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戰石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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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速之客便是昆侖女國的外交使團,他們的到來給動蕩的於闐局勢又增加了新的變數!
蘇毗國的右千騎候濡洄加騎著戰馬,手持符節,帶著十一名隨從組成的蘇毗使團,歪歪扭扭、裝腔作勢、不可一世地來到城門前。城門下,於闐國的吏民、商隊的馬匹、車輛看到這一群奇形怪狀的野人,便如躲瘟疫一般趕緊躲得遠遠的。
使節的到來是先禮後兵,往年昆侖女國開戰前總會派使節來知會!
使節及隨員披著長長的頭發,按照等級,身穿虎、熊、豹、狼等獸皮衣,人人拖著一條馬尾般的長長尾巴,如群獸遊行,耀武揚威。最吸人眼球的是數十頭體形龐大、神態憨厚的白色犛牛,每頭牛駝著兩個沉甸甸的荊條大簍子,卻悠然輕鬆、四平八穩、安步當車。
於闐國輔國侯瞿羅渥在城門下舉行歡迎儀式,瞿羅渥與使節濡洄加互致禮畢,二人並轡緩行進入西城館舍。安頓下來後,濡洄加便在瞿羅渥的陪同下,急匆匆地進入王宮進剛國王,遞交國書。
王國外有戰爭內有旱災,正是內外交困風雨飄搖之時,蘇毗女國獸兵又來湊熱鬧,眾臣義憤填膺,但國王廣德端坐在王座之上,處之若泰。濡洄加手持符節,昂然進入大殿,抱拳並單腳下跪施禮,“蘇毗國右千騎候濡洄加,奉小女王蘇陶耶之命特來求見大王。現有國書在此!”
“大使請起而說話!”廣德頷首還禮道。
瞿羅渥接過國書,雙手呈遞給國王廣德。廣德接過獸皮冊展開,隻瞅了一眼,便驚問道,“戰書?!”
濡洄加緩緩起身,用中氣十足的語調說道,“稟報大王,小候將奉小女王令知會大王:‘秋日馬肥,正用兵時節也。特派使節奉獻白鹽三千斤,求換於闐國壯丁五百人!’”
“嘿嘿——”見廣德麵露不悅,沉吟不語,濡洄加又囂張地補充道,“如於闐不送壯丁也行,秋冬時節再辛苦下山走一趟,自來取可也!”
“放肆!化外小國,不知教化——”左將軍訖耶和右將軍尉遲霸“當浪”一聲抽劍一半,又恨恨地嘣地一聲插回鞘內,尉遲霸怒喝道,“欺人太甚,果不怕於闐大軍斬下汝狗頭並踏平女族麽?!”
“嘿嘿——”濡洄加習慣地訕笑一聲,未理會兩位將軍和各位大臣們的憤怒,“五百嫌多,二百也行啊,不能再少了,真的不能再少了。小女王知於闐國正與莎車國開戰,故不送壯丁亦行,然請轉告漢使團,女王懇請漢使十一月初之前務必至昆侖仙山一行。本使暫回館舍,靜候佳音。告辭!”
說完,濡洄加抱拳行禮後,昂然退出王宮。
昆侖山巔、高原之上,僅出牛羊、青棵,蘇毗國最缺的是麥、栗等食物。但高原之上還是一座無窮無盡的寶藏,那潔白的鹽、黃燦燦的金子,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次隻送白鹽,以往女國使節每次下山,送給於闐國的禮物除了鹽還有黃金。
望著濡洄加昂然離去,尉遲廣德一直隱忍著,就象被人打碎了顆牙齒悄然咽了下去。這樣的冤枉氣每年都要受一兩次,強悍的蘇毗女國對山南各國攻伐、勒索無度,惟對大國於闐還算禮貌,每年都專程派來使者,而且都是“以貨易貨”,給足了麵子。可對精絕、小宛、且末、戎盧、渠勒等小國,則幹脆是明火執仗地攻伐、強擄!
等濡洄加退出大堂,眾臣也都退出後,廣德回到自己的臥房。又推開了屏風後麵隱藏的一扇小房門,裏麵的密室房間夠大,堂中間立著兩個與真人大小一樣、穿著龜茲甲服和莎車甲服的木頭人。關上門,坐於案後越想越氣,便起身摘下牆上的彎刀,對著兩個木頭人“嘣嘣嘣”地砍殺了一頓,直到木屑橫飛,身上出了一身大汗,胸中的火才稍平順了些。
王妃南耶守在臥房內,這是他們夫妻的秘密,不能讓兒女、臣下知道!
弱國無外交,自呼衍獗擊破西城起,於闐國便陷入無邊的苦難之中。不管是麵對莎車和北道諸國,還是昆侖女國,無不受盡屈辱。廣德為了於闐不被分而食之不得不四麵隱忍,委曲求全。他化解怒火的方式,便是一次次地擊殺這兩個代表北匈奴和莎車國的木頭人。
此刻他就將這木人當成了蘇毗女國的使者——那個狂妄的濡洄加!
……
蘇毗女族使團到了於闐的消息,遠在皮山州前線的班超當天便收到了廣德的驛報。但他和廣德感受不同,班超並不擔心昆侖女國對於闐國有什麽威脅,相反,他憂心忡忡,心懸到了半空,他判斷寒菸出使蘇毗國之行必然遇到了危險!
