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羊同古國
蘇陶耶端起骨爵躬身道,“昔吾祖王曾與周穆王相會在北山(注:即天山)瑤池之上,也曾親至長安甘泉宮,為孝武大帝慶賀壽誕,成為千古佳話。今蘇毗有難,副使親至昆侖,妾甚感榮幸,請副使與眾將滿飲此爵!”
說著,便優雅地一飲而盡。淳於薊與蒙榆躬身還禮,眾將滿飲一爵後,淳於薊問道,“幾個月前,漢大使班司馬曾派寒菸使蘇毗,寒菸現在何處,因何不隨小女王來見本副使?”
小女王聞言,美麗的雙眸驟然籠罩一層水淋淋的雲霧,她的小女蘇陶律在淳於薊案上攤開一幅精致的羊皮地圖,小女王指著圖稟道,“寒菸使節來蘇毗後,通報了大使將來西域的消息,女王與吾即決意歸順大漢。寒菸來後第三天,南羌國(注:漢史書稱羊同國)左國尉百鵠?通岡率大軍攻陷吾女兒湖畔營地。當時,蘇毗四哨人馬均被戰敗,僅剩吾手下不足一哨人馬,約千餘人,國危矣!”
“就在吾準備拚死一戰時,寒菸主動請纓,率領左千騎候濡四灞、右千騎候濡洄加兄弟,翻越神山潛入山南,連著四戰,擊殺南羌五員大將,百鵠?通岡不得不退出女兒湖,逃回崗仁波齊神山(注:即今岡底斯山脈)山南。蘇毗躲過一劫,可寒菸卻引來了麻煩。一個月前,北地五個高人登上昆侖山。寒菸看到危險,便帶著蘇薑、於薑和十幾名手下突然離去,再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蒙榆急問道,“寒菸臨行前莫非什麽也未說?”
蘇陶耶道,“寒菸夜裏來吾處,命吾速派人至於闐,向大使稟報昆侖軍情。並說,丙寅月己卯日(注:即陰曆十二月二十四日),南羌將聚大軍再犯蘇毗,蘇毗有亡國之憂。如大使庚戌日前不至昆侖,蘇毗必亡……說完,她便帶著手下人隱進了深山,從此再無消息!”
“丙寅月己卯日?!”淳於薊勃然大怒,冰冷的目光如劍一樣直刺濡洄加,“南山侯所言果然不差,汝該殺!不是說乙醜月庚戌日(注:即陰曆十一月二十四日)麽?呼衍獗冬春幾月必攻於闐,汝竟然誑吾上山?!”
“混蛋——”蒙榆飛起一腳將濡洄加踢翻,忿然斷喝道,“汝逼之甚急,致吾等倉促上山,如不是南山侯傾力相救,副使險丟性命。大膽狂徒,究竟是何居心,說?!”
連一向穩重的梁寶麟都勃然變色,宋騫、謝檀、韓煢、馮蓁四個竇氏門客出身的好漢則一起翻身而起,四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指向濡洄加!
帳內風雲突變,濡洄加嚇得跪地叩首不敢言,蘇毗國眾臣都驚訝得目瞪口呆。小女王趕緊躬身道,“將軍勿怪,是吾令其說早一個月。”見淳於薊怒形於色,她便解釋道,“副使見諒,吾是怕蘇毗支持不到那一天啊!”
小女王女兒蘇陶律則嬌聲補充道,“寒菸公主還說,‘北地高人衝吾而來,與女國無幹。汝母女二人不必管吾,漢使是吾阿翁,從小最疼吾。隻要大使或淳於薊將軍有一人能來昆侖,便能找到吾、解吾於危難。也隻有大使或副使來昆侖,才能擊敗南羌人’。說完這些話,寒菸便走了,再未回來……”
淳於薊聞言臉色稍緩,梁寶麟呶一下嘴,宋騫、謝檀、韓煢、馮蓁四將才收了劍回案坐下。蘇陶耶分明在替情人遮掩,這讓淳於薊心裏隱隱厭惡這個精明、嫵媚的婦人。但這念頭也就一閃即逝,寒菸躲避的這個“北地高人”定然便是呼衍曆,這讓他又憂上心頭!
