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弱兵造勢
班超率領大軍離開北城門踏上征程之時,不遠處一支駝隊自北向南相向而行,與大軍在官道上交臂而過。這支駝隊與大軍相隔不過丈餘遠,其中有十餘峰駱駝背上還駝著沉重的大背蔞。
或許是大軍驚著了他們,或許是怕大軍發現什麽,在離北城門不過二三裏遠時,駝隊忽然折向西進入那座氣勢磅礴的呈侯大莊園。班超與漢使團眾將此時自然不會關心駝隊,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駝上蔞筐內曲身捆綁著的正是迢迢兩千餘裏來投他們的拘愚城眾婦。紀蒿正從蔞筐的縫隙中看著漢使團的火紅色旗幟,她熱血奔湧,拚命用腦袋和膝蓋撞擊簍子,可繩索捆綁得太緊了,大簍子隻是無助地搖晃了幾下,根本不能引起人注意。
咫尺之遙,卻眼睜睜地看著那一片赤色隨著生的希望一起擦身而過,紀蒿悲痛欲絕,一行清淚奪眶而出,絕望中瞬間迷蒙了雙目!
……
班超提著心勉強出兵,此時他的對手石亀也正進退兩難!
石亀兵臨皮山州後,本欲閃擊於闐國西城。可大後方溫宿國的溫宿城突然出現兵變,幾大部族的私兵共數千人襲擊溫宿城,並一度占領了這座山中小城。人在焉耆國的西域都尉呼衍獗不得不派右骨都侯、萬騎長黎繁率領五千姑墨國大軍前往討伐,為避免兩麵開戰,呼衍獗又令石亀佇兵西皮水,暫緩閃擊西城,防止孤兵冒進。
溫宿事變鬧了整整二十天才終於被黎繁彈壓了下來,數百人人頭落地,可也讓石亀浪費了整整一個月的寶貴時間!
一個月啊,有時決定戰爭勝負的往往就是幾個時辰。身為焉耆名將,石亀自然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但老巢有變,呼衍獗大軍未能如期南下,石亀佇兵在這戈壁荒灘之上,進不敢退不忍,一時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幸好此次出兵皮山州他帶著他的“莎車夫人”--美豔的莎車國王妃赤玊一起到前線。
國破家亡,受害最深的總是女人,古今如是。從到莎車國監國開始,石亀便是莎車國的“太上皇”。作為不可一世的占領者、征服者,要體現男人至高無上的權力,最直接的方式便是隨意汙辱、玩弄、甚至殘害這個國家的女人!
石亀住莎車期間,便盯上了莎車國國王齊黎的王妃赤玊。這個莎車國最尊貴的女人,這個出身龜茲、豔冠莎車、能歌善舞的美豔少婦,自然便成了石亀的莎車夫人。
石亀到達皮山州,見於闐國千騎長尉遲千已有準備,且紮堅營擋住去路,便也在西皮水西岸紮下大營,準備隨時交戰。石亀雖沒有把尉遲千這千餘騎放在眼裏,但他知道此戰的真正對手是班超,便不敢輕敵冒進西城,而是選擇步步為營。他要先一戰而吃掉尉遲千,從而令於闐國人喪膽,然後兵臨城下再與班超爭於闐!
於闐國是他石亀一直不甘心的地方,此次擊破班超後,他首先要做兩件事。一件是殺人,他要讓西城血流成河。既要剮殺漢使團所有人,尤其是那個漢軍戰神班超。還要剮殺所有追隨漢使團的於闐國人,尤其是以韓苑為首的數千漢人屯民之後。另一件還是女人,他要得到一個特殊的女人,這個女人便是國王廣德的王妃南耶。
石亀是名將、殺人魔王,更是色中餓鬼,越是得不到的女人越是令其寢食難安。他玩過天下麗姝無數,可這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南耶卻烈得很,當年擊破西城後,她懷揣利刃、曾一天一夜未食未眠、寧可一死也不讓其得手,這讓他心癢難奈,成為一生憾事。在當時的西域,人們對性看得比中原還要寬容,如此烈婦極其罕見,也令**石亀雖恨卻不忍誅殺。
沒有什麽能比受到心儀女人的鄙視,更能傷害一顆男人的心。每一次與赤玊裸裎相對,石亀總是閉著眼睛的。他變著花樣蹂躪著赤玊千嬌百媚的玉體,心裏想的卻全是風情萬種的南耶……每一次事畢,他都會暗暗發下誓言,他將當著南耶的麵,親自剮殺尉遲廣德與他們的幾個兒女,隻至剮殺整個王族,就不信南耶不低下那高傲的、白天鵝一般美麗的脖頸!
