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枝節橫生
第六十三章：枝節橫生
這天輪到郭蟈兒和八寶歇班，他倆一大早便從紀家橋的新居出發，直奔眾安橋北瓦。
兩地離著不遠，他們動身又早，到達時才剛過卯時正點，幾乎看不到遊客，果家班的藝人們正好可以在戲台上彩排。
郭蟈兒新編的這出《白娘子鬥瘟神》，其實應該說是《白蛇傳》的同人作品，劇情完全是他自己原創的。
此劇目的演出陣容為：果粒主演白素貞，果籽演小青，秦時月被“外借”來演許仙，果班主出演大反派——五瘟中的主管中瘟神史文業，而郭蟈兒和八寶則分別“友情客串”黑白無常。
他倆的戲份不重，也就沒上妝換行頭，素身兒走台之後，就站在一旁看其他伶人排練。
看著看著，郭蟈兒忽地轉頭環顧四周，皺眉道：“這瓦子啥都好，就是基礎設施不行，連個座椅都沒有，座兒得站著看完一整場演出，多累呀！”
八寶搖頭道：“說的沒錯，可這是露天演出，又不在劇場裏，咋安座椅呀？”
郭蟈兒又道：“我記起來了，辦籌募會那天，史彌遠就在台下站的有些不耐煩了，若不是要隨侍趙貴和，估計他早就走了，根本不會等到最後看咱們拍賣那幅《清明上墳圖》！”
八寶點點頭：“那件事兒先不說，為了照顧座兒中的老弱婦孺，確實應該完善一下觀看環境，不過每天都要擺椅子、收椅子就太麻煩了，還得防備有順手牽羊的。”
郭蟈兒想了想：“那咱們就不用椅子，在戲台兩側打造階梯型的看台，再在勾欄外設置個售票點……”
“等等，你想賣票？這瓦子裏的藝人一直都是靠著看客們打賞掙錢的，咱不好開這個先例吧？”八寶不禁截住了他的話頭。
“正所謂不破不立！”郭蟈兒振振有詞道，“勾欄瓦舍雖然比撂地強，但也是沒遮沒擋的露天演出，又叫‘雨來散’，刮風減半，下雨全無，座兒們都跑光了，你找誰打錢去啊？”
“那要是演到一半時來了風雨，他們不走就挨風吹雨淋，走了就虧票錢，也不合適吧？”八寶的心地還真是沒的說。
郭蟈兒轉了轉眼珠：“可以在看台上搭雨棚啊，這樣的話，就連太陽暴曬都不怕了！”
八寶一撇嘴：“那這個成本可不低，誰出資啊？”
郭蟈兒思量了一下：“雨棚暫放一邊，咱先說看台，是必須要搞的。果家班以前表演的，都是小唱、嘌唱、說唱諸宮調這類短節目。現在咱這《白娘子鬥瘟神》演完全本至少一個半小時，座兒們站著觀看也太辛苦了吧？”
八寶說道：“我不是反對造看台，就問你這錢誰出？”
“當然是誰提議誰出錢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竟是趙泠走了過來，海棠兒自然也隨扈在旁。
郭蟈兒一咧嘴：“呦，郡主這一大早就來逛瓦子啊？不過，我們藝人行內的事情，您就別摻和……參與了。”
趙泠冷哼一聲：“真是狗咬呂洞賓，本郡主還想著把錢給你，既然你拒人千裏，那就算了。”
八寶一愣：“什麽，您還欠我師弟錢啊？”
趙泠冷冷道：“在大麥村後山上，他救過本郡主，那份賞金一直也沒給他。”
郭蟈兒對八寶道：“我沒告訴你這事兒，是怕郡主萬一食言了，會毀壞形象，可不是想藏私啊！”
趙泠佯怒道：“真是小人之心，本郡主一直在等你開口呢。”
郭蟈兒嘴角微揚：“救人是善舉，至於懸賞，您肯兌現呢，我不會拒絕，您若賴賬呢，我也不會追著您討要，那樣多沒意思啊。”
趙泠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動，再次對眼前這清朗少年刮目相看，口頭上卻嘲諷道：“說得好聽，也不知是誰當時因為‘懸賞’倆字而力氣突增，激發了啥‘人類的潛能’呢！”
他們正說著話，就見一個微胖身材，頭戴展腳襆頭，身穿圓領紗袍，外罩褙子的中年男子昂首走了過來，跟隨在後的乃是秦時月所在雜劇戲班的鄒班主。
到了跟前，鄒班主沮喪地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們雜劇行會‘緋綠社’的汪會首，他對咱們兩家的合作有所異議。”
當時的社會階層主要有士、農、工、商四個等級，此外即為賤民（惰民、奴仆、田仆）和四民以外的遊民。
而遊民也以行業的不同，結成了各自的團體，比如訟師一行就有“業觜社”，高屋便是其中會員。
表演戲劇和各種說唱雜耍的藝人們亦有行會組織，如雜劇有“緋綠社”，影戲有“繪革社”，唱賺有“遏雲社”，耍詞有“同文社”，清樂有“清音社”，說話則有“雄辯社”。
看著眼前這趾高氣昂，滿臉不耐的汪會首，郭蟈兒和八寶不由得互望一眼，心說：八成要有麻煩。
果不其然，汪會首乜眼冷然道：“秦時月身為慶喜班的伶人，私自到果家班演出，不合行規，此事必須立即終止！”
郭蟈兒一聽就急了：“那我們這出戲咋辦？還有三天便要首演了！”
汪會首冷哼一聲：“這就與我緋綠社無關了。”
八寶望向鄒班主：“當初外借秦時月，可是您親口應允的，怎能臨時變卦？”
鄒班主無可奈何道：“沒辦法，我雖是一班之主，但也得聽從行會行事。”
郭蟈兒問道：“汪會首，這瓦子裏藝人之間相互邀角兒，是很尋常的事兒啊，哪裏不合規矩了？”
汪會首冷笑道：“那都是在本行以內的調借，秦時月是雜劇伶人，跨行到吟唱班子演戲，這叫做‘越界奪食’！”
郭蟈兒笑嘻嘻道：“我們不介意他‘奪食’.……”
汪會首沉聲道：“我意思說你們外行演雜劇，是在奪雜劇業的‘食’！”
海棠兒忍不住問道：“那你到底要怎樣？”
汪會首嘴角上撇，露出一絲嘲笑：“秦時月即刻回去慶喜班，至於《白娘子鬥瘟神》這出戲麽，各位就另請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