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結案聚景園
第一三三章：結案聚景園
這一日上午，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盛夏的暑氣被一掃而空。
聚景園的會芳閣外，高官顯貴雲集，或坐或立於臨時搭建的雨棚下，等待著新沂王趙與莒的冊封典禮開始。
莊嚴巍峨的含元殿內，宋寧宗高坐在紫檀木禦案之後，緩慢地翻閱著手中的一本小冊子。
桌麵上，還擺放有兩疊紙箋，分別是太湖縣山場茶案卷宗，和慈幼局的捐贈憑記，宋寧宗注視了它們良久，才抬眼看向跪在殿中的龐正，沉聲道：“茶課是本朝財政的重中之重，你身為榷貨務都茶場的最高官長，卻放任下屬與奸商勾結，私印假引牟取暴利，委實太令朕失望了！”
龐正的旁邊，站著一位身穿正四品服色的武官，身姿挺拔，神色精悍。他躬身道：“陛下，龐提轄默許羅詢和韋辛的違律之舉，並非為財，他收受的每一筆賄款，都原封未動地轉捐給了慈幼局，憑記上的日期和金額，可與羅詢的行賄賬冊相互佐證。”
宋寧宗冷哼一聲，將小冊子扔在桌案上：“此冊中，不少朝臣的‘大名’赫然在錄，這簡直是在打朕的臉啊！”
龐正滿麵愧色：“臣自幼生長於太湖縣，一時糊塗，循私廢公，鑄下大錯，呈上這些捐贈憑記，不求抵罪，隻想說明臣的初心……”
“你的初心，就是想減輕家鄉園戶和茶商的負擔囉。在你看來，朝廷對他們的盤剝壓榨太重了吧？”宋寧宗冷然道。
龐正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臣萬無此意！”
“你也不用否認了，否則既非貪財，你又何必與羅、韋二人同流合汙？”宋寧宗忽地輕歎了一聲，“這案子大理寺已然審結，羅詢、韋辛皆認罪服法，至於你……過了今日，便削官為民，回家鄉悔過去吧！”
龐正連忙叩謝皇恩，宋寧宗一揮手，讓他平身退出了殿外。
那四品武官恭聲道：“沒想到陛下會法外開恩，對龐正如此輕懲。”
宋寧宗微歎一聲：“畢竟，朝堂之上，像他這樣不肯依附任何派別的中立之臣，實在是太稀少了！韓西，朕已命人去傳召史相，你先走側門回避了吧。”
含元殿外，史彌遠在小內侍福恩的引領下，匆匆而來，不想迎麵正撞上了邁出殿門的龐正。
史彌遠語帶微嘲道：“龐大人這是剛見過聖駕呀，卻不知官家有何旨意？”
龐正不卑不亢地回應：“下官即將解職還鄉，相爺的仕途卻任重道遠，願您貴體康健，再為咱大宋多操勞幾年。”
史彌遠麵色立沉，冷哼了一聲，拂袖向殿內走去。
進了含元殿，史彌遠看見隻有宋寧宗在禦座高坐，旁側再無他人，於是行了君臣大禮後，忍不住問道：“陛下，龐正執掌茶課重職，卻貪贓受賄，怎地隻是被罷官懲處？”
宋寧宗麵沉似水，拿起禦案上的小冊子，直接就擲到了史彌遠的腳下，冷然道：“史愛卿，這本行賄記錄，是葉子茗潛隱在羅詢家時‘找’到，上交給大理寺的，你也看看吧！”
史彌遠這才發現對方的神情不似往常般和顏悅色，不由得心頭一震，俯身拾冊在手，翻開來第一頁，竟然就是他的受賄“專欄”，“史相”兩字刺目不已！
史彌遠不禁怒火滿胸，暗罵羅詢那狗官當真該死，竟然將每次的行賄細目記載得一清二楚。
饒是他精明老練，突然遇到這種情況，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正想著如何有效地否認洗脫，就聽到宋寧宗長歎一聲：“算了，此案由韋辛開始，至羅詢為止，其他牽涉之人，朕也不想再深究了。”