……
班超率領漢使團和於闐國的兩千騎卒,頂著仲秋的烈日穿越皮山綠洲與茫茫戈壁荒灘,快速進入皮山州前線。陰曆八月二十九日傍晚,班超趕到西皮水畔與尉遲千匯合。
皮山州位於昆侖山下的大戈壁上,南臨冰雪覆蓋、高聳入雲的昆侖山脈,北麵則是浩瀚的無垠千裏大沙漠。每到春夏季節,昆侖山上冰雪融化匯成的水流會奔騰而下,在戈壁灘上形成若幹季節性小河,河水澆灌戈壁土壤便形成了一片片綠洲。在這無數溪流性的河流中,有三條固定的河流(注:即今皮山河、桑株河、杜瓦河,均為漢代古河流)由南向北貫穿皮山全境,滋養著皮山綠洲。
其中,皮水(注:即今天的皮山河)是其中最大的一條,它蜿蜒流淌在空曠的大戈壁上最終流向北方漫漫沙漠中,約三百多裏後,在那裏的大沙漠中間又形成了一個綠洲,而皮山州的首府、也是原皮山國的王治皮山城(注:筆者認為,今亞尕烏依呂克古城遺址,應為漢皮山城遺存),便位於那個沙漠深處的綠洲之上。
西皮水則是皮水(注:即今皮山河)的支流之一,也是一條季節性溪流小河,漢代這條河流叫什麽我們無法得知。因它位於皮水以西且又源於皮山境內的昆侖山,因而我們加一“西”字,以與皮水相區別。
尉遲千已經在商道以北的戈壁上為漢使團紮好了大營,而他麾下的皮山州邊防營則紮營於商道以南。西皮水以西約七八裏遠,黑色的旌旗如團團烏雲,軍帳連天被野,那便是石亀的莎車軍大營。進入大營,與尉遲千相見畢,班超便帶著眾將在落日的餘暉中,在尉遲千的陪同下視察了一遍戰場地形。
站在西皮水西岸一片隆起的高阜上,放眼四野都是茫茫戈壁,它是連接雪山和沙漠的中間地帶,由細土摻雜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組成。億萬年滄海桑田,昆侖山積雪融水的千萬年衝刷,石頭磨去了棱角,變得渾圓、古樸。班超是農夫出身,他蹲下身抓一把土,感覺土質非常好、非常肥,比他的家鄉安陵邑成國渠畔的薄地要強多了,就因為缺水便成了戈壁灘,隻要解決了水的難題,便是上等的農田,便能種莊稼。
“於闐、皮山戈壁,均優良屯田之所……”此時的班超,已經有了在這裏屯田的意願!
一條被無數駝、馬千萬年踩踏出來的商道,便穿行於在這茫茫戈壁之中,它一頭連著於闐國的西城,一頭連著莎車國的莎車城。需要說明的是,兩千年前昆侖山下的這條重要的駝道、商道,與今日皮山縣境內的G315西莎公路、和田至喀什的南疆鐵路線走向完全一致,隻不過位置要靠北,位於今日的沙漠之中。
天高雲淡,秋風習習,商道以南一直到昆侖山麓,都是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雪山、沙漠、戈壁灘,廣袤而寂靜,歡快的河水,稀疏的胡楊和成片的蘆葦、紅柳,顯出勃勃生機。這裏人煙稀少,遙遠處的綠洲上氈帳零零落落,牛羊在草場上安靜地啃食青草。這裏與人丁興旺的西城完全不同,生活是那樣安靜,時間仿佛已靜止不動,人、動物、時間的節奏仿佛都顯得那樣緩慢。
夜晚來臨,秋日的戈壁灘上空氣幹燥,萬籟俱寂,空氣清新。最奇妙的是,這裏的夜晚空氣碧爽如洗,竟然沒有蚊蟲叮咬,這令受夠了西城嗡嗡嗡亂叫的蚊蠅肆虐的眾將無不大喜。涼爽的夜空下,望著滿天星鬥,令刑卒們產生無限遐思。而哺食後的班超則升起大帳,聽尉遲千稟報戰況。
在漢使團援軍到邊境前,石亀已經派兵來打了三陣,每一次都想踏破尉遲千的於闐邊防營大營。但尉遲千選擇避營不出,大營的外層密布寨柵、鹿角木、拒馬槍、鐵蒺蔾、陷馬坑等,每次必被石亀砲擊損壞,但等莎車國兵衝鋒而至時,尉遲千便令千弩競射,讓其無功而返。而莎車人一退下,尉遲千便抓緊修繕寨柵、整固營盤,重新布置鹿角木、拒馬槍、鐵蒺蔾、陷馬坑,令莎車人無可奈何。
於闐國皮山州邊防兵的戰果令班超、淳於薊大喜過望,也開始對尉遲千刮目相看。“因形而取勢,尉遲千可為將也!”白天巡視了尉遲千的防禦陣形,現在又聽了他的稟報,淳於薊與胡焰、蒙榆大加讚賞。
“司馬,石亀如欲踏破邊防營千餘騎營盤非為難事,彼為何佇足不前?末將以為,石亀能戰之將,需防其有詐!”沉穩持重的軍侯梁寶麟抱拳憂慮地進言道。誰都能看得出,如果石亀想一口吃掉尉遲千這千餘騎,僅僅遠圍,一個月時間尉遲千也一定堅持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