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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主帥纛倒

  耿忠已經在曹錢的騎弩營(注:即射聲營)點起一千人馬,均是精銳漢卒,每人僅帶棓、棒、鉤鑲、椎耰、劍、刀、拍髀等近戰或防身短兵器。人皆配勁弩,每人箙內裝二十支四鐮鏃。


  後軍校尉曹錢欲親往,被耿忠斷然拒絕。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絕不能孤注一擲,老將耿忠得為全軍下一步可能更艱苦的作戰著想!

  臨行前,耿忠又對波紹麵授機宜,“班超別部甲服內亦著胡服,但臂有白縑。爾區區一千步卒,如衝鋒陷陣,是徒遭殺戮。然隱蔽接敵,以勁弩矢雨,則可幫上大忙。汝要切記,山巔澗道內呼衍王定然留兵阻擊,汝帶人需從山巔翻越,繞開澗道與口門子峽穀,務求給呼衍王突然一擊!”


  “末將謹記都尉教誨!”


  剛剛集結完畢的徒步弩兵們,在凜咧的暴風雪中出發了。他們從山澗左側的鬆林間隙,靈巧地消失在雪山之中。看著弩兵們鑽進林中,此時的竇固已經在胸中謀劃,如果別部戰敗,他將緊扼南山口,守住伊吾廬綠洲,與呼衍王隔山相持,待暴風雪停了,再慢慢爭取戰場主動權!

  ……


  波紹沒有辜負竇固、耿忠和全軍期望,這些斥候兵擅長走山路、險路,懸崖陡壁,冰川雪穀,奇險無比,卻根本擋不住他們。


  弩兵們也學著斥侯兵的雪地行軍技巧,很多險絕路段,他們僅憑繩索,就能在絕壁上趟出一條路來。波紹帶著這一旅奇兵,翻山越嶺,一鼓作氣,終於在別部即將陷入全軍苦戰的關鍵時刻,驟然加入戰場。


  此時的戰場之上,竇固援軍已至,驚魂不已的呼衍王慌亂中趕緊命令大軍向北移動,離開山坡上的弩兵射程。班超見敵有北移跡象,便催動坐騎,率領別部凶猛追殺,與匈奴人緊緊黏在一起,讓其不得脫身!


  匈奴人北移到弩兵射程之外,見漢軍不依不撓追殺而來,便再一次結陣相迎。兩軍又如兩股鋼鐵洪流,在曠野雪原之上,再一次劇烈碰撞在一起!

  “弩兵營聽令,下山接敵……”


  匈奴人已經遠去,波紹耳聽遠處暴風雪中的喊殺之聲,他把耿忠的忠告完全忘諸腦後,帶領弩兵們衝下雪山,衝到密林之外,在曠野雪原之上徒步狂奔數裏,在暗淡的雪簾中再一次結陣逼近戰場。


  暴風雪中光線已經變得黯淡,弩兵營卻結成方形弩陣,再次精確射擊,一輪一輪矢石雨再一次從天而降,本以為已遠離弩射程的匈奴人再遭大量殺傷。在弩兵的助陣下,漢軍騎兵聚成恐怖的雁形大陣,弩射矛挑,環首刀紛飛,越戰越勇,如入無人之境!


  戰敗的命運已經難以逆轉,站在小山上的呼衍王不禁仰天苦歎,“天欲負吾,如計奈何!”他一任鵝毛般的雪花利箭一般砸到臉上,他感覺不到寒意,更感覺不到疼痛,胸中充滿黑暗、絕望,他已經無力回天!

  悲憤、哀鳴中,忽然瞥見小山下的匈奴士卒一片片地被射殺,漢軍步弩兵竟然不顧死活追下山來了。戰機驟然出現,他緊急揮動令旗,一支匈奴騎兵接令,向漢軍弩兵陣飛馬撲了過去!


  弩兵營隻攜帶近戰兵器,沒有對抗重騎兵的長戈長矛巨盾等兵器。在匈奴鐵甲騎兵麵前,弩兵營弱不禁風,毫無抵抗能力。波紹長於敵後隱秘作戰,缺乏戰場對壘的陷陣經驗,朦朦朧朧的雪光中,見一團敵騎即至,心裏惶恐,便倉促下令,“環陣禦敵……射殺戰馬——”


  弩兵們紛紛蹲下,向衝擊而來的戰馬射擊,如飛蝗一般的箭雨中,匈奴騎卒帶著巨大的慣性紛紛落馬。但還是有數百匹戰馬衝過鏃雨,殺進弩兵陣。弩兵們迅速抽出短兵器相迎,但鐵騎帶著驚天動地的衝擊力,排山倒海一般碾了上來,瞬間將眾多徒步弩兵碾成了肉餅。


  僅僅一個衝擊波,弩兵陣便有二三百人被砍殺、挑殺或踩成肉泥!


  騎兵衝擊速度快,慣性也大,一個衝鋒如潮水一樣湧過去後,匈奴人迅速掉過頭來,新一輪衝鋒又如浪潮一般即將開始。弩兵們顧不上負傷或陣亡的戰友,他們絕望地看著即將衝擊而來的鐵騎,不停地以強弩射擊馬匹!


  眼看著災難將要再次降臨,波紹無計可施,弩兵們結陣射擊,密集的鏃雨中,又有一批匈奴騎兵落馬。但是,更多的鐵騎,已經呐喊著開始衝擊,如潮水一樣呼嘯著再一次湧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時,弩兵營環陣的側前方呐喊聲驟起,紛亂的馬蹄聲急促而來。波紹以為又一支匈奴鐵騎來襲,心裏悲涼,猛扭頭一看,原來一彪勁騎挾著風雷,閃電一般已掠過弩兵陣,迎著匈奴騎兵衝了上去!