從永平五年與呼衍曆在崤山下交過手起,整整十多年過去了。就象一個惡夢,這個魔頭象鬼魂一樣一直在中原、河西和西域四處縈繞飄蕩,揮之不去。此時的淳於薊有一種感覺,呼衍曆的巢穴一定便在西域某處,且離寒菸不遠,他在靜靜地盯著班司馬、權魚和寒菸!
想到眼前撲朔迷離的局勢,淳於薊放下呼衍曆,迅速了解當麵敵情,“據吾所知,南羌又叫羊同國,國大無窮且人皆信佛,已與西王母國和睦相處上千年,何故突然與蘇毗女族兵戎相向邪?”
小女王蘇陶耶稟道,“正是正是,吾國素稱羊同為南羌國。羊同曾與西王母國交好,兩國均有數千年曆史。西王母國分成無數小國後,蘇毗女族一分為三,一部居於蔥嶺以西為西女國,一部退入漢朝西南夷地為東女國,吾部則退入昆侖山上為蘇毗女國。數百年來,吾部素與羊同國兩不相犯。羊同由十八國結盟而成,有部族十八萬戶,地域遼闊,人口眾多,威震蔥嶺東西。”
“羊同人信雍仲本波佛教,雍仲本教乃辛饒彌沃佛(注:為釋迦牟尼佛前世“白幢天子”之師)所傳之如來正法,有一萬八千年曆史。‘雍仲’意為‘和諧永恒、世俗無滅’,以‘卍’為標記。羊同人信佛向善,素與蘇毗女國交好。然而,大月氏國出蔥嶺西奪大夏國後,建貴霜強國,羊同蔥嶺以西諸部盡失,現退縮神山以南峽穀之中。近年不知為何,又出神山向北奪吾山巒,逼女族歸順!”
“後吾偵知,原來羊同國內即將有變。羊同國王紮普?倫咕年邁,彼隻有一個王子,名紮耶?凸索,尚年幼。高原武士百鵠?通岡奪左國尉後,即控製朝政,導致羊同十八部漸而分崩離析。為樹立權威,百鵠?通岡便開始對蘇毗用兵,欲通過征服蘇毗國重聚國內各部人心,進而奪羊同國王位。”
最後,小女王說,“現在,百鵠?通岡已奪吾山南牙普牧場(注:即今曲康)和無數牛羊、吏民,殺吾壯士,擄吾無數女人,後越過崗仁波齊神山,開始侵擾女兒湖(注:即今班公錯)聖地。蘇毗國眾將不是百鵠?通岡對手,如漢使不伸出援手,蘇毗必亡……”
等小女王和眾臣稟報完畢,沉重的軍事壓力令漢使團眾將無不憂上心頭。淳於薊掃視一遍小女王與蘇毗國眾臣,心中湧上若幹疑問,他更想找到蘇毗國兵敗原因,“羊同勢雖大,可昔日西王母羌國何其強大,今日蘇毗國亦是大國耶,何故在羊同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蘇陶耶聞言麵含淚色,“大使,羊同是大國啊,僅王治穹隆銀堡即有盛兵三萬人。而蘇毗女族不過山巔小國,丁口二萬餘,族兵八千人。競日大戰之後丁口十剩二三,國兵僅剩四千餘人,且數百人帶傷。吾與女王知班司馬出使西域,便知蘇毗不會亡矣。大使既派將軍來蘇毗,蘇毗已然有救,吾願足矣。”
華筵已畢,長夜已深。眾將已經被安置到各帳歇息,淳於薊但歇息在小女王的王帳之內,蘇陶耶帶著眾臣施禮畢也已退下。
昆侖山上的寒風一陣陣橫掃著盆地,在這寂靜的夜晚,寒風的呼嘯聲嗚嗚嘶鳴。淳於薊一個人趴在案頭,眼睛盯著案上的羊皮圖,眼皮在一陣陣的發沉,頭也有些微微眩暈,可心裏卻象這昆侖夜色一樣很難平靜下來。
現在羊同國與蘇毗國的戰線被暫時穩定在崗仁波齊神山以南的穀地內,要想保住神山以北的蘇毗國領地,就必須擊破百鵠?通岡的兩萬大軍。可蘇毗國隻剩下四千殘卒,這一仗又隻能勝、不能敗,想來想去,都似乎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使命!
