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頂針給我
此刻這位被釘穿琵琶骨的婀娜女人，正在背對著兩個人，在自己麵前的繡台之上，不知道在忙活著什麽。
算了算時間，也不算早了，所以龍澈泉便是帶著小魚一起，來到了這女人的身後，想著離得近一些的話，應該是能夠看清楚她正在幹什麽，以及尋找機會商討讓她給自己做衣服的事情。
原本，龍澈泉隻需要在這服印庫之中隨便找一個繡娘和雕工師傅，丈量一下自己身上的尺寸，就能夠將自己的官服和官印做好。
官印還好，隻需要按照官階大小，以及所屬部門的不同，選取相應的石材雕琢就夠了，唯一需要時間的，也就隻是雕工師傅的手藝活了而已。
就像龍澈泉，他現在的官階是兵部之中的從四品武官，按照規矩，他手中應該有著一方用藍鈷尖晶雕成的蒼狼印，藍鈷尖晶代表他的官階兒，蒼狼印，則是他的所屬部門。
但是他身上的那件飛魚服不一樣，若是尋常的飛魚服也就罷了，但是龍澈泉這個官職，屬實有些怪異，因為這是從他父親那裏繼承過來的官職，又是皇帝親口封過的，之前又是在朝堂之上強行為自己弄來了一個爵位，這種帶著爵位的飛魚服，可就是隻有承蒙皇恩的人才能夠有資格穿上的了。
所以，這種僅次於龍袍蟒服的飛魚服，放到六部之中任何一個服印庫之中都隻是燙手山芋，因為像龍澈泉的這種飛魚賜服，除了製作工藝極為繁雜之外，采用的材料也是極為嚴格，像製作尋常官服的那些雲錦花蘿，在這賜服之上，隻是能夠作為邊角裝飾的份。
所以，這兩種原因加在一起，就讓這種禦賜的飛魚服變成了燙手山芋，雖然整個大夏之中有本事做出這種飛魚服的人並不在少數，但是，幾乎沒有人願意接下這樣的單子，就算是在這服印庫之中的工人織娘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去製作這種繁瑣複雜的飛魚服。
因為這東西代表著皇權，若是一個不小心弄壞了，被旁人知道了，那可就不是被責罵一頓，損失一堆布料這麽簡單了，那可就是會掉腦袋的恐怖。
甚至，還會因為織工一個人的原因，連帶周圍的人。
這樣的事情，在大夏千百年的曆史之中，已經是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了，久而久之，這種費力不討好，甚至還會株連身邊親友的活兒，就逐漸沒有人願意幹了。
但沒有人願意做並不代表這皇家的人沒有辦法，他們將全國上下最好的織工繡娘集中在一起，選出最好的那些，囚禁在這服印庫之中，為的就是專門為他們製作龍袍蟒服，以及皇家禦賜的朝服。
而現在，龍澈泉麵前的這位，就是這些人之中的一個，而武柄權將他帶到這裏的目的也正是這個，就是讓這位為龍澈泉製作自己的飛魚服，畢竟在這兵部的服印庫之中，就屬她的手藝最好，換作旁人，就算是他們敢做，也沒有那個手藝。
但是最令人頭疼的事情是，這些人在這服印庫之中的待的時間久了，脾氣秉性也是逐漸變得古怪了起來，就比如龍澈泉和小魚麵前的這位，脾氣古怪的緊，雖然常年被囚禁在這裏，唯一的工作就是織布紡衣，但是她對於自己製作的布匹和衣物的完美追求簡直是可以用病態來形容，任何有瑕疵的東西，在她這裏都是廢物。
這也就是為什麽在之前，龍澈泉會在這座狹小的房間之中見到滿地的邊角廢料的原因了，在旁人眼中極度完美的天山雲紋和錦繡花蘿，僅僅是出了些許的小問題，在這位的眼中就是如同垃圾廢料，被直接丟棄。
這樣一個古怪的人，對於完美的追求已經是達到了病態的程度，雖然她做出來的東西令人感到無比的驚豔，但是在驚歎她作品的驚豔之餘，不由得，會多出些許的悲哀。
沒錯，就是悲哀，這樣的一個失去自由的人，能夠追求的東西，除了麵前能夠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的織機繡台以外，還能夠有什麽呢？她終究還隻是一個人啊，這些能夠讓她感受到自己活著的東西，常年專注的話，還是會對人的精神產生影響的。
就像現在這樣，讓她變成了這樣一種瘋瘋癲癲的模樣。
輕輕歎了一口氣，龍澈泉拍了拍小魚的肩膀，示意她上前去，商討一下為自己製作官服的事情，畢竟同為女人的兩個人，應該是有著比較多的話去聊，就算是她脾氣在古怪，在麵對小魚這樣一個活潑年輕的女孩兒的時候，商討起來的話，也是會容易很多的吧。
聽了龍澈泉的解釋，小魚也是輕輕地點了點小腦袋，非常乖巧的來到了距離這位頭發花白的女人身後一尺的位置，先是柔柔的打了聲招呼，向著這位正在專心工作的女人打了招呼，講明白了自己的來意。
