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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原始圖騰

  眾長老眉梢已掛起春意,一雙雙美麗的眸子變成了一彎彎明月,笑呤呤地盯著二人。金帳內的一屋麗人,長裾飄動,環肥燕瘦,其豔麗景象令淳於薊、蒙榆幾乎不敢睜眼,目光更是無處著落,局促狼狽。


  老酋長慈祥地笑看著眾婦笑鬧、撩撥著兩個頂天立地的男兒,聞淳於薊言這才緩緩道,“老身孤居深山,與世無爭,孤陋寡聞。今見將軍來昆侖神山,便是天意。老身有一請,不知將軍能否賞光,陪老身去看一樣東西?”


  “看一樣東西?”淳於薊好奇心頓起,“當然可以!”


  眾女則“耶”地歡呼一聲,俱歡欣地站起,為老酋長披上紫色獸毛大氅。於是,在眾女環侍之下,老酋長領著淳於薊與蒙榆二人走出大帳,頂著寒風離開草甸,順著一條大山穀,進入雪霧肆虐的雪山澗穀之中。


  國兵們舉著火把,在前麵引路,不知走了多遠,他們來到一段懸崖斷壁之下。原來這裏的懸崖下有一塊平地,順台階而上有一個隱秘的山洞。國兵們在洞外警戒,眾女接過火把在前麵引路,老酋長帶著二人進入洞口,向洞內走去。


  洞很深似乎深不見底,國兵們一邊走一邊點燃洞壁上的獸膏燈。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一道厚厚的石門前。眾女舉著火把,年輕的南山侯卻掉過頭來向淳於薊與蒙榆二人嫣然一笑。


  淳於薊頭暈胸悶之狀已經不翼而飛,但南山侯這傾國傾城的回眸一笑令卻令他感覺意味深長,心裏不禁警醒,不知這石門後關著什麽妖魔鬼怪。淳於薊走上前,伸掌推動石門。石門沉重,他用上了十分力,轟隆聲中,石門緩緩向兩麵打開。一道金光,頓時傾灑而出直衝九霄,瞬間令夜色中的山澗煌煌生輝!


  他們驚異地看著這縷金光,大山深處,竟然有這樣所在。隻見老酋長伸出手,笑看著淳於薊道,“將軍請!”


  淳於薊禮貌地伸手示意,“老酋長請!”


  老酋長不再客套,帶頭移步進入石門之內。淳於薊與蒙榆也隨著老酋長,進入山洞深處,眼前的一切令他們驚歎不已!

  隻見火把照耀之下,洞內金碧輝煌。原來洞壁兩邊,站立著兩列與人等高的男女裸體鎦金石像。他們姿態各異,神態也各異,但都成雙捉對,正在交媾。男子健壯魁偉、生命勃發、披堅執銳,女子體態妖嬈、款款承受、神情沉醉,陰陽之美呈現極致,令人視之無淫穢之念,卻感覺生命之美!


  淳於薊與蒙榆到底是凡人,陡然見到這麽多人同時幹著這同一件秘事,身邊又有這麽多美姝相陪著,故而驚歎之餘不禁臉現窘迫之色。老酋長柱杖在前麵施施然向裏走著,南山侯與眾婦見淳於薊、淳於薊眼睛不敢亂看,一付窘迫之態,不禁一個個捂嘴巧笑出聲。


  淳於薊與蒙榆受到的震撼難以形容,在巍峨的昆侖之上,在這個幽深的雪山深處、白雲飄繞之間,竟然有這樣一個神秘香豔美好的所在。見老酋長仍然帶頭走向洞穴深處,他們便隱隱有了一種期待,不知最後麵又會看到什麽奇異景象!

  他們又走到洞底一個威嚴的黑色石門處,淳於薊主動上前揮掌發力,隆隆聲中,石門緩緩打開,又有一縷黃燦燦的金光噴薄而出。一瞬間,洞穴仿佛不複存在,他們似乎走進一個百花盛開的草甸,天上祥雲繚繞,陽光普照大地,森林內百獸競逐,百鳥啁啾,草原上綠草茵茵,牛羊嬉戲,萬物充滿蓬勃生機!


  淳於薊閉目沉靜一下思緒,再睜開眼,原來這裏的巨大的山洞內,竟然供奉著一尊巨大的鎦金石像群雕。


  隻見藍天碧雲下,鮮花簇擁中,是一塊潔白的巨石。鮮花四周,清風微拂,飄散著朵朵祥雲,無邊無際,翻滾奔湧。一個金發碧眸的婦人倚著一個頭紮綸巾的漢人男人,那豐腴、美麗的軀體如一朵鮮豔奪目的荷花一般,盛開在白色的巨石之上。


  她頭枕著男子健碩的大腿上,而男子巨大的物件就在她美麗的頭顱邊。她頭戴王冠,身無寸褸,手握著那象征男性力量的對象。而男子手端一巨爵,口中似乎正中品嚐著、回味著爵中的瓊漿玉液。


  婦人則仰頭望著天宇,目光迷離,眉頭緊蹙,似乎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嘴裏似是正在發出絕望的呼喚、暢快決絕之時的呐喊。她的下身,另一個強壯的男子眉頭緊蹙,臉上肌肉堅繃一起,正與婦人融為一體……


  整個雕塑形如真人無異,動作誇張抽象而又神聖,絲毫沒有淫穢之感!