實在想不明白,他煩惱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後帳。後帳內的格局與南山侯的王帳內大體相似,淳於薊清楚眼前便是小女王蘇陶耶的氈榻,正想倒頭大睡,榻側的帷幔卻慢慢地打開了。
原來,兩個嬌媚胡姬已經在後帳準備好一大桶香噴噴的犛牛奶湯,香氣四溢,熱氣蒸騰。淳於薊埋身熱奶大桶中,頓覺通體舒暢,疲憊頓消,昏昏欲睡。
第二天晨,淳於薊醒來還未睜眼,便感覺身體變得稍微輕鬆了些。頭仍有微微的暈眩感,但疲憊不振、惡心嘔吐、胸悶壓抑等症狀已經不翼而飛。懷中分明抱著滑膩膩的尤物,還以為是南山侯呢,誘人的女人香令他貪婪地長嗅著,可睜眼一看,小女王蘇陶耶正瞪著兩隻深藍色的美麗眸子,還心滿意足伸了個小懶腰,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淳於薊魂飛魄散,象抱著一團火,颼地縮回手,“汝是什麽時候進來的?為何在吾榻上?”
“這便是吾的王帳吾的榻邪,吾不來副使想讓吾睡哪?”蘇陶耶依然笑呤呤地看著他,口中吐氣如蘭,那溫馨、幽香的氣息令他的軀體開始蠢蠢欲動。
淳於薊努力控製住自己,心裏不禁一陣黯然,與南山侯已經不應該了,現在又多了一個蘇陶耶,想想名為“嫁”入宋府、卻獨守空房的薛雲兒,心裏不禁一陣愧疚!
“嘻嘻——”婦人戲弄了一下他的下#身,又咯咯嬌笑著伸出蘭花指刮了一下他的大鼻子羞他,“到底是天下人傑,這才一會,汝真是壯啊……”或許從目光中讀出他的心思,婦人又一把握住他的命根子嗔怒道,“既覺得對不起夫人,汝這是又要恁樣?”
淳於薊被噎得尷尬至極、無言以對,不敢看婦人一眼。
軀體的變化暴露了淳於薊的軟弱之處,蘇陶耶臉上帶著壞笑翻身而上,嘴裏卻在窮追猛打,以言撩撥道,“南山侯不過是新手,現在知道吾比南山侯更有味兒了罷?”
沒有男人能經受住如此戲弄,淳於薊心裏悲歎,任憑蘇陶耶擺布,嘴中忽又問道,“吾在山北部族曾見到一個老酋長,彼贈吾一罐佳釀,可第二天,老酋長、金帳全然不見,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嘻嘻——”蘇陶耶如駕馭駿馬的優秀騎手正在縱馬疾馳,又氣喘籲籲地嬌笑,“汝真笨哪,哪有什麽老酋長……女王伏吾呐有姊妹倆人,其妹伏曼影乃蘇毗國祭師,素有通靈之能……蘇溫耶乃女王伏吾呐親女,受其王姑伏曼影秘傳而繼任祭師。王姑已……病亡,蘇毗國便僅有蘇溫耶有通靈之能……”
“通靈?王姑已亡?”淳於薊大驚,差點眾榻上蹦了起來,“吾分明見過王姑,曾救吾性命……這……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