漢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九月八日,石亀突然派小校來下了戰書,約定後日——也是九月十日,與於闐國兵決一死戰!
或許是這戰書本來就是寫給班超的,因為這是用漢文隸書書寫的。或許是未戰先怯有點心虛,或許是想嚇退班超,石亀還在書中狂妄地揚言,“呼衍都尉自率多國大軍五萬人馬即至於闐,城破之時,玉石俱焚”,且“於闐國有能接吾三十合者,吾即退兵!”
班超禮遇了來使,他提筆在戰書上寫了一個隸書漢字“可”,然後便遣回使者!
兩軍已經攤牌,大戰便在後天。班超升帳宣布了石亀的挑戰後,淳於薊即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做了部署。散帳後,大都尉休莫廣鵛回到自己營中,見麾下眾將都有畏懼之意,休莫廣鵛隻得悄悄做好安排,以便此戰一旦戰敗,將盡可能讓於闐國眾將活著回去。不是懼戰,而是將來保衛西城,還得靠他們哪!
漢明帝永平十六(公元73年)陰曆九月十日,天刮大風,戈壁灘上風沙彌漫。朝食後,於闐國兵與莎車國兵傾巢而出,在西皮水西岸的戈壁上按約先後擺開了決戰陣勢。班超下於闐後硬著頭皮打的第一場生死大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北麵是浩瀚的千裏流沙,南麵是昆侖山脈,腳下是無邊無際、亂石遍地的戈壁荒漠。於闐國兵剛在西皮水西岸的戈壁荒灘上列完騎兵陣形,莎車兵便也漫山遍野而來,雙方用弩箭射住對方陣角。
冷兵器時代,兩軍野戰最基本的戰爭形式是混戰。野戰的模式一般是“旅進旅退”,即大軍結陣進攻或結陣防守,撐過對方如蝗的矢石雨後,才真正接敵。接下來,便是兩軍混戰,直至對砍到分出勝負為止!
但這一次由於石亀戰前對班超研究得太過透徹,他並未催軍掩殺混戰。他下的戰書便是要以勇力單挑,於是班超與石亀的第一次交戰,便成了極其少見的雙方將帥之間的勇力搏鬥!
呼嘯的風沙陣陣掠過,兩軍頂著風沙列陣完畢。班超麾下的三千於闐國兵均為輕騎兵,他們沒有下馬列成強悍弓兵、弩兵和槍兵陣等能堅固防守的大陣。為便於騎兵集團出戰,漢使團作為班超的中軍位於中間,尉遲千的邊防營一千騎卒列陣在左側,大都尉休莫廣鵛麾下的兩千勁騎列陣在右側。
兩軍對壘,兵力弱的一方列出這樣的進攻陣形悖於常理,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騎兵長於戰場衝殺、戰場機動,卻不利於防守,即便三千騎全部下馬結陣防守,如果石亀驟然揮動全軍來攻,於闐國三千騎在這空曠無垠的戈壁灘上無論如何也是守不住的!
對麵大陣中的石亀站在大纛下,看著班超列出如此陣形心裏曾蠢蠢欲動過,差一點下令左軍、右軍的騎兵包抄攻掠。但最終他忍住了,並非所謂的戰書束縛了他,戰場之上能打贏便是王道。他之所以沒有破壞戰書約定,既是忌憚班超的騎兵衝殺之能,同時更對糧秣、草料不足的萬五千莎車國餓兵沒有信心。試想,如果打草驚蛇,班超迅速退入兩座堅營,想短時間內踏平兩座堅營絕非易事!
因此,莎車國兵有騎兵五千騎,步兵一萬餘人,擺出的卻是一個防守陣形。黑色的戰旗連天被野,前、後、左、右四軍,結成密不透風的巨大方陣,每軍從外至內,都由弓弩兵、長槍兵、騎兵結陣而成。而中軍則位於大陣中間,黑色大纛下的亂石崗上,便是統帥石亀的位置,中軍由千餘焉耆精騎和二千莎車國騎卒護衛。而大都尉悉誌無屠的帥旗,也位於中軍。
班超在馬上看清石亀布下的大陣,一絲憂慮便隱隱襲上心頭!
“守為正著,寓攻於守——”尉遲仁悄然來到班超身後憂心忡忡地小聲提醒道,“大使,需防石亀左右兩翼騎兵出擊包抄,令吾無法全身而退……”
班超點點頭,尉遲仁又退回自己陣中,立於帥旗之下。
看著鋪天蓋地如烏雲一般的的莎車軍黑色戰旗和漫山遍野、密密匝匝的防守大陣,再看看已方可憐的三千人馬,漢使團中軍眾將麵色也都十分嚴峻。以三千騎要擊破這重重疊疊的軍陣,簡直難於上青天!班超扭頭看一下左側的尉遲千的邊防營騎陣,士卒們持盾牌、長槍精神抖擻,戰馬不時甩尾打著噴嚏,發出“噗噗”聲響。可僅靠一張盾牌,這些騎卒身上僅著皮甲,想衝過矢石雨接近敵陣,則比上青天還難哪!
所謂慈不掌兵,此時也容不得班超多想,在隆隆的戰鼓聲中,一名莎車前鋒千騎長當先出戰,漢使團陣中軍侯華塗剛要持長矛出陣相迎,於闐國邊防軍陣中,小將尉遲千已經當先而出,持矛直馳兩陣之間接住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