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烽火連三月
()蘇合與顏靜洛乘馬緩緩而行。一路上,顏靜洛心情鬱郁,一言不發。
蘇合不時轉頭看他,良久方道:「靜洛,先生高才,盡傳天道與你,切不可辜負了。」
顏靜洛點點頭,仍不說話。
蘇合便嘆了口氣,說道:「我知你與先生情同父子,今ri分別,你心中大概十分不好受。只是大事當前,不可以情誤之。生死別離,人之常情,莫要太放在心上。」
顏靜洛又點點頭,過了一會兒,說道:「四年前,老師不辭而別,我尚未有如此情緒,蓋因未經世事,不明老師苦心所致。今ri又別,便生出許多後悔之情。心裡便想著,若是早明老師教誨之苦心孤詣,便當以子事父供養之。如今想想,果然是『樹yu靜而風不止』啊!」
蘇合點頭。又行了幾里,顏靜洛將心中愁思略略壓下,問道:「這三個月里每ri騎馬cao刀,便真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般。如今瀚州局勢如何了?」
蘇合見他已將離愁壓於心底,心中欣慰,略略提高聲音說道:「你這三個月倒是過得逍遙自在。如今草原已經亂作一團,前兩ri還有人來打達剌坦的主意,但沒能攻進寨子,只丟下三十多具屍體便倉皇逃了。」
顏靜洛一驚,問道:「已有人攻過來了?這兩ri見達剌坦公子倒沒聽他說起。」
蘇合微笑點頭,說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能算是些散兵游勇罷了。我們都沒太放在心上。」
顏靜洛又問:「公爺曾說,我們如今便只看戲就好。如今有人打上了我們的主意,豈不是說,我們這茶座也要變成戲台了?
蘇合答道:「看戲的ri子早就過了,你倒是錯過了。這三個月里瀚州動蕩不已。原本金帳中大汗生死不明,金帳附近的幾個部族引兵互斗,半個月前便已經決出勝負,科爾沁、郭爾羅斯兩大部族的聯軍取得了勝利,只等得原來大汗的喪事一過,便推舉科爾沁部落首領拉克申為大汗。結果果如我們先前所料,金帳中敲響夔鼓,招各部族長入帳議事,卻不是宣布大汗已逝。眾族長一入金帳,看到躺在虎皮床上形銷骨立的大汗便是一愣,誰也沒想到他居然還活著。大汗的長子達ri阿次當即宣布科爾沁、郭爾羅斯等交戰部族違反塔格尼神傳下來的的規矩,無故征戰,是整個草原的敵人,當場刺死了拉克申。郭爾羅斯部落的族長嘎魯靠著眾伴當拚死相互,終於殺出了金帳,又帶領兩個部落的族人倉皇西逃。但科爾沁和郭爾羅斯兩個部落在草原上已經沒了立足之地,婦孺老弱連同牛羊牲口全部丟掉了,人口減了大半,一路靠著打獵和掠奪小部落維生,如今逃了半個月,人心惶惶朝不保夕。三天前從泰赤烏部落外十里經過,嘎魯便打起了達剌坦的主意。結果根本沒能衝進寨子,只丟下三十多具屍體便倉皇跑了。」
顏靜洛又問道:「那金帳中如今又是什麼形勢?」
蘇合答道:「當ri金帳敲響夔鼓,招各部族長議事,達剌坦的阿爸,se勒莫族長也去了。據他所說,金帳中虎皮床上的人確是大汗無疑,儘管病入膏肓,但殺伐之人的奪人氣度卻是別人學不來的。這麼看來,前面放出來的消息果然是個陷阱。昨ri,金帳中終於再次敲響了夔鼓,se勒莫族長現在還沒回來,並不知道確切的消息。不過我和達剌坦估計,大汗這次應該是真的死了。」
顏靜洛又問道:「若是大汗真死,如今以泰赤烏部落的實力,瀚州可做敵手的是誰?達剌坦能否順利奪得金帳?」
蘇合說道:「原本的幾個大部族,已經被拉克申和嘎魯殺得大敗虧輸,構不成威脅。科爾沁和郭爾羅斯兩部合一,實力大漲。只是逃亡的部落沒有立足之地,若是打持久戰也不是對手。況且,這兩個部族如今是整個草原的敵人,是膽敢違反塔格尼神的瀆神者,他們無論如何是沒有辦法奪得金帳的。如今能和泰赤烏部落一較高下的,也只有如今的金帳之主,錫拉特部族了。」
顏靜洛忙道:「那se勒莫族長去了金帳,豈不是凶多吉少?」
蘇合搖搖頭,說道:「那倒不至於,若是錫拉特人對se勒莫族長下手,便也是違了塔格尼神的規矩,便要將這金帳拱手讓人了。當然也不可不防有人暗中搗亂,我們讓蘇常跟著去了,又暗暗派了一百輕騎,伏在金帳之外十五里處,以為接應。」
顏靜洛聽了這話,便又問道:「蘇常和扎木蘇回來了么?那麓國的軍隊當下如何了?胡勒根可曾傳回消息?胤軍可有進兵的跡象?」
蘇合道:「蘇常和扎木蘇是前ri回來的,昨ri便又跟著族長去金帳了。蘇常二人此行,收穫頗豐,帶回來了六百多人、一千五百多馬匹以及三千多牛羊。他們趕在麓**隊之前將麓瀚關附近的牧民勸離,在雁盪山裡面和麓**隊大兜圈子,眼看逃不脫了,蘇常夜入麓國大營,刺殺了麓國主將和兩個副將。現在群龍無首的麓**隊還在雁盪山裡面等著戚安的命令。胡勒根已經進了胤國,五天前倒是傳回來消息,說胤**隊原本已經整裝,但忽然偃了旗鼓,沒了下文。我揣摩著,應該是麓國主將被刺的消息傳到了胤國,梁頌覺得即使發兵,也在瀚州預料之內,收不到奇效,便暫緩了。今ri早晨,雪兒從國內回來,帶回了蘇昉的手信,你看看。」說著,便遞過一張羊皮。
