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封地桎梏
到處需要用錢,疏勒國被龜茲人掏空,國庫沒有錢。胡焰、蒙榆辛辛苦苦十數年掙下的家業,已經全填了進去。班超此時才知道,要在疏勒站穩腳跟,他需要無窮無盡的錢糧支撐。
淳於薊與黎弇組建漢使營,勉強招募了一批悍勇農夫、牧民和遊民,又將南道各國牢獄中強悍的刑徒全部搜羅起來,才堪堪得了一千二百人。對溫順的普通農夫或牧民,淳於薊根本就看不上眼,他寧缺勿濫。這一千二百強人被他拉到烏即城,在深山中封閉練兵。
其實,說練兵不準確,準確地說法應該是“馴化”。
烏即城在峽穀深山中一塊小盆地內,地勢險要,山民民風彪悍。淳於薊的軍營在小盤穀,是山上一座孤立的夏季牧場。在這裏,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西域不法之徒們領教了厲害,大漢墨俠、西域著名沙匪讓他們相形見絀。等二個月後班超去檢查時,這支隊伍已初具模樣,隻是與於闐國之鷲雕營、昆侖屯比還要差了些火候。
漢苑會議結束後,紀蒿就帶著鷲雕隊副將旋耶紮羅的二百人出發了,從盤橐城至東北疏勒州的赤河城,從莎車國的無屠置開始直至疏勒王治盤橐城,計劃每隔四裏建一烽燧,並修繕已有的驛置。
但這是項宏大的工程,到陰曆六月時,從盤橐城至赤河城之間的烽燧煙墩已經基本築成。烽燧當值,則由所在地各部族負責當值。空曠無人煙地段的煙墩,則從疏勒國民和湧到疏勒的各國流民中招募,經過簡單訓練後進入烽燧,平時屯田、放牧,近乎自保,戰時服役。
令惱怒的是,代商尉紀蒿卻擅自將旋耶紮羅及其麾下的二百人給扣下了,擔負護商隊之責。為此,班超、淳於薊與她發生了激烈衝突。淳於薊負責軍事,自然不能容忍她將戰將旋耶紮羅扣在疏勒,於闐國雖然有林曾都尉鎮著,可於闐國方向承受的壓力其實一點不比疏勒國小。
三個月整軍備戰結束前,疏勒軍、漢使營與護商隊齊集東北疏勒州的赤河城外大營內。班超升帳議事時,紀蒿寸步不讓,有理有據,弄得淳於薊與班超很下不來台!
傍晚散帳後,班超虎著臉走進紀蒿帳內來興師問罪。紀蒿看他臉色不好一付想要吃人的模樣兒,便趕緊爭辯道,“幾天前,旋耶紮羅已率軍深入蔥嶺,與薩莫克聯手在懸度剿滅了一支罽賓國沙匪。寒菸費心巴力招募到的人便是一群綿羊,不堪大用,大使莫非想讓這些綿羊替漢使團護蔥嶺商道……”
知道這“夫妻”二人擺開架勢要大幹一架,紀蒿的貼身侍婢黎閼給班超斟上煮好的鹽茶,與蠕蠕一起趕緊退出帳。黎閼是黎弇之妹,與兄黎陽同入軍中。黎閼成為紀蒿的助手,而黎陽則入淳於薊的漢使營,成為漢使營一員驍將。
秅娃兒與小姑、寡婦坐在帳門外,絕不讓人靠近!
帳內,班超端起杉木耳杯呷了一口,然後重重地頓到案上。紀蒿見狀故意道,“茶是要品的,南山侯蘇溫耶專門派人送到於闐國漢苑孝敬吾的,汝牛飲糟蹋了昆侖山上鹽茶……”
“屁話,汝別打岔——”昆侖山上根本不產茶,班超看著不可理喻的紀蒿怒道,“說到底,汝還是欲扣下吾於闐大將。於闐國乃吾漢使團經營西域根本,吾有話在先,於闐有危,吾必殺汝頭!”
“嘖嘖,少吼吾!”現在的紀蒿根本就不怕他,滿臉不屑地道,“於闐有失,要殺也是殺林曾、殺廣德、殺尉遲仁與休莫廣鵛,殺不到吾。吾是商尉,不,是‘代’商尉,不是於闐國守將,打敗仗的事賴不到吾頭上……”
“放肆——”這是在撒嬌、胡攪蠻纏,軍中豈能戲言,班超有點惱了,“於闐不存蔥嶺商道能獨善乎?難道忘了自己身份,於闐安危果真與汝無關?”
“什麽身份?”紀蒿笑吟呤地看著班超,“汝清楚得很,那不過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班超被噎得不知如何接話,這回仿佛自己上趕著似的,既尷尬又羞惱,隻得恨恨地給了伏在身邊的小姑一個爆栗。小姑和寡婦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它們不明白這與它們有什麽關係。
“嘻嘻——”雖然嘴上有意裝傻賣嗔,可紀蒿知道事關大局,自然也不敢兒戲,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於是她迅速又換了一付嘴臉,帶著溫順甚至天真的微笑說道,“大使,汝可知到五月底商尉府商道稅金、市租與商隊收益共收成幾何?”
