堂上也敢放騷,拿出勾引吾男人的勁兒來,讓貴霜人好好吃些苦頭!”
麵對一屋男人幾十雙噴火的色眼,昆蘭麵不改色心不跳,卻指著胡焰嬉笑道,“汝問他是苦頭還是甜頭?”
老天,這分明是在當眾公然調情,胡焰窘迫不堪,哪裏還敢看二女一眼,恨不得地上有縫鑽下去。
眾將看得則是眼熱心跳,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堂堂漢使團大員,公然當眾挑逗漢使團三號人物,可偏偏這又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女俠、驍將,上天真是不公平哪。此時每人心裏都窩著一把火,連淳於薊、蒙榆眼裏都彌漫著殺氣。
胡焰趕緊夾起尾巴,心裏戰戰兢兢,因為散堂後群毆一頓已經是跑不了的了!
風聲越來越緊,田慮派信使稟報,在勒丘城西十餘裏處,發現有馬隊穿越沙漠蹤跡。紀蒿聞報再不敢等了,送薩莫克、昆蘭趕回西夜國的當天,便披掛一新出了丹蝶苑,準備急馳無屠置。
見門前的陳隱已經率二百騎等在這裏,大門前還有一輛套好駟馬的豪華寬敞大安車。紀蒿習慣性地走向她的坐騎滿花川,陳隱卻躬身稟報道,“漢使言夫人手上有傷,不宜長途騎馬,請坐安車出巡,滿花川亦隨行!”
這曾經是疏勒國王兜題的豪華專車,裏麵坐具、臥具等設施一應俱全。兜題被逐後,國王忠不敢坐這輛車,班超從來是騎馬出行,這車便一直在盤橐廄內放著,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紀蒿習慣騎馬出巡,忽眼角瞄見班超帶著班秉、班騶二人一身甲服,正走出蔥嶺堂大門走進丹蝶苑院中,便趕緊慌慌張張逃進車廂內,同時令蠕蠕與秅娃兒也一同坐進車內。等班超三人走到院門前時,紀蒿的馬隊已經順著巷道向土山下走去。
“哇,夫人快看哪,大使舍不得夫人遠行,一直在院門前注目相送……”
秅娃兒趴在後麵的車窗前,掀著簾子叫喚道。車內的紀蒿與蠕蠕聞言,不約而同地“噗哧”笑起來。
班超確實在一直目送著,心裏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不放心,畢竟她的對手是焉澠、齊黎。等到馬車已經轉過巷道另一邊看不見了,這才到馬廄內牽出赤蕭,三人策馬馳到城北大營,帶著二十多名國兵和康居、烏孫、大宛三國貢獻的九十匹戰馬,馳向赤河城。
漢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陰曆九月十八日傍晚,一天前剛剛從盤橐城來到無屠置的代商尉紀蒿,便突然收到沙荑派密使送到無屠置嗇夫發泰手中的一條密函、急報。沙荑在木匣泥封旁邊專門用小字注明,“急:甲類秘傳,僅漢大使、副使、商尉、左相、右相、胡蒙二軍侯可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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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懸度即《漢書》中的“縣度”,指今克什米爾(Kashmir)西北達麗爾(Darel)與吉爾吉特(Gigit)之間印度河上遊河穀地帶,其間峽穀兩岸山勢陡峭,水流湍急,需以繩索相引攀爬得渡,是漢代使節、商賈、吏民來往帕米爾高原的必經之路,也是中土僧徒西去天竺朝拜佛陀的必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