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不平
巷口處,豔陽高照端正好。這條巷子正好在街道的尾端,向左望去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與討價還價聲陸陸續續傳來。不過那些鋪子與地上的擺攤都有些距離,想必是人們不願意接近丟棄廢物的地方,認為風水不好的緣故。
不過最為重要的原因則是這條巷子出現如今的景象的原因了。據說這條巷子本屬於王家與薑家,不過不知是買地時出了什麽岔子,以至於分配這一片地時兩家都認為這塊地屬於自己,甚至大打出手。一時間兩家難分仲伯,王家便尋了據說在外邊哪兒當官的族人,家書傳去,欲以勢壓人。哪知薑家不甘示弱,也尋了一個以前沒傳出過消息的當了官的族人,還放出話來:“比就比唄,看看誰官大,誰官大這塊地今兒就歸誰了!”
更巧的事情則是這兩家的族人在外竟是同僚,二人飲酒笑談後,各自書信回家:“一紙書來隻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兩家見了來信,也覺得先前的舉動甚是兒戲,各自讓出丈許,最後成了這條本被人津津樂道“丈兩巷”。當然如果隻是這樣,現在這條丈兩巷絕不會是如此光景,故事還沒有結束。
在丈兩巷修築之後,王薑兩家確實有和諧共處了三四年的時光,可三四年後,據說王家在外當官的士子被上級拔擢,驀然官高了薑家一級。如此一來兩家微妙的平衡頃刻便被打破,本是兩家族人下棋閑聊的丈兩巷裏整日盡是辯駁爭論不休。
薑家人的靠山小了後,說話也就沒王家子弟硬氣,罵街往往是輸多贏少,隻見王家人趾高氣昂。咽不下這口氣的薑氏最後想出令王家迄今牙癢癢的法子,雖然我說不過你,但我惡心你卻還是綽綽有餘。在晚上眾人打道回府之時,薑家派人把那些破損本就要丟棄的器具通通塞入這一條巷子之中。
第二天王家弟子再來時皆是目瞪口呆,原來蔭涼閑適的小巷此刻被垃圾所堆滿,昨日還在此處與己方唇槍舌戰三百回合的薑氏族人此刻更是一根毫毛也見不到。而對於這些垃圾,四肢不勤本事隻在一張嘴的“王家專業罵街戶”們自然是束手無策,畢竟即使和這些器物將聖賢文章,他們也不會乖乖聽話長腿跑了不是?何況若是叫仆從們搬走這些破舊器物,薑家那群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一頂“撿垃圾”的大帽扣在自己頭上。
其實堵在薑府門口也並無不可,主要是此處雙方兩家的後門都被臭不要臉的薑家直接堵上了青石板,從王府正門繞過來本就費了好大勁,還要繞道去薑家門口這些人是說什麽也不肯了。連這種損招都想得出來,還去堵他們家門口他們會搭理?不嘲諷聲“看門狗”都算他們腦子不聰明了,那還過去幹啥,免費吃喝?喝西北風呢?
就這樣,這些王、薑兩家都沒有去處理丈兩巷裏的破舊器物。而一般百姓則更是不願去觸碰了,反正本就是他們的地盤,又何必去蹚這趟渾水,萬一引得他們不喜,市井百姓可遭受不起。久而久之,這條丈兩巷如被世人所遺忘,最終變成了如今長滿青苔與蘑菇的“破爛巷”,無人問津。
不過淩墨非對於這些軼事自然不知,此刻的他正對著包子鋪垂涎欲滴。淩府外陣法內的日月與外邊是不同期的,這也是為何先前在陣法內是夕陽此刻外邊卻還是早晨的原因。不知道其中相差了多少時間,而淩墨非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就是自己餓了,所以他盯上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家包子鋪。
在他的思維中,一直都沒有購買與貨幣這一種概念,因為他從來不需要去買東西,一切都是準備好了的,何況淩府中的交易所以他的年齡也還接觸不到。這一切以至於他覺得餓了就去直接拿東西吃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正如此刻他拿起了一個籠中的包子張口咬了下去。
店家見他衣服雖髒,卻不像是一般人的樣式,整件可見以墨藍色為底色,上麵紋繡有星辰,眾星拱月,又有金絲繡字: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心想況且乞丐怎會有如此光明正大的拿起包子就吃,起碼自己活了四十多年是從來沒有見過。想到此處,店主安心了不少,吹著口哨打掃起了此刻客疏的店鋪。
就在店家背對著淩墨非打掃時,淩墨非恰好已經果腹,轉身離去。等到店主哼著小曲兒到淩墨非先前所在之處的旁邊才後知後覺。“嗯?這小子人呢?嗯?賊小子你給我回來!”
