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紮住口袋
胡焰道,“當年,竇融老大人秉先帝旨意籌劃對付單於,已數十年。老大人仙逝,都尉領漢軍主將亦已十餘年,殫精竭慮,精心運籌。今對陣僅十餘日,伊吾、城北大營、疏榆穀盡入漢軍囊中,白山南北地域廣大,呼衍王僅據南山口一座孤營,吾料其今夜必敗!”
眾將聞言,無不歡欣鼓舞。蒙榆卻瞪一眼胡焰,悶聲悶氣地說道,“大戰就在明日,勿說空話,說說明日怎麽打?”
胡焰麵露尷尬,剛要接話,班超擺手道,“陳灰所言正是,老賊今夜必敗。風雪連天,山巔暴寒,從山南逃到山北,實是地獄之旅,擊破其定然不難!”
眾將聞言,都會心而笑,班超話鋒一轉道,“然南呼衍部號稱不死鳥,在北匈奴各部中,置之絕地時會不依不撓,死戰不休,隻至最後一人。眾將需傳諸每一位刑卒,口門子峽穀關係疏榆穀存亡,南呼衍部必死戰,吾軍亦需做好連日苦戰準備。不破呼衍王,誓不罷休!”
眾將齊聲銘誓,“願隨司馬,不破匈奴,誓不罷休!”
淳於薊又道,“散帳後,晌前晌後各一次,全軍操練風雪中陷陣之法,大戰之前讓刑卒適應一下這暴寒天氣!今日晚舉出征宴,最遲明日晌時,絕殺呼衍老賊!”
霜刺聞言道,“此事小王來辦。小王已著國人妥為準備,今日哺食大宴,為吾王師奉獻出征酒!另外,小王已令國兵在峽穀西側密林內,隱秘堆製雪屋,備人馬給養,便於大戰間歇,搶救傷員……”
當天傍晚,霜刺指揮牧民們椎牛宰羊,熱好馬奶酒,犒勞大軍。
暴風雪中做飯也有講究,倘若在蒲類國營地做好拉到軍營,則早凍成冰坨了。蒲類人有辦法,牧民們用馴鹿拉著一輛輛雪床,拉來煮具和大瓦盆盛著的牛羊肉、成籃的油粢餅、乳酪和加了辣味的鹹醬,車上插著白色的或紅色的冰燈籠,女人們則提著馬奶酒,頂著暴風雪來到漢軍營帳。
霜刺已經命人提前紮好了二十幾頂庖廚大帳,用大火盆點起炭火,便在炭火上烹煮。陶鑊煮肉,陶甑蒸綿餅,陶壺內煮酒,食物做好後再迅速抬進別部三軍各帳中。這時,隻聽淳於薊一聲令下,各營出征宴便一一開始!
霜刺和王妃黑稗則在班超的中軍大帳內擺下筵席,王子吐璺已經被霜刺從蒲類城調了回來,專領國兵。此時王女金栗和鄯善國公主伊蘭一起,都來助宴。案上是大盆的牛羊鹿肉,大壺的馬奶酒、樓蘭蒲桃酒,還有幾樣小鹹菜。淳於薊、胡焰、蒙榆、田慮、華塗、梁寶麟、肖初月、周令、班秉、班騶十將,一齊到大帳參加蒲類國國宴。
這可是國家級外交活動,大帳內兩盆炭火燒得正旺,班超和淳於薊、霜刺和黑稗主坐,王子吐璺和兩位公主與眾將雜坐,正式開宴。伊蘭挨個臉上瞅瞅,悄聲對金栗道,“那二位怎麽沒來?”
金栗附耳道,“嘖,小聲點。屯長是小不點人物,這裏一帳虎狼,均是將軍爾!”
開宴不久,禮節性一溜敬酒過後,二女就悄悄開溜了。她們頂著風雪找到前軍的大帳中,終於找到甘英與劉奕仁。此時二人與前軍另外六位屯長、十幾名隊率圍著兩個大火盆,正熱火朝天地劃拳飲酒。見二位公主陡然找來了,以為人家是來報恩呢,眾人臉上都現出羨慕的神色。
這些男人酒後火辣辣的目光,讓伊蘭羞澀不敢言。金栗卻頤指氣使,大大方方地對眾將叱道,“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能否想點正事?謝前軍救命之恩,吾是來送酒肉的!”
言畢,帳外一溜侍女送進幾壇酒和大量牛羊肉、感麵醬等。
金栗、伊蘭也與眾人一起圍著火盆哺食。這些屯長、隊率每一個都是人傑,平時憋著勁兒要立功,暗中都較著勁兒。但他們都知道這兩女是甘英、劉奕仁所救,人家這是拿前軍眾將當自己人,一個個自然都變得彬彬有禮,也對這兩個小妹妹悉心照顧,巴結討好獻殷勤。二女很快便與前軍混熟了,宴席上氣氛融洽,其樂融融!
