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漢代飲食——副食、烹調、習俗
在遙遠的漢代,食物已經極大豐富,但飲食習慣仍延續前朝,庶人、徒附、奴隸等普通人是一日兩食。第一頓飯叫朝食,又叫饔(yong)食,時間大約在辰巳之間,即上午九時左右,是一天中的主餐。
第二頓飯叫哺(bu)食,又叫飧(sun)食,也有記載稱為餔食,時間大約在申時(午後三點至晚五時左右)。哺食一般不新做,隻是把朝食剩下的熟食加熱一下就吃。《說文》說,“飧,哺也”,也就是剩飯。
其實,隨著鐵器農具和灌溉技術的發展,到戰國末期,產出就大幅提高,士大夫階層就一日三食。到漢代,一日三食製,在世族豪強階層已經形成習慣。
漢代把午飯稱為“餉”食,也就是晌午飯。《說文》說,“餉,晝食也。”
主食我們前麵已經說過了,現在說說副食。
從大量的畫像磚上我們可以看到,漢人副食的主體是肉食。
漢代蔬菜的栽培還處於較初級的階段,采食主要靠野生菜。由於菜圃技術提高和鐵器烹飪工具和技術的使用,蔬菜在副食中所占的比例逐漸增大,富貴人家以菜蔬為肉食或羹的配料,但貧賤者多以野蔬充饑。。
肉食以牛、羊、豬為主,狗肉、野味次之。漢人以牛羊豕(豬)為三牲。祭祀或享宴時三牲齊備叫太牢,隻有牛羊叫少牢,太牢是最隆重的禮。
牛是農業生產的重要工具,飼養也不及羊、豬迅速,所以《王製》上規定,“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指稀有珍貴之物)。”鄭玄注:“‘故’謂祭享。”大夫以下既然平時不能殺羊、犬等,不得殺牛當然更不在話下了。
但是這隻是書麵文章,實際上牛從來都是美食。《史記·馮唐列傳》記載,“出私養錢,五日一椎牛,享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這一方麵說明魏尚椎牛是任意的,另一方麵軍吏等人五天吃一頓牛肉就為魏尚效命,邊塞得以保全,足見牛肉是多麽受歡迎了。
羊和豬最倒黴,是漢人最主要的肉食來源。先說羊,《漢書·盧綰傳》說,“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及生男,高祖、綰同日生,裏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綰壯,學書,又相愛也,裏中嘉兩家相親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複賀羊酒。”以羊和酒相賀,既是“裏中”的習慣,也符合劉、盧兩家當時的身份地位,可見羊肉的地位。
羊肉中又以羔肉為美,《白虎通義·文質》道,“卿羔者取其群而不黨”,“大夫以雁為贄者取其飛成行列也,大夫職在以奉命之適四方,動作當能自正以事君也。”此論雖有點強行附會,但以羔、雁為禮應是遠古遊牧時代風俗遺存,也說明羔肉美味可與大雁相提並論。
漢人食豬肉多於羊肉,漢律規定戶必養豕。普通人家一般最少養兩頭,一頭交稅,一頭留著食用。
豕即豬,又稱彘。豚是小豬,又寫作豘。跟羔羊一樣,豚比較好吃,所以羔豚並稱以代表美味。《後漢書·仲長統傳》記載,“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人;嘉時吉日,則烹羔豚以奉之。”《世說新語·任誕》說,“阮籍當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鬥。”肥豚與酒,即所謂美食。
狗肉也是漢人美食,因食狗肉者多,所以屠狗就成了一個專門職業。《樊噲列傳》記載,劉邦的大將樊噲發達前也“以屠狗為事”。《後漢書·朱景王等傳》說,“降自秦漢,世資戰力,至於翼輔王運,皆武人屈起,亦有鬻繒屠狗之徒,崇以連城之賞,佐以阿衡之地。”可見屠狗一業大大有名,很多大人物都幹過這個。
除此之外,魚、飛禽走獸都是肉食來源,還有鶬、豺、貉、鴰、鶉、鰿、雀等等今天不多見的動物,都是美味。桓寬的《鹽鐵論》,枚乘的《七發》七發,都詳細記載了漢人肉食的豐富,比今天大有過之!