  原來,班超已經判斷來援的僅是一旅徒步弩兵,他在激戰中便下令由後軍掩護弩兵營。就在弩兵營陷入滅頂之災時,別部後軍軍候梁寶麟在昏暗的雪光中看到弩兵營正受到匈奴鐵騎屠殺,便脫離戰陣,率後軍衝殺過來。


  匈奴騎兵被梁寶麟率領的數百漢軍重騎驟然攔住,猝不及防,梁寶麟一馬當先,單手淩空一矛飛出,銅矛帶著巨大的慣性,從為首匈奴千騎長胸部穿胸而過,又將其身後一卒馬頭生生紮穿!

  梁寶麟長矛剛出手,便又擎出環首刀,借助戰馬巨大的衝擊慣性,連續將四名匈奴騎卒砍落馬下。別部後軍鐵甲重騎跟在梁寶麟身後與兩側,如狂風暴雨一般,席卷匈奴騎卒。波紹也抓住戰機,急令弩兵們攻擊!

  弩兵們已經緩過氣來,竟然與梁寶麟一起,將這一彪匈奴鐵騎斬殺得幹幹淨淨。這次奇襲極其成功,梁寶麟的重騎兵,竟然無一傷亡,讓弩兵營的強弩手們俱感到駭然!


  “弩兵接近攻擊,騎兵結陣掩殺!”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暴雪遮擋著人們的視線,南呼衍部各營都已經打出火把。梁寶麟取回自己的長矛,波紹本想與漢軍騎將聯絡,可梁寶麟卻直接接過弩兵營指揮權。


  弩兵們有了騎兵相護,便殺氣頓生。他們結陣於戰場之上,箭鏃如雨,將圍攻別部前軍、中軍的匈奴水桶陣,瞬間便射殺出了一個大洞。匈奴人好不容易形成的環形包圍圈,頓時土崩瓦解!

  梁寶麟抓住戰機,率領後軍潮水一般衝殺過去,匈奴人無法阻擋。等匈奴兩邊軍陣再度掩殺過來,梁寶麟已經率軍退回弩兵環陣兩側。弩兵營在梁寶麟率軍衝殺時,則前移位置,此時便迅速用密集的鏃雨,將兩側匈奴人大量殺傷,將其死死地逼了回去!


  後軍主將梁寶麟的這一奇妙戰術,為班超等人在敵陣中的苦戰,創造了難得的勝機。班超抓住匈奴人全軍驚惶的寶貴時機,挑落當麵兩將,又一鐧將一名持鐵錘的匈奴千騎長砸下馬,然後一馬當先,勢不可擋地向呼衍王中軍所在的小山丘上強襲而去!


  呼衍王見漢軍弩兵營已經解圍,且與漢軍騎兵匯合一處。戰場上雪光黯淡,狂風正急,騎兵與弩兵結成環陣,攻守兼備,雙方隻能近距離拚殺。他心裏恐慌,正要揮動令旗,再命大將出擊。忽眼睛餘光瞄見昏暗的光線下一彪矯健漢騎,已經殺破重圍,眼看著就要衝上他站立的小土丘上,心裏不禁大駭!

  “該死的南蠻,汝到底有沒有完?!”呼衍勺乃北匈奴悍將,一生經曆大小數百戰,他何嚐受過今天這個罪?


  隻見為首的漢軍主將身披紅色戰袍,手中長綃如雪花般上下翻飛,神出鬼沒,一馬當先。箭矢均被其抖動長矟拍落,中軍十幾員大將衝下雪崗想阻擋,俱被其瞬間一一挑落馬下。然後便盯著自己的大纛,眼看著已經殺上山來。


  呼衍王魂飛魄散,倉促下令,“扔掉火把,快放倒大纛……”


  幕師木都最怕在南山口激戰最關鍵時刻那一幕重演,因此戰局不利時他便一直牢牢跟著呼衍王。此時聞言便大呼阻止道,“大王……大王……不能啊……帥纛一倒,全軍必敗……”


  但是,一切都晚了。眼看南呼衍部眾將無人能擋,漢將已經徑直衝殺上來,呼衍王心中連連叫苦,無奈和慌亂中竟然大呼暫且扔掉大纛。兩軍正相持不下之時,誰咬牙堅持一會,誰便是這場絞肉機一般的慘烈大戰勝者。可呼衍王大纛驟然倒下了,疏榆穀大戰南呼衍部戰敗的命運由此奠定,再難逆轉!


  此刻雙方已經戰至酉時過半,黑暗中的戰場之上,呼衍王率中軍倉皇向西退去。火把照耀之下,匈奴各營望見中軍所在的小山頭上主帥纛倒,而如一團烈火一般的漢將已經衝上土丘,所有人均以為呼衍王已戰死,頓時全軍失色,將佐士卒均失去戰心!


  所謂兵敗如山倒,此時的南呼衍部一觸即潰,各軍殘部紛紛奪路奔逃。而漢軍刑卒們則得勢不饒人,他們抓住戰機,愈戰愈勇,狂追猛殺。此時的戰場形勢已徹底逆轉,瞬間呈現一邊倒之勢!

  “殺——殺——”


  就在這時,“轟”地一聲炮響,隆隆戰鼓聲中,又一彪人馬,身穿胡服,臂紮白絹,呐喊著、鼓噪著突入戰團。這彪軍人數很少,不過數百騎,有的甚至坐在由馬鹿拉著的雪床(注:即爬犁)上,不斷靈巧地射殺匈奴人。他們甲胄不全,戰力一般,但卻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加速了戰場形勢的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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