這一天,掌櫃的。四十多年第一次見到了如此光明正大吃霸王餐的人。
淩墨非吃飽之後,便開始兜轉起了這一片區域,他要找到一處可以鍛煉自己的地方,吃飽喝足就可以開始複仇大業了。
與其說是尋找可以鍛煉自己的地方,到還不如說是逛街,畢竟其實走了許久,也不過是在幾條街上繞來繞去而已。
正在淩墨非決定是否要踏入下一條街道時,耳畔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是那一隻小黑貓的叫聲。驀然回首,黑貓果在光彩闌珊處。不過卻不止是它,還有三個人圍住了它。
“喂,你們三個快放開它。”淩墨非急忙道。
三人聞聲轉過頭來,其中看起來最為精悍的矮子昂首抬眉,語氣不善的問道:“小子你誰啊?”
“我可是淩墨非!”
“淩墨非是什麽玩意,”那矮子左右轉頭看向身後二人,“你們聽說過什麽玩意是淩墨非嗎?”
“什麽東西,雜種吧。”“管他什麽東西,我看著小子就欠收拾。”身後二人紛紛附和。
其中看起來比淩墨非高了整一個頭的人剛說完要收拾淩墨非,就已經把他的大手伸出,一把抓住淩墨非。隻見他手一抬,就如提小雞似得提起了淩墨非,隨後向牆上狠狠一擲,淩墨非隻感覺渾身骨頭如要散架了般難受,隨後剛吃飽的肚子裏更是翻江倒海,胃中的食物如錢塘江的潮水欲湧上喉嚨,一浪又接一浪,是有人在一拳又一拳的捶打自己的肚子。
淩墨非抬起右腳想要反抗,結果隻是剛抬起就被一股巨力遏製,雙手亦如被鐵鉗緊緊箍住,即使拚命掙紮也是動彈不得。
“什麽莫非?我呸,什麽東西敢對你張大爺指指點點?莫非你他娘的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話音未落,一隻大手便向他摑來,力道極大隻打的淩墨非腦袋嗡嗡作響,臉上如被火灼傷般疼痛。他慌張下張口欲咬這隻不住揮來的手掌,卻又被摁住額頭頂在牆上,這次當真是使勁渾身解數也動彈不得了。
淩墨非想要反抗,想要掙脫,可越是如此,那群人傳來的聲音便越是得意與猖狂。可此時淩墨非已經聽不起他們在說什麽了,分明是近在咫尺的聲音如今對他而言好似是從另一個渺遠的世界傳來的一般,模糊不清;他張口欲言,卻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嘴中似是塞了兩個他先前吃的兩個大饅頭,什麽聲音也穿不出來;腦海中蜂鳴不斷,擾亂著他一切的思緒,如塘中的清水被和上汙泥攪得渾濁不清,終於眼前一黑,昏倒了過去。
那三個混混見此狀哈哈大笑,又各自補了幾腳後才轉頭離去,卻沒有發現,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過了許久,淩墨非覺得寒冷從四麵八方襲來,自己仿佛浸在潮水之中。他縮起身子,顫顫巍巍的睜開了相較以往沉重許多的眼皮,想是腫了的緣故吧。
天不見月,黯淡無星。烏鳥無聲飛,小雨打瓦簷。影隨雨聲銷天際,燭火無燃濕透衣。不見月色,不知何時,但見八方無熒光,想來已是近子時。先前所感陷寒潮,雨打衣衫水浸毫。
淩墨非低著頭,無意間從水窪中看見了如今自己的模樣。本俊美無儔的臉龐此刻有多處腫起,微弱的光芒下依稀可見有紫青色摻雜其間,已是看不太真切,最後唯有一滴滴雨水在水麵上打開了朵朵漣漪,輕輕蕩開他的模樣……
環顧四周是漆黑一片,天色亦是如此。淩墨非扶著牆壁,忍著渾身的疼痛想要站起身來,隻是右腿一軟,“噗通”一聲跌在水麵之上。原先光鮮亮麗的“星辰袍”如今已變成了灰色,再不複最初的模樣,泥水附於其上,倒像個泥塑橫在深巷。
他再也不想起來了,隻是奮力轉了個身,麵孔朝天,任由雨點打在自己的臉上。一道道細小的“瀑布”自他兩頰滑落,“滴滴答答”飛流入下方的“湖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亦或者是兩者兼之。
此刻的少年昏昏沉沉,腦海中什麽也回憶不起來,似是什麽也不記得了。隻是呆呆的躺在這裏,雖不知為何身上劇痛,但最起碼知道一件最重要的事:反正自己是沒人在意的。
既如此,便任由雨打風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