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山外青山,樓外青樓
第一三九章:山外青山,樓外青樓
“京師溝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為‘無憂洞’;甚者盜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老學庵筆記》陸遊
北宋時期,東京汴梁的排水係統非常完善,地麵明渠有內外八廂創製的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十分便利,地下暗渠也四通八達,盤根錯節,甚至成為了犯罪分子的藏匿地、安樂窩。
而杭州雖然不受黃河泛濫威脅,但為了防止附近水係的上漲倒灌,同樣修建了很多溝渠,比如李泌所開六井,沈文通所開南井,蘇軾所開新溝,通貓兒橋及雄武營,布政司前的百獅池,西通西湖,東出水於普濟,府學前亦有暗溝,繞欞星門,出於淩雲橋……
時至南宋,杭州被升臨安府,成為京師,隨皇室南渡的難民中,混雜有不少奸惡之徒,故技重施,將地底魔窟的“優良傳統”承襲並發展,曆經近百年,又形成了另一個鬼樊樓、無憂洞,雖然規模較小,危害性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日,豔陽高照,暖風熏然。
錢塘縣南的太平坊,長街上人群熙攘,一派繁華景象,然而誰也不願去多想,雙足所踏的地麵之下,是怎樣的陰森可怖。
這裏的暗渠,縱橫交錯,結構複雜,在最深幽之處,便是無憂洞的“總部”,經過多年修繕,地勢寬平,房屋羅列,儼然一座地下宮城。
在其中一間鬥室外,站著個高瘦的男子,他身上罩著一件深青色的長袍,烏黑的長發隨意用綢帶束著,旁邊牆壁上的燈燭發出微弱光芒,照在他慘白清瘦的臉上,竟看不出真實年紀來。
此刻,他的目光穿過門上小窗口,落在了室內一個身形纖弱,神情卻堅毅十足的少女身上,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
恍惚中回到了年幼時,他還隻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也是在一間暗室門外,“義父”森冷地說道:“這是最後一戰,勝利者就當我的繼承人,未來的無憂洞主,輸的那個,再往下十七層,去見閻王!”
他揚起小臉,帶著自信的笑容,因為在之前,自己已經“消滅”了兩個頗具實力的對手,即使都是曾經一起生活、練功的好兄弟,但他卻毫不手軟,因為知道對方也一樣,誰心慈、猶豫、出手慢,死的便會是誰。
他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鋒刃上還沾著那兩個好兄弟的血,推開室門,他昂首邁步而進,卻在看到對手的那一刻,驚呆了:“珍、珍珠?”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清秀的小女孩,圓溜溜的眸子中透出倔強目光,令人永生難忘.……
“主君,主君!”嘶啞低沉的呼喚聲,將他拉回到了現實。
他扭頭看著來到身邊的親信刀刃,皺眉道:“有事?”
刀刃醜陋的臉上滿是恭謹之色:“客人到了。”
他“唔”了一聲,轉身緩步向著不遠處的廳堂走去,作為現任的無憂洞之主,要去會見一位不同尋常的“貴客”。
偌大的客廳中,隻點燃了兩三支白燭,氛圍陰鬱沉悶,那位身披黑色鬥篷的來客正負手而立,打量著周圍的鋪排陳設。
眼見刀刃陪同一位冷峭懾人的高瘦男子走了進來,“黑鬥篷”拱手見禮:“閣下便是無憂洞主無常君吧?在下顏厲,有禮了。”
無常君淺淡細長的眉毛一挑,淡然道:“保安鏢局顏老板,久聞大名,請上座。”
待得賓主落座,一個秀麗的小婢女前來奉上了龍芽茶,退在一旁伺候。
顏厲端起精美的建窯茶碗,揭蓋輕呷了一口香鬱的茶湯,微笑道:“顏某來臨安未久,哪有什麽‘大名’?現今初來拜訪,略備薄禮,還請笑納。”
在下首侍立的刀刃聽得這話,忙打開身側紅木條案上的錦盒,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扇紫檀木底座的水白玉屏風來。
無常君搭眼看去,隻見玉屏邊沿刻有祥雲花紋,正中鑲嵌著南陽五聖的雕像,玉質和雕工皆為頂級,頜首讚道:“南陽玉雕,著實珍貴,本君愧領了。”
顏厲微微一笑:“小小見麵禮,不算什麽,等到咱們結盟合作之後.……”
“顏老板的想法,有所偏差,”無常君漠然地截住了他的話頭,“我無憂洞,從不與人結盟,隻談生意、做交易。”
顏厲麵色微沉,嘴角一牽:“好吧,那顏某就跟閣下聊一聊生意經!”
小瀛洲,西湖中部的湖心島,島蔭凝秀,文脈蘊藉,相傳蘇軾疏浚西湖後,在此水深處建立了三座瓶形石塔,故而又名三潭映月,仲秋時節空中月、水中月、塔中月交相輝映,令觀賞者神思遄飛,為西湖十景之一。
醉人的湖光山色中,一條雙漿奇快的“水上飛”疾速地劃過湖麵,不多一會兒,便停泊在了小瀛洲的岸邊。
岸上有個丫鬟裝束的甜美少女,向著船板上的郭蟈兒和張山揮手笑道:“郭班主,我家姑娘等你好久啦。”
張山咧嘴笑道:“師兄,你可真有女人緣。”
郭蟈兒白了他一眼:“警告你,待會兒見了秋姑娘,可別亂說話!”
倆人跳下小船,跟隨著丫鬟小霜往島上走去,沿途亭、榭、樓、台分布,石橋曲折有致,漏窗空靈深遠,花木扶疏,倒影迷離,有一步一景,步移景異之趣。
在島嶼最高處,建有一座三層小樓,烏木匾額高懸門上,題寫著金色的顏體楷書——“晴雨樓”。
一身墨綠色衣裙,妝容素雅、風姿綽約的西湖第一花魁秋旖旎,正站在樓外的石徑上含笑恭候,清風拂過,隻見她發絲微亂,衣袂飄飄,當真不負“秋水仙子”的雅號佳名。
郭蟈兒看著眼前的湖光山色,不禁感歎道:“這可真是山外青山……”
“.……樓外青樓呀!”張山忽地開口接了這麽半句,看著對方瞪向自己,他笑嘻嘻道,“這不是你教的包袱嘛,我活學活用。”
“嗬嗬,想不到一擲千金的張大公子,原是個貧嘴貧舌的勾欄藝人!”一個嬌媚的女聲從秋旖旎身後傳來。
張山聽這聲音很是耳熟,循聲望去,差點驚掉下巴:“陶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