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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洞房古風

  武鬧與文鬧一樣歡樂,但卻更講究了。武鬧最普通的是鬥酒、摔跤,鬥酒是不喝倒不算完。而摔跤,到東漢初年,已經十分流行。當然也有更高級一點的,便是擊劍、騎射、投壺等等,最是*起伏,驚喜不斷。


  班昭才名顯赫,從進入洞房那一刻起,曹家老夫人就視如掌上明珠,親自把持著閨門,明言對新娘子隻準文鬧,不準武鬧。老夫人這明著是要護犢子,暗著卻是怕這些眷屬瞎鬧,最後丟了的卻是曹家的份。


  你也不想想,以班家文名,以班昭衝天才氣、博聞強記和一肚皮學問,文鬧誰還能是她的對手?其實眾親戚朋友的女眷們本都有點心虛,雖然躍躍欲試,可到了洞房門前,便又都知難而退,沒人敢造次。


  不敢胡鬧,不代表不鬧。此時的洞房內,就熱鬧得很。


  班昭正在按婚禮儀程規定坐床(注:婚禮當日,新娘需靜坐榻上數個時辰,等著新郎入洞房後揭蓋頭,欲稱坐床),一個漂亮的女孩問,“請問新人,《秦風》雲:‘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毛詩序》雲,‘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焉。’此話可信麽?”


  穿著嫁衣的班昭,還蓋著紅蓋頭呢,便在蓋頭下嬌聲說道,“或可信,或也不可信也!”


  “請新人明言,何為可信耶?”


  “《詩》乃周時王官之學,為當時治天下之具。其書應多為周公旦所作,與周公製禮樂教化天下有關。周禮乃人倫風俗之本,失之則天下必亂。可信者,今人言毛詩,均從教化,拳拳之心,皆為教化之美也,故言其可信。然言《詩》必涉教化,則又未免牽強,亦失去很多趣味,殊為可惜。”


  “新人意為,從詩之本意看,刺襄公之說為不可信?”


  “正是此意。汝想,《蒹葭》屬《秦風》,周公采民謠而再作之。周孝王時,秦之先祖非子受封於秦穀。平王東遷,秦襄公因護駕有功,又得岐山西大片封地。後秦逐漸東徙,都於雍。《秦風》十篇,為秦地民謠也。《蒹葭》所言,不過男女兩情相思、兩情相悅爾!”


  “新人之學,吾輩誠不如也!”另一豆蔻少女聞言感歎一番,又故意問道,“有儒者私下雲,《蒹葭》或為淫詩,非周公所作,乃宵小之徒於山野間意淫爾!此說可信否?”


  “啊呸!”


  堂堂的大才女班昭聞此女言,竟然先呸了聲,嚇了眾人一跳,她這才又不恥地道:

  “《風》即俗也,歌也,謠也,俚人之樂也。倘若無情,天下則無俗,何來《風》?民謠乃勞作之餘真情坦露,即便兩情相悅,亦與淫不相幹。曲解民謠,故使其高深莫測,引人入歧途,其心晦暗,其心可誅。故汝所言之儒乃腐儒也,若分男女,則男儒為男腐,女儒則女腐!”


  班昭這後一句話,分明是說笑。新房內一屋少女聞言,俱咯咯大笑起來,花枝亂顫,少女們直喊笑得肚子疼。


  東漢初年民風淳美,三從四德對女性的禁錮還不嚴重。但女孩們又特別仰慕班昭才學人品,俱聚到洞房,問這問那。於是,接下來,班昭還戴著紅蓋頭,端坐於喜榻上,便談文講經,洞房內儼然成了書房。


  到最後,連曹夫人都躲在一邊,聽她們議論,心裏那個喜啊,比吃了蜜餳(注:麥芽糖)還甜。老天,人家娶的是媳婦,曹家這可是娶了一個才貌雙全娶的世族女公子,乃是人中之鳳啊。


  “洞房課堂”內,新婚的班昭對男女美好的愛情充滿向往和讚美。可到了晚年,大才女班昭作《女誡》七篇,提倡“三從之道”和“四德之儀”。《女誡》作為“女四書”之一,極大地禁錮了女性的思想和自由,影響中國曆史一千多年。當然,這些是後話,功過是非,史有定論,本書不再表。


  與洞房內輕盈和諧的歡笑不同,“外鬧”就不那麽和美了。


  尋常人家辦喜事,外鬧通常是鬥酒、摔跤、投壺,不把送親的娘舅喝倒下是不算完的。但也有迭出奇招,讓人耳目一新的。


  出嫁前,班昭就預言曹家客人不敢文鬧,更不敢武鬧。班二公子在安陵邑與耿恭、徐幹等世子習武不輟,馬嚴、馬防等習武世子多來挑戰,無人能勝,武陵原上沒人敢與班二公子鬥力。


  但摔跤、鬥酒隻需要蠻力、酒量,曹家定用這些土法為難兩位兄長,班昭便故意有言在先,“都打起精神來,不準鬥輸,給小妹吾掙點麵子!”因此,班固四人人自進入曹家,便始終保持高度警惕。


  婚禮的*是在伎戲表演的最後一天,雜耍(注:即雜技)、幻術(注:即魔術)、俳優(注:即楚地滑稽戲,今相聲的祖先)、盤舞(注:即西域槃舞,執盤舞蹈)等百戲一浪高過一浪,最後是西域貴霜國修行之人(注:即僧人,當時民間隻知為修行之人)哈裏斯胸碎大石。


  隻見胖大的和尚躺在厚板上,胸壓大石。一個伎人男子舉起重錘猛砸,大石轟然而碎,僧人哈裏斯毫發無損。眾賓客歡呼呐喊,氣氛熱烈。


  那時佛教剛自西域開始慢慢傳入中原,僧人流浪到中原,民間名稱叫“和闍羯磨”,全沒有後來的地位。那時僧眾更沒有戒律之說,飲酒吃肉戲伎蓄婢,與常人無異。而中國境內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馬寺的興建,還是八年以後漢明帝“夜夢金人”之後,才有的事兒。


  此時正辦喜事的曹家,本來表演隻圖個助興、歡樂,還有就是滿府上下,都想感謝、甚至討好班家。畢竟把人家大才女娶了來,曹家這可是娶了個寶回來啊。可是僧人哈裏斯對漢俗懂得實在不多,又特別好出風頭,興奮之中偏又要多事。


  起身後,見來喝喜酒的班超竟然還背著長劍,便口出狂言,“今日曹班兩家結百年之好,小僧雖化外人,也特來助興。多聞新娘乃班氏才女,班府世代文豪,且二舅文武雙全。吾終生習武,不擅文章。請問,二舅能否與小僧過幾招,以助酒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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