史彌遠聽聞此言，將手中的冊子迅速翻了一遍，看見了不少“同僚”的名字，心中了然：不是官家不想追究，實在是追不下去，“滿朝文武皆貪蠹”，這當皇上的，臉麵可往哪兒擱呀？！
聚景園是皇家第一禦花園，宋寧宗選擇在此舉行典儀，顯露出了對趙與莒這位新沂王的恩寵有加。
巳時正點，細雨初停。從含元殿擺駕到會芳閣的宋寧宗，坐在高台禦座之上，趙與莒跪拜在地，受詔更名為“趙貴誠”，正式承襲了沂王爵位。
會芳閣外的大花圃邊，也搭有一座簡易竹棚，奉召前來為此“盛典”表演的民間藝人們，就等在這裏候場。
棚子的僻靜角落中，郭蟈兒和八寶正坐著低聲交談。
八寶說道：“原來昨天你缺席在北瓦的夜場演出，直到快三更了才回家，是找梁晨喝酒去了。”
郭蟈兒點點頭：“這回去太湖縣，我可是墊付了不少查案費用的，昨晚是把單據都拿去，細算了一遍賬，由他向上司申請報銷，而且還順便探聽到了葉家茶案的後續情況……”
原來自“收網”那一夜，梁晨率領淮南西路轉運使董大人援借的官兵，在葉宅將羅詢、韋辛、王七逮捕後，郭蟈兒為了隱藏身份，就再沒露麵參與此案，在喜福園做罷了一場“告別演出”，就帶著高屋和張山駕車回來了臨安。
昨夜他和梁晨邊喝酒邊聊天，才得知經過大理寺審判，羅詢與韋辛被發配流放到邊遠窮困的“天涯海角”（海南島），而王七之所以被收買，鼓動堂兄王五一起攀誣葉氏父子，除了貪財，最主要是為了羅詢的一個許諾：開釋王家的老族長出獄。”
八寶聽到這兒，插了一句：“照這麽看來，姓王的倆小子，還是挺孝順的。”
郭蟈兒一撇嘴：“但他們當時並不知道，其實早在兩年多前，那老族長便發現了韋辛用假茶引向他王家買茶，羅詢才耍陰謀手段，將其陷害坐牢的。”
“噢，”八寶明白了，“他們得知了真相，尤其是王五還憤恨羅詢為了殺他滅口，不惜燃爆西風洞，炸傷了其他的犯人，便將羅、韋的罪行全部揭發了。”
郭蟈兒長出了一口氣：“王家兄弟因而隻受輕判，葉扉也被開釋出獄，收回了家產，這件茶案終於了結，不過其中還是有些遺憾——咱們去給演過賀壽堂會的榷貨務都茶場提轄官龐大人，竟然也同流合汙，包庇羅、韋二人。”
八寶歎道：“怪不得堂會當晚，建瓴說了句‘擦鑔查茶’，龐大人會麵露慍色呢.……”
這時忽聽得一個清越的女聲響起：“龐正涉案，是因為體恤園戶和茶商的不易，並非貪蠹！”
郭蟈兒和八寶驚訝地轉頭看去，隻見趙泠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倆身旁，冷著一張俏臉道：“冬兒都對我說了，她也是剛知道，其父曾嚴令羅詢，收受假茶引不得超過三成，隻為稍減茶稅的重負，誰知羅、韋利欲熏心，來了個‘倒三七’，十張茶引中，至少有七張是假造的，龐正也是始料未及。”
郭蟈兒不禁追問道：“龐大人現今如何了？聽說大理寺並未判處於他。”
趙冷輕歎一聲：“方才官家已將龐正削官，冬兒也剛在這裏跟我辭行，過幾日便要隨父回鄉了。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她和葉子茗，可以在太湖縣再續前緣了。”
這時，會芳閣外的高台前，莊肅洪亮的禮樂聲響起，趙泠舉目望去，冷冷道：“想不到史彌遠找來的這個宗室子，竟真的承襲了我王兄以前的爵位。”
郭蟈兒和八寶互望一眼，心中皆歎道：趙與莒何止承襲你王兄之前的爵位，他還會奪走你王兄以後的皇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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