顏靜洛雙手接過,展開細讀。信上語句寥寥,一眼便看了個明白:「胤國今無大患。現慮者唯芒騎。」
顏靜洛合上信,交還給蘇合,心裡細細思慮著蘇昉的意思。
按蘇昉所說,胤國應該還沒有把兵鋒對準燮國,所以暫時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但芒騎卻應是現下燮國需要防範的重點,應該是進入楚國的風雷騎探子查到了什麼端倪,引起了蘇昉的注意。他又想著,蘇昉苦心造出假象,意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風雷騎兩伙探子先後進入煜國楚國,同時探查狐騎和芒騎,如今只說芒騎,不提狐騎,難道煜國真的沒有什麼問題?想著便跟蘇合說了。
蘇合答道:「蘇昉坐鎮墨離,我們俱都放心便是。風雷騎入煜國楚國的事情蘇常也跟我說起過。我覺得,既然蘇昉沒提狐騎,那就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最起碼現在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況且,我們也是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揚刀出鞘的機會。所以,就是有敵人,我們也是不怕的。」
顏靜洛點點頭,又想起一件事,便問道:「公爺剛才所說甚是有理,但靜洛尚有一事不明。據公爺所言,我們確是在等待著揚刀立威的機會,但不得不行後手。如此一來,對手的情報便十足寶貴。但公子只派出兩支風雷騎,是不是有些兒戲?」
蘇合聽了哈哈大笑,說道:「原來你對風雷騎這般沒有信心。你是裝作風雷騎探馬出的墨離城,可曾覺得有什麼奇怪?」
顏靜洛想了想,便想起一件事,說道:「前幾ri老師曾與我說過風雷騎的鎧甲兵刃之事。只是靜洛偷離墨離城時穿的便是風雷騎的鎧甲,並沒有覺得風雷騎的鎧甲坐騎有什麼特殊。當時還未曾注意,公爺今ri不問,我還想不起來,難道當ri所出並非風雷騎,而是風雲騎?」
蘇合笑道:「你穿的是風雷騎探馬的鎧甲,儘管外面看起來差不多,但和真正上陣殺敵的戰士比起來,可要輕上許多,也沒有機括之力,只能算作防護好些的全身甲罷了。風雷騎向來分為信騎和戰騎兩種。你也知道,風雷騎戰力堪稱天下騎兵之冠,但無法長久拼殺,只能做閃電突襲。如此一來,戰場情報便是風雷騎作戰的基礎。風雷騎探馬和戰士是不相同的,盔甲戰馬俱都比不上上陣廝殺的騎士,戰鬥力也十分馬虎,但若是比偵敵探情的本事,絕對是天下第一。兩支風雷騎信騎進了煜國和楚國,又是一明一暗,若是探不到一點兒內幕,如何做我風雷騎的探子?不過也不怪你,這種事情外人也是不知的。世人只知風雷騎來去如閃電、破敵如探囊,一擊必中、中則必殺,又怎麼知道風雷騎的蟒雷馬前面那許許多多看不到的信騎?風雷騎信騎,可以稱得上我燮國最神秘的部隊。ri常能調動他們的,除了風雷騎統帥,便只有蘇昉和我,你不知道,也怪不得你。那ri送糧的部隊也是風雷騎無誤,只是戰騎穿了信騎的鎧甲罷了。信騎人數不多,極為寶貴,蘇昉怎麼能拿他們出去冒險!」
顏靜洛這才明白,又覺得蘇合將此重大的秘密都告訴了自己,果然是青睞有加。
眼看著前面便是泰赤烏部落的寨子了,顏靜洛忽然想起來,蘇合尚未說要他去做什麼。難道是帶兵打仗?不太可能,自己這半瓶子醋,如何擔得起這大任?便出聲詢問道:「公爺把靜洛叫出來,是想……」
蘇合說道:「你這三個月頗學了點兒東西,如今便要歷練一番。達剌坦給你些兵馬,你去追嘎魯。」
顏靜洛大驚失se,覺得蘇合做得這個決定簡直荒唐至極。
蘇合看著他的臉笑著說:「怎麼,不敢?我還告訴你,這件事情必須讓你來做,別人還真就不行。」
顏靜洛低聲說道:「靜洛自覺所學尚淺,帶兵打仗乃是大事,關乎麾下眾將士的生命,靜洛不敢兒戲。」
蘇合說道:「你只要記住『不敢兒戲』這四個字,便帶得了兵、打得了仗。嘎魯所帶的科爾沁、郭爾羅斯兩部,逃亡ri久,早就沒了草原男子的銳氣,無心向戰,並無太大威脅。嘎魯本身也不是懂得謀略的人,否則也不會甘居於拉克申之下。這樣的一支殘兵剩勇,正好給你拿來練手,你便放心去打便是了。還有,這件事之所以讓你來做,並不只是想讓你儘快熟悉兵法戰事。我們來ri必將和錫拉特乃至麓國胤國有一場惡仗,所以必須要戰力充沛、人員整齊才行。達剌坦這幾年頗是攢了些財富,但戰士不比牛羊,寶貴得緊。我便只說到這裡,剩下的,你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