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九州鑄鐵終成錯
第二〇三章：九州鑄鐵終成錯
夜色深沉，烏雲一點點吞噬掉了朗潔的月色。
巍峨皇城中，殿宇重重沉寂無聲，於宏偉威嚴中顯出一股肅殺之氣。
內廷，宋寧宗居住的寢宮福寧殿外，皇城司轄下禁軍持械梭巡，太醫局的醫官們不時匆促進出，氣氛緊張而壓抑。
龍榻前，帷幔低垂，燭光明滅。皇後楊桂枝望著麵色蒼白、氣若遊絲，已到彌留之際的宋寧宗，悲傷、憂慮、驚懼齊湧心頭，百感交集。
“娘娘，開國公楊大人求見。”小內侍福恩邁著碎步走入殿中，輕聲通稟。
楊皇後身子微微一震，自然明白楊石所為何來，沉默片刻，才吐出一個字：“宣。”
眾安橋，沂王府東苑。
花廳中，作為趙與莒的“恩師”，國子監學錄鄭清之充當起了史彌遠的傳聲筒，將“造王”計劃向自己的這位學生和盤托出。
趙與莒由鄉間少年一朝成為沂王後嗣，已如同魚躍龍門，沒想到現今還有登基坐殿的“千載良機”，不禁心跳怦怦，又期盼又畏怯，對鄭清之的再三追問，他始終默然不應。
鄭清之沉穩道：“茲事體大，不容猶疑，相爺深信殿下有九五之資，才肯將國業交托。你此刻不答一語，為師如何複命？”
趙與莒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神色凝重，拱手緩緩道：“紹興還有老母在。”
隻這一句含蓄巧妙的回答，鄭清之便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待他將此言轉述給史彌遠後，兩人共同讚歎不已，深深感覺到了趙與莒的“不凡”。
福寧殿內，燭影搖曳，太醫、內侍、宮女皆伏身跪地，滿麵哀色，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南宋的第四位皇帝，在位三十年的宋寧宗，剛剛走完了他“垂拱仰成，安於無為”的一生。
楊皇後神思落寞，吩咐眾人退下，想靜靜地再陪伴一會兒她的夫君。
寢宮中空蕩蕩的，開國公楊石悄然走了進來，跪在楊皇後麵前，聲淚俱下：“姑母，官家不幸賓天，萬望您節哀，保重鳳體。”
楊皇後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今夜，你已是第七次來見，為史相之圖謀遊說了，但皇子乃先帝所立，豈敢擅變？”
楊石泣不成聲，苦求道：“內外軍民皆已歸心，若不立沂王為帝，禍變必生，則楊氏一族都將被滅啊。”
楊皇後被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思量良久，黯然道：“罷了，這也是各人的造化，沂王安在？”
一直守候在殿外的史彌遠，接到楊石的傳話，才算放下了心頭大石，他叮囑出宮宣召的內侍：“爾等所宣，乃沂靖惠王府的殿下，而非萬歲巷之皇子，如果弄錯，全部處斬！”
早有心理準備的趙與莒，被內侍自沂王府引領入宮，在福寧殿中拜見了楊皇後，對方凝視他半晌，終於輕撫其背，麵露慈容道：“從今後，你便是吾之子也。”
當遠在濟國公府的趙貴和得知宋寧宗駕崩的消息，應召進宮時，趙與莒已在史彌遠的安排下，於靈柩前舉哀完畢。
姍姍來遲的趙貴和被殿前都指揮使夏震哄騙著，隨宗室皇親、文武官員一起聆聽先帝遺詔：授皇子趙竑（趙貴和）開府儀同三司，進封濟陽郡王，判寧國府。命趙昀（趙與莒）嗣繼皇帝位，尊皇後楊氏為皇太後。
怎會如此？趙貴和震驚不已，他望向楊皇後，對方卻神色淡漠，毫無異色，顯然對遺詔內容早已知悉並默許。
此時閣門讚呼，百官拜舞，慶賀新皇帝登基。趙貴和怎肯下拜，但之前經過宮門時，禁軍將其隨行侍衛都留下了，此刻他隻是一個“光杆”皇子，最終還是被身旁的夏震強按著頭跪下行禮，接受了這一殘酷事實。
至此，史彌遠籌謀策劃的這一驚天地、泣鬼神的政變“壯舉”大功告成，古往今來囂張跋扈的權臣不少，但像他這樣生生造出一個“皇帝”來的，也真是絕無僅有了！
數日之後，紀家橋郭家小院中。
八寶坐於石桌旁，一邊喝茶一邊聽秦時月唱著新學的太平歌詞，不時點頭微笑，對這位“愛徒”師弟的柳活兒相當滿意。
郭蟈兒則在院子另一側，教高屋使《大保鏢》，見對方的動作實在生硬，連連搖頭：“建瓴，為啥咱行裏說文怕《文章會》，武怕《大保鏢》呢，就因為這塊活太難，除了各種貫口和開臉兒以外，還有一個最要緊的‘身兒’，看你這藏刀式練的，山東胳膊直隸腿！”
高屋一愣：“啥意思？”
郭蟈兒解釋道：“就是說藝人表演時，形體各部分之間，或者形體與唱念之間不協調統一，缺乏整體和諧之美。”
這時外麵響起了“咣咣咣”的拍門聲，郭蟈兒走去開門一看，有點意外：“三哥，你怎麽來了？”
對方正是熊三，麵色陰沉地邁步而進，掃了一眼院裏，向郭蟈兒道：“想跟你單獨聊幾句，方便麽？”
西屋內，郭蟈兒請熊三落座，斟了一杯龍芽茶給他，對方接在手中，帶著怒氣一飲而盡，將茶杯“啪”地往桌麵上重重一放。
郭蟈兒眨眨眼睛：“三哥，誰招惹你了？”
熊三憤慨道：“先帝於駕崩的前一天，還密召我入宮，囑托我要在皇子殿下即位後，盡心竭力地輔佐，怎麽一轉過頭來，沂王竟成為了新帝？這定是史、楊兩家搞的鬼，怪不得楊娘子偶然撞見他們密談，會被謀害滅口呢！”
郭蟈兒一咧嘴：“三哥，不是，韓大人，這種廢立君王的大事，我等升鬥小民可不敢妄議，況且現今大局已定，你再不滿還能怎樣？”
“我不甘心啊，今後史彌遠更加一手遮天了。”熊三略略平複了一下情緒，“但九州鑄鐵，大錯已成，任誰都難再翻天，我也會繼續效忠朝廷和新官家。”
郭蟈兒提醒道：“三哥，楊素華躲藏了這許多日子，現在可以露麵了。”
熊三一怔，隨即麵色驟變：“你是不是早知道史彌遠的詭計？待到他得逞了便讓楊娘子‘複活’？”
郭蟈兒心頭一跳，表麵上卻神情自若：“這咋可能？我離著前廷和後宮十萬八千裏，上哪兒探聽史相和聖人娘娘的籌謀去？”
“這倒也是，”熊三的神色緩和下來，“那咱們怎樣做，才能令楊娘子‘出現’得自然些，不惹人懷疑？”
郭蟈兒略一沉吟：“我原本是建議皇子殿下加派人手到養濟院等地找尋的，可如今他肯定被監視和限製行動了，得另外換一個‘發現者’。”
熊三眉梢一挑：“換誰？”
郭蟈兒篤定道：“武大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