隻有閱人無數的小**、隊率陳祖成,心裏又技癢了。按照他的相女素養,兩女雖相貌一般,也就中人之姿吧,但身材夠長,體態妖嬈,勝在二八年華,自然十分撩人,都算得上中上等了。性情麽,金栗熱情似火,有時象個漢子。伊蘭雖然溫婉,分明極有心計,如此便又成了女人中的上品。
一番計較,心裏便如百爪撓心一般。可他也僅是想想,這分明是甘英、劉奕仁的女人,隻能等將來有機會挖挖牆角、打打邊鼓。
夜食後別部士卒們已疲憊頓消,士氣旺盛。連續兩日暴風雪,蒲類國牲畜死亡數萬頭,令人膽寒的寒冷充塞著營區的每一個角落。士卒們必須戴著手服(注:即手套)才能拿兵器,否則便沾在上麵,要取下便要去一層皮。士卒出恭、小解,都有專門的馬架子暖房。敢在野外解決,後果不言自明。
但漢軍的駱駝、烏孫戰馬卻精神抖擻,他們對寒冷有天然的適應能力。在蒲類國民搭起的遮擋風雪的臨時馬廄內,安然地度過了暴風雪。出征大宴這天午後開始,蒲類國男牧民全員出動,盡用上好馬料,並按摩馬身,修理馬掌,釘好木瀆(注:即皮馬掌),使別部戰馬保持在最佳狀態。
深夜降臨,班超頂著寒冷的北風,帶著淳於薊、胡焰、霜刺和三位軍候等,按慣例在營區、峽穀口查崗。前軍屯長們帳內,笑語喧嘩,陳祖成正妙語聯珠,逗得兩女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傳到帳外。
見班超來查帳,甘英、劉奕仁便將二女送回蒲類國營地。
班超又巡視了口門子峽穀預設陣地,隻見峽穀內狂風奔騰,刑卒們都在雪堡內設崗,明暗哨位都警惕地盯著山上。回到大帳,剛脫下大氅,沒等身上的寒冷驅散,便有了軍情,隱藏在三塘驛(注:即今巴裏坤縣三塘鄉)的敵後斥侯派人回來稟報,“幾日之前,一支北匈奴斥侯小隊,已繞過北山,進入疏榆穀!”
明知疏榆穀已為漢軍控製,蒲奴單於卻派來斥侯偵測,按照匈奴人的作戰套路,這是隱藏在燕然山中的單於本部欲重兵南下的征兆。形勢似乎陡然緊張起來,胡焰先令斥侯出帳,這才鐵青著臉進言道,“司馬,末將以為應抽精卒圍剿,一個不使逃脫,否則單於知吾軍兵少,必全軍出燕然山南下!”
蒙榆則進言道,“吾以為宜派一軍至三塘驛,防備單於部南下襲擾?”
“不!”班超堅信自己對戰局的判斷,他看著沙盤,不為所動,“全軍休整,養精蓄銳,以待明日大戰。呼衍王不知山北有變,單於派斥侯,當是欲找到呼衍王通報山北軍情。兀然兄與眾將晚上便辛苦一趟,擊殺斥侯後,速回營休整待戰!”
淳於薊抱拳道,“末將遵令!”
淳於薊帶著胡焰、周令、肖初月、蒙榆四人出發了,班超臨睡前傳令,全軍馬不卸鞍,人不脫衣,枕戈待旦!
……
淳於薊等人疾馳至口門子峽穀底部,在澗道邊密林內一處積雪稍平坦處堆了一一座雪屋,火盆內點著炭火,以抵抗嚴寒。
天上烏雲覆蓋,暴雪隨風亂舞,林內烏黑一片,風雪聲中偶爾傳出一兩聲淒厲的狼嚎。烏孫戰馬們無聲地擠在士卒們壘起的一道雪牆後,躲避著暴風雪。
不一會兒,霜刺與王子吐璺也策馬進了澗道,來到淳於薊的臨時雪屋內,並將小姑、寡婦二犬帶了來。當夜前半夜無事,小姑與寡婦值夜,淳於薊、胡焰、霜刺與眾將便圍著火盆,鋪著厚厚的氈墊,蓋著厚羊毛毯,擠坐在一起打盹。
蒲類人比漢軍耐寒,蒲類國三百國兵,兩人一組,就在冰天雪地裏挖了深深的雪窩子,把峽穀和鄰近的幾條溝看了個嚴嚴實實。到了後半夜四更後,一個國兵悄悄跑上澗道邊林內,報告說發現有十餘騎,隱藏在暴風雪中從西而來,越過驛站,正靜悄悄地進入蒲類國越冬營地。
淳於薊與眾將精神為之一振,迅速上馬,在黑暗中向口門子峽穀入口處馳去,約臨近入口二三裏,才隱入鬆柏林中。
胡焰則帶著其它人悄然隱藏在峽穀邊叢林深處,準備截殺這支匈奴斥侯小隊。
……
這幾天來,北匈奴右大都尉軒砂按照蒲奴單於密令,親自帶著十二名精騎,冒著暴風雪,悄然進入蒲類海地區。他們繞道從蒲類海西側,悄悄進入疏榆穀腹地,馬蹄紮著氈布,馬銜竹節,一直到了蒲類城邊,也未被發現。雖然是朝食之後時分,可暴風雪中的城門口,卻無人值守。軒砂判斷此必是漢人施的空城計,便命離開,偵測口門子峽穀。
在漫天暴風雪中艱難跑了整整一天,這天夜深時接近口門子峽穀,前導斥侯終於發現了漢軍設在小山之後蒲類國營地中的營寨。
這讓他恍然大悟,口中也倒吸一口涼氣,竇固氣魄真大,漢軍這是要截擊從山北而來的呼衍王啊。竇固以區區萬四千勁旅,擺開的卻是一戰而擊滅南呼衍部的架勢!
隻是他不明白,黑暗中觀漢軍營帳,隻有轅門處與中軍大帳前有冰燈籠,影影綽綽,其餘皆一片漆黑。粗看一下,這連天大營足足有萬五千人,為何疏榆穀內防範如此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