漢人飲食之所以豐富多彩,鐵器的大規模使用,烹調技術的進步,是重要原因。
中華美食源遠流長,其實早在春秋、戰國至秦代,烹調技術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現代烹調的主要方法,在從春秋到秦漢這一時代,都已經基本具備。如果非要說改進提高,那主要是在炊具與火力的演進推動下,不斷向著精細、方便發展。
《周禮·天官塚宰》記載,“食醫,掌和王之六食、六飲、六膳、百饈、百醬、八珍之齊。”《周禮·膳夫》記載,“珍用八物。”鄭玄注雲:“‘珍’謂淳熬、淳毋、炮豚、炮牂、擣珍、漬熬、肝膋。”中國曆代“八珍”的內容各不相同,但到漢代,八珍中包含著的烹調方法主要有以下幾種。
煎——淳熬、淳毋,即把醢(實質就是醬)煎一下後加到稻米飯(淳熬)或黍米飯上,再用動物油脂澆在上麵。
炮——指在禽畜外麵裹塗上泥巴後,放到火上或火中去燒。以炮豚與炮牂為例,先將豚、牂宰殺,去掉內髒。再在腔內填滿棗子,用亂草從外麵纏裹住,並塗上泥。待火把泥巴燒幹後,掰開泥巴,並用手拂去皮肉上的薄膜,再把發過酵的粥狀米粉塗在上麵,然後放在油裏煎。最後把豚、牂放在小鼎中,小鼎放在大鍋中,大鍋內裝上水,在鍋下連燒三天三夜,再加上醋、醢等佐料便可以食用了。
醃——就是“漬熬”。其做法是,把新鮮牛肉切成薄片,放在好酒裏浸泡一晝夜,然後加上佐料食用。
擣——即擣珍。即把牛羊或其他野味的裏脊肉持爛,去其筋腱、薄膜,加上佐料。
熏烤——把牛肉用草紮起,灑上桂、薑、鹽,烤幹。此後或抹上醢煎食,或擣成粉末,類似於今天的肉鬆,這就是“熬”。
肝膋——實質也是烤。如一隻狗肝,用網油包住,放在火上烤焦食用。
炙——即烤肉。炙的做法也有多種,如脯炙、釜炙、貊炙、膾炙等,這個不用多說。
膾——即細切刀,即把肥肉與瘦肉分開切成極細的肉絲,具體做法今已失傳。
羹——即以肉加五味煮成的肉汁。可以做羹的肉種類很多,除牛羊豕三牲外,犬、雞、豺、熊、蛙、黿、鶉、蟹、魚等均可做羹。羹的特點為五味調和,因此又叫和羹。加上蔬菜做成的羹,當然主是菜羹。
脯——以棗、果等醃製而成的幹果便叫脯。醃製後風幹的肉便叫肉脯,因其是細長形的故又叫脩。
上述烹調方法,從漢畫像石上,我們能充分領略。但這些烹調方法,與漢代普通的庶民、徒附、奴隸相去甚遠。對普通人家來說,烹調方法主要是用陶製的釜煮食,平時菜與糧栗一起煮,節慶祭祀之時加肉煮。有時釜與甑合用,甑可蒸飯。稠粥是主食,菜則主要是鹹麵醬或豆豉。中國麵醬曆史未考證,估計與酒的曆史可相提並論。
東漢軍隊也一樣,除了出征酒與班師後的犒軍宴,按照規製豐盛,其餘軍糧主要是喝稠粥、就鹹麵醬,其次則是類似於秦人的“鍋盔”,即烙饃,則不過到東漢時代是發麵的。
鐵器炊具在戰國早期興起,那時的鐵鍋鍋壁厚實,主要用來煮米飯。銅質的鑊與鼎,主要用來煮肉類。到漢代用來炒菜的相對較薄的鐵鍋盛行於世族豪強,於是漢代烹調炒菜技術開始興盛。但鐵鍋炒菜廣泛普及到中下層平民,則是宋代的事。
說烹調方法不能不說佐料、調料。
中國美食講究五味調和。漢人的調味品除了上麵已提到過的醯、醢、鹽、梅等之外,薑、桂、醬、豉、椒等也早就用於調味了。
梅,主要是作為甘甜之味入菜肴的。漢代沒有糖,當時所謂的糖,其實就是今天的麥芽糖,不溶於水,無法烹調。這種“糖”當時稱為飴(yí,疑),膠狀。馬太後與鄧太後都有“含飴弄孫”一說,說的就是這個飴。
飴摻上米粉就叫餳,今天青島的特產高粱飴,其實便是餳。
醬上麵說了,也就是醢,發酵鹽漬而成。《說文》說,“醢,肉醬也。”即春秋時代醬,主要是用動物肉為原料鹽漬發酵而成。另據《周禮》記述,周天子每次正餐都要遵循製度擺滿六十個“醢”的品種。這很嚇人,說明醢對周人飲食該是何等重要。
豉創製肯定晚於醢,但不會晚於戰國早期。《周禮·天官》記載,“醢人掌四豆之實”。《楚辭.招魂》中有“大苦鹹酸”,這裏的“大苦”應該就是豆豉。到《史記.貨殖列傳》時便有豆豉明確記述,說明兩漢時代,豉已經是重要調味品。
椒,也就是花椒,漢代最主要的佐料之一。長安的未央宮有椒房,便因其冬季有驅寒作用。漢代沒有辣椒,食物中的辣味從哪來呢,便是花椒。今天四川、湖南的人喜食辣椒,漢代的花椒也主要出自蜀地,看來飲食傳統千古一理。
蔥(小蔥)、薑是中原地產,春秋戰國時便是主要調料。
東漢之前,食用油、燈油主要是動物油脂,稱為膏。最早的臘燭,也是用膏做的。但到了東漢時代,植物油開始出現,最早榨出的是麻油,後來是油菜籽榨出的菜油,這也是東漢炒菜開始興盛的原因。從麻油、菜油出現起,中國人點燈也開始脫離鬆明與膏脂。
麻油燈一點兩千年,隻到近代國外的煤油隨著艦炮進入中國,“洋油”燈才逐漸取代麻油燈。比麻油燈更悠久的是火石、火鐮,也是國外的“洋火”(火柴)用近百年慢慢淘汰了火石。
在偏僻落後的農村,隻到上一世紀六七十年代,火石、火鐮和麻油燈還在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