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胡焰獻策
胡焰道,“大人不必過慮,疏榆穀是呼衍王最要命處。倘若呼衍勺鐵心以伊吾為中心,伊吾城北大營、伊吾廬與南山口大營皆堅守不出,則漢軍僅萬餘人,且無重型攻城器械,欲速敗呼衍王絕非易事。末將以為,惟有重兵圍南山口大營,調出呼衍王。並奪疏榆穀,南北夾擊,彼則必敗耳!”
班超道,“如果呼衍王識破吾計策,南山口與伊吾廬一時難下,倘單於再嚴令左鹿蠡王出燕然山,吾進入疏榆穀之別部,豈不落入進退無門、被困蒲類之絕境?”
胡焰輕輕搖了搖頭道,“大人,此局麵不會出現!”
班超不解,“呼衍勺打了一輩子仗,為何不會出現此局麵?”
胡焰道,“吾受老大人之命進入西域,早已深了北匈奴人秉性。單於雖有謀善戰,心機沉重,奈何麾下人各懷心事。呼衍王白山梟勇,然彼貪婪、霸道,吃不得一點虧,所謀者,呼衍部也。左鹿蠡王雖有勇力,然誌大才疏,懦弱器狹,所謀者,不過擠呼衍部而奪疏榆穀也。末將以為,漢軍取白山,左鹿蠡王部斷然不會馳援呼衍王!”
班超聞此言,如一縷春風掠過心田,胸頭陰霾一掃而空,頓感豁然開朗。眼中看著這個耳朵分成兩半的男子,也變得那麽親切,便豪氣萬丈道,“果如君言,都尉便可效孫武圍城打援,即強攻南山口大營,力圖調出呼衍王主力以擊之……”
忽又想起七星寶劍事,便將自己的疑慮、苦惱告訴胡焰,“此劍非同尋常,莫非反賊張望竟然是吾欲尋之人?這讓吾倍覺苦惱,這如何可能?”
沒想到,胡焰卻不屑地道,“咳,太公,七星寶劍不過一鐵劍爾。”
身為竇氏一族人,胡焰自然也知道這典故來曆,因此他想都未想便道,“當年,吾曾聽竇老大人說過此劍。寶鐧與寶劍均為七星,一雄一雌,是為天意有授。按老大人所言,能用此劍者必為女子,斷不可能是張望逆賊!張望鐵心反漢,前年此賊隨呼衍獗至於闐,捕殺漢軍屯田卒後人百十人,與漢決絕,斷無為大人所用之可能。至於寶劍,不過暫存賊處耳!”
一語點醒夢中人,班超麵帶慚怍,心裏卻大喜。這個斷耳沙匪確如竇固大人所言,果真胸藏韜略,謀劃縝密而又長遠,一切似乎都早在胸中運籌著呢。此等人物竟然受竇融老大人陳命,在沙海上為匪十餘年,商賈、牧主可真是晦氣大了。看來早在來相投之前,便已經勘敵畫策,當時雖仍是一介沙匪,卻已經胸有雄兵百萬!
他還想驗證一下胡焰,便脫口問道,“漢軍征白山,能否由此而取西域?”
胡焰聞言愣了一下,反射地道,“不能……”他直視著班超,又解釋道,“征白山可重傷北匈奴,遮斷其與西域勾連,並令其盡快下地獄!然大漢欲重新收複西域,應北征南撫。北征同時,應差一將據有疏勒國,鎮服南道,歸攏人心……”
又是疏勒國!班超想起永平五年,在竇融老大人書房中受過的那番教誨,不知為什麽,他現在心裏卻隱隱有些討厭“疏勒國”這三個字。但內心深處,他現在對眼前這個男子已經隱隱有了倚重之感!
正在此時,權黍一從市上匆匆忙忙歸來。室外寒風呼嘯著,權黍一推門而入,帶進的一股狂風,令班超與胡焰都不禁哆嗦了一下。班超搓搓手,便將胡焰的想法告訴了他。權黍一聞言高興地道,“吾亦正為此事趕回來,不想陳灰已找到呼衍氏命門。這樣罷,駝隊分折為二,鬼風口便由吾來闖一遭!”
班超擺手道,“不,汝領駝隊,如尋常駝隊一般,自南山口進山,公開至疏榆穀。吾帶胡焰、肖初月二人,數日後在疏榆穀與駝隊匯合。如果吾規定時間未至,汝需迅速帶駝隊離疏榆穀,南下白龍堆,遠迎竇將軍大軍,稟報白山軍情,不得有誤!”
這是大計,班超說得凜然,權黍一不敢爭執,便點點頭又趕緊返回市上。
午間到來時,權黍一將駝隊全部收了回來。雖然天寒地凍,但刑卒們卻興奮地牽著駝進了院子,便吵吵嚷嚷地為駝馬卸載,儒將周福甚至還哼起了南陽小調。
店家穿著厚厚的翻羊皮長袍,此時背著手正走過院內的空中廊橋(注:漢時客棧建築,為便於院中通行、存放牛馬車輛,院兩側房屋常以空中廊道相連),見駝隊歸來,便走下廊橋。他背著手,慢慢踱到權黍一身邊裝著若無其事般地嘀咕了幾句,權黍一則怔了一下,輕輕點點頭。
正在馬廄邊喧囂忙碌的眾刑卒以為店家與帳頭打招呼呢,其實店家是在提醒權黍一,張望的人仍在遠遠盯著駝隊,應瞅著空兒去一趟“妹妹”家,也好遮人耳目。權黍一聞言當時心裏便撲嗵了一下,老天,還確實大意了。
尋常駝隊進入綠洲,第一天要驗關防、數人頭,一般從第二天晚上起,商賈、鏢師甚至駝倌們,便會帶著禮物,迫不急待地第一時間趕到自己的女人氈房。此時,女牧民的男人和長輩們都會遠遠避開,既便利“兄長”與自己的女人氈房相會,又免得聽到氈房內女人的*聲尷尬。
走駝男人離不開酒和女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駝隊再度啟程。剛剛從死亡沙海中走出的商隊,可謂九死一生,女人的溫柔和撫愛,是他們重回人間的標誌,是令他們消除疲憊、煥發生機的良藥!
權黍一趕緊找到班超,將店家吐庫的話轉達了。班超聞言也是大驚,他拍拍腦袋,心裏後悔不已。真是忙中出錯,駝隊都來伊吾綠洲都快三天了,竟然沒顧得上到“妹妹”家走一遭。這一失誤,別人不會在意,可牢牢盯著駝隊的張望,斷然不會忽視。
於是晌食後,駝隊在收拾休整,有的刑卒則在室內蒙頭午睡,而權黍一和班超則牽著馬準備離開客棧院子。兩人馬上帶著兩匹上等素帛、兩大包茶葉、一大包鹿茸、一包密磚(注:即月氏國產原始紅糖),這是給“妹妹”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