“幾何?”班超努力繃著臉,可她身上那縷縷誘人的香氣令他止不住分神。
紀蒿粲然一笑,目光中露出狡黠,“僅僅數月,純收近千萬錢……”
班超冷著臉不屑地道,“切,吾以為多少。區區千萬錢,唉,錢哪……不過這係小錢,猶杯水難解車薪烈焰……”
“哎喲喂,小錢?汝好大的口氣——”紀蒿不恥地道,“汝未必知道,這僅僅是商道稅賦與商隊收益。吾已將各國關稅稅率統一為十之一成(注:即百分之十),市租統一為百成之二(注:即百分之二),所得收成由各國市尉府與漢使府商尉府五五分成。到年底,南道各國商道收益與市尉府自營年加起或將超二千萬錢,這是小錢?”
班超故做不解,實際是他想知道內情,“意味什麽?不過賦收、市租略有增加……”
紀蒿自豪地道,“意味著商道貿易即將空前繁盛,財源滾滾。商尉府麾下商隊二百一十支,權氏河西貨棧、樓蘭貨棧中原貨品盡由吾商尉府西運貿易,隻至大秦。嘻嘻,昆蘭現在忙死了,根本顧不上想那個斷耳賊……吾敢斷言,要不了一年,商尉府僅商道進項與商隊收益一年可超五千萬錢……”
五千萬錢?班超震驚地看著她,手中耳杯頓然脫手,摔到案上“哐當”一聲。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可嘴裏卻故意道,“那又如何,不過與吾大漢各豪族一年田租、農桑、市貿所得相當,仍是杯水、九牛一毛,無濟於事!”
“杯水?還九牛之一毛?”
紀蒿卻不屑地戲道,“好大的口氣,既無足輕重,汝如何緊張得摔杯?男人虛偽,便十分討厭!”
見班超眼睜得象銅錢,紀蒿又自豪地道,“別忘了,今年僅是草創之時,要不了兩年,僅吾商尉府與各國王廷農桑牧收益,即可在養軍同時替漢使府還清諸債務,到時不知漢使還會怪吾扣留於闐國大將乎……”
兩年?班超心裏苦笑,兩年似乎太遙遠了,大戰隨時爆發,北道各國兵強馬壯,呼衍獗手握重兵,怎麽可能給他班超兩年時間?
但大吵了一架,班超還是默認了她的決定。本來他是來問罪的,原來是打定主意黑著臉再吼她一通的,可紀蒿粗略算了一通帳,他並未聽懂,但臉卻再黑不下來了,更別說吼了,隻是怏怏不樂地默然離開。
等班超返回自己的中軍大帳後,紀蒿高叫一聲“拿酒!”蠕蠕、黎閼、秅娃兒四個女人興奮異常,豪飲相慶。恭敬地站在帳外的陳隱,聽到紀蒿咯咯咯的舒心笑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主母又打了一個勝仗,現在夫人就沒有越不過的坎兒!
第二天朝食時,淳於薊本欲堅持自己意見,卻見紀蒿故意朝著他耀武揚威、胸有成竹的微笑著,分明一付勝利者的模樣,心裏就直喊壞了壞了。可班超根本就不再提咋日爭論,明顯已經改了主意,淳於薊情知是紀蒿說服了班超,他與班超兄弟情深,可也未架住枕頭風,於是心裏便十分惱怒。
淳於薊提心吊膽地道,“司馬,於闐壓力將至,於闐有失疏勒便成孤島,非同小可啊……”
班超歉意地看了他的兄弟一眼道,“罷了吧,代商尉所想亦有道理。向於闐國派出驛吏罷,命漢苑衛隊軍侯庫左左菩升任鷲雕隊副將,漢苑衛隊加入鷲雕營。另速派驛吏馳報敦煌郡,命徐幹抓緊訓練,隨時準備按太尉府令進入西域……”
盤橐城至赤河城間的烽燧、亭障、煙墩基本建成後,遵漢大使班超令,紀蒿又以“夫人”和副使身份,用整整一個月時間,出使了大月氏、大宛、康居與烏孫四個大國,從而使漢使府與蔥嶺以西建立起了密切聯係。
六座城池已經建成,班超又正式任命了六名州長,並頒發了《罷私兵令》,令疏勒國及南道各國貴族不養私兵,貴族私兵人數以五十人為限。各州則招募五百貴族私兵組成各州州兵,平時務農桑牧,戰時守城。並嚴令各州長,抓緊訓練州兵,守土有責。如北匈奴、龜茲、焉耆聯軍來犯,各城需要能支撐到疏勒援軍至!
疏勒國國兵、城防已經初具規模,有國無防局麵初步改觀,但要疏勒國真正強大起來,還必須動“大手術”,讓疏勒綠洲成為西域吏民向往的“樂土”。疏勒綠洲田野廣闊,水草豐美,可開墾的荒地和可利用的草場遍布綠洲,可這些耕地卻全部是各州貴族的封地,遊民要開墾,便隻能成為貴族的徒附或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