“您好，我們是來請您為少將軍製作一身飛魚服的，但是不知道您現在有沒有事情，能不能幫我們丈量一下尺寸呢？”
小魚說完，甚至還淺淺的向著她鞠了一躬，原本以她的貴妃貼身丫鬟的身份，至少也是個正八品的小女官，是不用向著這樣的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被囚繡娘這般恭敬的。
但是小魚小魚依舊是這樣做了，按照她的話，那就是任何一個專注到失去自我的人，都應該被尊重，況且，這位繡娘阿姨，已經是因為追求完美的手藝，被折磨成了這樣的一個人，若是這樣都還得不到一個人應有的尊重的話，同落井下石並沒有什麽區別。
不過就算是小魚用了這般恭敬的態度，甚至重複了很多次，但是這端坐在織機麵前的女人依舊是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安安靜靜，如同聾啞一般的操作著麵前的織機別說為小魚的話做出什麽反應，甚至連她的身體也依舊像是石頭一般僵硬，根本就是一動不動的。
也就是小魚有著那樣的好脾氣，不光沒有生氣，反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向著這位重複著之前的話，希望能夠得到這位的一絲絲反應。
但依舊是那樣，麵前操作著那台精巧到堪稱苛刻的織機，不發一言。
這樣的態度，就算是對於這些事情不甚關心的龍澈泉，都是覺得有些受不了了，小魚已經是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自己的話，希望麵前的這位能夠回過頭看一眼，或者，同意自己兩個的請求。
但就算是這樣，這個女人依舊是沒有反應，就那麽坐在那織機的麵前，織布繡花，好似身後的兩個人根本就不存在，隻是空氣而已。
就算是聾子，也不可能對自己身邊的事情毫無察覺，身邊有著個大活人站著，就算聽不到聲音，也是會做出些許的反應的。
並且龍澈泉能夠確定，麵前這位根本就不是聾子，至於之前那種愛搭不理的樣子，其實就僅僅是她不願意開口講話而已。
漸漸的，龍澈泉也是有些生氣了，脾氣本就不好的他，在麵對這樣一個奇怪的人的時候，心中也是逐漸冒出了些許的火氣，就算你厲害，手中有著我們望塵莫及的技術，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不過，龍澈泉將小魚帶到這裏果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就在他剛剛準備動手，強行將她拽過來的時候，卻是被身邊的小魚拉了回來，一臉凝重的對著龍澈泉搖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
說來也奇怪，平日之中拗的像頭倔驢似的龍澈泉，在麵對小魚的時候，就算心中是有著萬分的怒氣，這被小魚一拉，這怒氣就算是不會完全消失殆盡，也是會減弱一些，至少，不會讓他因為怒氣上頭出手，從而讓事情變得更糟。
平複了些許的情緒的龍澈泉，也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後也是一臉疑惑的看著麵前的小魚，他也是想看看，這小妮子究竟是在打算著什麽。
隻見小魚接著回到了這神秘的繡娘身後，恭恭敬敬的站著，時不常的重複一句自己的來意，為的，也隻是希望這位能夠為自己的努力做出些許的努力而已。
不過小魚也並不是單純的站在原地一個勁的說話，而是在逐漸的向著她靠近，至於小魚仔考慮什麽？龍澈泉不知道，相信小魚自己，也是有著自己的考量吧。
漸漸的，小魚距離這神秘的繡娘之間的距離也是不足半尺了，幾乎是已經貼近她的身體，再往前一步，兩個人就會撞到一起。
但是麵前這位依舊是沒有反應，既沒有反感也沒有做出什麽應激反應，這說明了什麽呢？說明了她對於小魚的到來並沒有什麽敵意，或者說是無感。
但是隻要是這樣就足夠了，隻要她對自己沒有敵意，就是最大的成功，小魚的努力沒有白費。
事情果真也是像小魚預料的一樣，這位神秘的繡娘阿姨對於她的逐漸靠近，不僅沒有敵意，反而是有了些許的反應，再也不是之前的那種石頭一樣的冷漠。
終於，在小魚暗自竊喜的時候，麵前的那位神秘的繡娘，道出了他們進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頂針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