  從呱呱墜地開始,人生便是一趟痛苦的旅程。我們離開母親溫暖的懷抱來到這個殘忍的世界,天寒地凍,山窮水惡,鳥獸蟲蛇肆虐,每一時辰每一刻都是生死考驗。我們身處各個群落,戰戰兢兢地活在險惡的人世間,爾虞我詐,傾軋背叛,殺戮征伐,每一個人每一個部族都渴望繁衍壯大!


  日月相濟,陰陽契合,萬物方盛,天地間最美不過陰陽和諧之時。生命的激流,靈與肉的交融,人生的全部涵義,令淳於薊與蒙榆此刻都被深深震撼!


  老酋長知道淳於薊與蒙榆想什麽,她平靜地道,“泱泱中土,浩浩傳承,將軍自大漢上國來西域,定知此石雕由來。可將軍亦能知其背後意蘊乎?”


  淳於薊先頷首,後又搖了搖頭。他是墨俠,奇聞秩事知道得多,自然知道這石像的來曆。他當年癡迷劍術而讀書太少,此時隻恨自己不是滿腹經綸的班司馬,還真說不出其背後意蘊。


  當年的西王母羌國,便是以男人的陽物為氏族的圖騰作為膜拜偶像。每年的元旦日(注:即陰曆正月初一),部族便要舉行盛大的禮儀,對著木刻的男人性器頂禮膜拜。這座雕塑其實便是《西牝求子圖》,居於高山之巔或戈壁沙漠之中,氣候或極度寒冷或極度炎熱,婦人生育不易,生養子孫便是各部族的頭等大事,是部族走向繁榮昌盛的全部希望!


  每一個民族都走過生殖崇拜這一原始階段,生命神奇般的誕生令那時的人們虔誠地祭祀、供奉生殖器偶像。在以女為尊的西王母羌國(注:所有遊牧民族習俗),經久不衰的便是生死崇拜,男人死後,墳頭會插有用木頭雕刻成的女陰。女人死後,墳頭則會插上用木頭雕刻成的男陰形象,以便讓其在另一個世界依然能繁衍生息、不再寂寞。


  老酋長又道,“將軍可知男兒爵中為何物?”


  淳於薊想起在老酋長金帳中飲過的那兩爵玉液,便充滿感激地直言相告道,“吾少時曾受過胸傷,本已自愈,不料自上山以來,此疾複犯,頭暈難耐,胸部欲裂,幾至奄奄一息,靠勉力吐納支撐一時。咋日幸得南山侯救治,適才又飲酋長酒,已能忍耐暈眩。如果我猜測不錯,此爵中定也是此物……”


  老酋長笑道,“此乃吾祖王西王母所釀,千年瓊醬玉液,曾敬獻黃帝、穆王與孝武大帝,有天地調和、疏陰濟陽、延年益壽之效。咋夜族中眾長老含淚下狠手,替將軍與眾將逼祛身上寒濕之毒,生死一步之遙,也隻有將軍與眾將這樣人傑方能經受得住。”


  淳於薊聞言,趕緊麵向眾長者躬身抱拳相謝。


  老酋長卻又道,“天地萬物,始自陰陽,陰陽成萬物生。所謂人者,陽在外陰之使,陰在內陽之守。元陽為生命之本,元陰為生命之根。生發吾身者真陽之氣也,成立吾身者真陰之精也。今將軍元陽已經歸體正位,然仍需陰陽調濟方能相諧重生,抵禦寒濕侵襲,再不畏高寒之苦。世事萬物,紅塵漫漫,終難逃生死輪回。生即死死即生,生生死死不過一念之間。生命短暫,何故糾結於世俗而禁錮胸懷哉?!”


  雖然表情十分恭謹,但或許淳於薊確實愚鈍,老酋長的話未讓他茅塞頓開。


  在內心深處他堅定地認為,這雕塑不過是原始部族對誕生強壯生命的渴望,對愉悅生命的向往。說了這麽多,還不就是勸吾收了蘇溫耶麽。他看一眼這尊動感十足的雕塑,又用餘光掃視一下正對著雕塑沉思的蘇溫耶,不經意兩人目光相遇,便火燙著一般逃離,倉皇看向別處。


  其實,蘇溫耶那羞澀、躲閃的眸子,讓他的內心是徹底妥協了。


  “平生存壯誌,莫道已白頭。歲寒知鬆柏,長歌浩氣留!”(注:此詩由班超後人,曆史學者幽篁影作)

  男兒行天下,終難免風花雪月,這無關男女愛慕之情。即便他是堂堂大漢墨俠,也曾少年豪邁,貴為大漢第一遊俠,可美色麵前一定還不是與凡夫俗子一樣丟盔卸甲?!或許是自欺其人,或許內心深處的那份對薛雲兒的愧疚,讓他心裏在糾結著、呐喊著、苦歎著,甚至咬牙切齒地閉目默吟銘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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