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白沙撒字，撂地傳春（二）
第二三〇章：白沙撒字，撂地傳春（二）
廣福觀音禪院，位於湖州子城西一百二十步，原名開元寺，始建於唐朝。北宋天聖三年，承鑒真大師宿願，鑄成鐵觀音像，之後佛燈長明、香火極盛，敬香朝拜的善男信女，紛至遝來。
臨近晌午時分，在廣福觀音禪院對街的空闊之處，八寶穿著改良版的大褂，半蹲下身子，以地為紙，以白沙（漢白玉粉末）為墨，右手撒字，左手擊打玉子伴奏，唱起了太平歌詞《十字錦》：
“一字寫出來一架房梁，
二字寫出來上短下橫長。
三字寫出來橫著瞧好像“川”模樣，
四字寫出來四角四方。
五字寫出來半邊俏，
……
七字寫出來鳳凰單展翅，
八字寫出來分個陰陽。
九字寫出來是金鉤獨釣，
……
十字添筆念個“千”字，
太祖爺（趙匡胤）千裏送京娘。
九字添筆念個“丸”字，
丸散膏丹藥王先嚐。
……
五字添筆還念“伍”，
伍子胥保駕過長江。
四字添筆還念“泗”，
泗州城水母找夫郎。
三字添筆念個“王”字，
齊天大聖美猴王。
二字添筆念個“土”字，
土地爺撲螞蚌——他著了慌。
一字添筆念個“丁”字，
丁郎刻木記掛著爹娘。”
八寶最擅長的就是柳活兒（學唱），他聲音洪亮調門高，感情充沛韻味足，手中沙子如行雲流水般，在地麵上撒出雋秀的字跡，不多一會兒，便圓黏兒（招徠觀眾）成功，四周圍滿了觀看者。
最末一句唱罷，白沙也剛好撒完。八寶起立挺身，轉圈向大家拱手道：“在下姓範，走江湖賣藝為生，今日路過貴寶地……”
海棠兒站在一旁，見八寶台風穩健，舉手投足間魅力彰顯，心中愈發愛慕。
忽地有人撞了她一下，海棠兒轉頭看去，對方是個年約十五六歲的甜美少女，小臉兒漲得通紅，連聲道歉：“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後麵的人亂擠。”
海棠兒還未及說話，一個眉目清俊的少年也擠了過來：“雪兒，我一猜你就在這裏邊，趕緊回家吧，咱都出來半天了，別讓師父師娘擔心。”
雪兒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我還沒看夠呢。阿烈，這個賣藝的演得真好。”
阿烈的目光隨意朝八寶一瞟，頓時愣住了，驚訝道：“範叔叔，他怎麽來湖州了？”
雪兒更驚訝：“他是你叔叔？”
最驚訝的當屬海棠兒：“你認識範雲山？”
待得八寶表演結束，兜起大褂的下擺托杵（收錢），走到他們麵前時，阿烈興奮道：“範叔叔，沒想到咱們竟會在此相見。”
八寶定睛一看，眼前的少年精神奕奕，正是豐樂樓前賬房管事白瑭的獨生子白烈！
麵對自己一直牽掛的故交之子，八寶很激動，但也沒忘了“正事”：“先等等啊，我收完錢找個合適的地方，跟你細聊。”
“合適的地方”最後還是由白烈找到的，畢竟他在湖州生活學習了兩三年，已經算半個本地人，各方麵都比較熟稔。
廣福觀音禪院旁邊，開有一間清心茶樓，有別於市井中酒樓茶肆的喧嘩嘈雜，來此光顧的大多是香客信徒，講求清淨自在，修養身心，因而氛圍十分寧靜祥和。
白烈引領八寶、海棠兒來到這裏，上二樓開了一個包間。待得茶點上齊，他們一邊飲茶一邊敘舊。
白烈先作介紹，跟隨同來的雪兒姓鬱，是他當學徒的藥鋪老板家小女兒。老板亦是師父，雖然他已出師，但因與雪兒朝夕相處，情投意合，師父和師娘便打算於明年開春，給二人完婚。
白烈滿懷喜悅道：“範叔叔，我小娘（夏翠蝶）已再嫁給許大夫（許庭春），我也決定了在湖州落戶成家，到時請你和海姑娘，還有郭叔叔來喝喜酒。”
“先恭喜你們啦，”八寶著實為白烈高興，心想白瑭在天有靈，亦可欣慰瞑目了，但隨即又麵露愁容，“唉，說起你郭叔叔，他麻煩可大嘍……”
聽說郭蟈兒在汴京失蹤，白烈擔憂之餘，略帶埋怨道：“範叔叔，你還賣藝掙路費幹啥？如果實在不願去向濟王借錢，我把這幾年存的積蓄都給你。在我心中，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了。”
八寶甚為感動：“阿烈，你的心意我領了，錢的事兒不是問題，你能幫忙雇一輛靠譜的馬車，送我們去往汴京嗎？”
白烈自信地一笑：“這更不是問題！”
這天傍晚，八寶和海棠兒乘坐著在湖州時，白烈給找的雙轅馬車，行至建康城外，在衰草斜陽的映襯下，這座六朝古都於宏偉瑰麗中，顯出些許冬日的凋殘。
進了城門，忠厚能幹的車夫老齊將車子緩緩停住，扭頭說道：“範公子，時
辰不早，該尋個地方休息了，馬兒也得吃點草料，歇一歇。”
八寶從車廂中探身出來，隻見街麵興盛，人群熙攘，他回應道：“老齊，這建康府也有雲來客棧的分號，你向人詢問一下具體位置，咱們好去投宿。”
雲來客棧不愧為同行業中的NO.1,在各地知名度都相當高，他們沒費多大勁就尋到了，順利入住後，八寶拉著夥計打聽此處人氣最旺的集市，打算吃過了晚飯，便去撂地（街頭演出）賺錢。
八寶正在房間內整理演出道具，海棠兒敲門進來，直截了當道：“範公子，咱這一路過來，所有花費都是你賣藝所得，著實辛苦，我也想出一份力。”
八寶放下手中的玉子、醒木，笑道：“海棠姑娘，為了救師弟，我再苦再累也應該，倒是你不辭艱辛，援手同行，令我不好意思才對。”
海棠兒瞟了他一眼：“別再這樣客氣生分行麽？反正我決定了，今後咱倆搭檔，每人表演半場。”
八寶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海棠兒斟了一杯茶，招呼她坐下：“說實話，按照我們團春（相聲）門的規距，即使是正式擺枝學藝的弟子，也不能隨便登台的，何況你並不在門裏。”
海棠兒不服氣道：“以前在北瓦時，我曾經給雲起堂救過場啊，成效還很不錯，你忘了？”
八寶尷尬一笑：“那次例外，屬於玩票性質……”
“那好，我繼續‘玩票’，說定了。”海棠兒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你先教兩段簡單的，今兒晚上我就試試。”
“現學現賣？”八寶頗為無語，可又拗不過她，想了想說道，“演節目不急，你若真有心，便跟我學習春點吧。”
海棠兒一愣：“春點是什麽？”
八寶神色鄭重道：“是我和蟈兒家鄉江湖上的隱語，此去汴京暗藏凶險，危機四伏，若你學會了隻有自己人才懂的語言，不僅行事方便，關鍵時刻還能救命。”
海棠兒聽了這話，十分重視：“好，我一定用心學。”
八寶點點頭：“雖說‘寧舍一錠金，不傳一句春’，但傳承發揚總比失傳沒落要強。第一步，先學報姓氏，春點叫‘報蔓兒’，比如你姓海，就是‘五湖四’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