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等
誰能夠想象，這在外麵如同修羅戰神一般令人膽寒的家夥，此刻卻像是一個受了驚的小貓一般，隻能透過這層層疊疊的枝椏縫隙，偷偷的看著親人的動靜。
這要命的膽怯哦，讓本應充滿歡快的回家之行籠罩上了一層微微的怯意，讓一個離家在外的遊子，此刻就算家門近在咫尺，也隻能躲在門外的老樹之上，透過上麵層層疊疊的枝丫，看向院中的景象。
此刻正值早間卯時的時候，透過那些細密的枝椏，龍澈泉看到，此刻來到院中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小半年之久的母親，楚言秋。
這麽早的時辰，母親這是要幹什麽事情呢？
龍澈泉透過這些細小的縫隙，看到此刻的母親，正心不在焉的向著廚房的方向走去，很顯然，她這是要為家裏人準備早上的餐點，至於她為什麽會這般的心不在焉，定是心中有什麽事情在勾著她的思緒，至於究竟是什麽，龍澈泉不知，但從母親那略顯悲傷的臉色上，也是能夠看出有些許的哀傷。
是啊，她是應該有著哀傷，且先不說她經受了十幾年的艱難生活，單單僅是從今年開始，這短短的幾個月之中，她就連續經曆了喪夫，別離，甚至，還因為自己這個兒子，讓她忍受了本不屬於她的白眼輕視。
在別人的眼中，她是龍澈泉這個紈絝無術的廢物的母親，那就理所當然的和他是同一種人，所以，就算她是立下赫赫戰功的護國將軍的夫人，不會有人直接幹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但終究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母親，以及自己的家人，經受了這樣那樣的白眼冷視。
經過了這樣那樣的打擊，楚言秋，這個堅強的女人，硬是支撐了下來，沒有被這種種打擊擊倒，在這人情淡薄如紙的龍家之中，硬生生的守住了自己棲身的那方小院。
她一輩子都在等，都在等一個人，前半生，她是在等那個男人，等他能夠將她帶走，讓她留在他身邊。
沒錯，那個男人就是她的丈夫，龍澈泉三姐弟的父親，那個威震大夏的護國將軍龍士安，在等了將近二十年後，終於如願以償，做了他的身邊人。
是啊，她等了將近二十年，從小到大，楚言秋最崇拜的就是那個衛國守邊的大將軍龍士安，甚至為了能夠離他更近一點，在她十五歲時，放棄了原本楚家優越的生活，來到了龍士安服役的地方，從一個小兵做起，一步一步的向上爬，以一個女人的力量，硬生生的做到了龍士安的副將。
可誰也不知道，這個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女將，真正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留在主將的身邊，至於以一種怎樣的身份，她好像並沒有多麽在意。
她沒有料到的是，就在那個猩紅的日子裏，她同龍士安一樣，失去了整個軍隊的袍澤，但，也正是在那個日子裏，她也是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就是那個令她崇拜了一輩子的男人，成為了和她相伴一生的那個人。
兩個人就那麽相安無事的在那邊疆的暖霜鎮之中度過了十幾年，她本以為自己能夠和丈夫，還有三個兒女在這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輩子，雖然生活清苦了一些，但是，在這個地方，有著她最愛的丈夫和兒女，就算是沒有富足的生活又如何，就算是這裏常年是冰天雪地又如何，在楚言秋的眼裏，這些都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甚至，在某一個時間之中，她一度萌生過放棄複仇的念頭，不僅僅是因為這裏的生活實在是安逸恬靜，更多的，還是因為要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的話，實在是前途渺茫。
但這些東西，都深深的隱藏在楚言秋的內心深處，她深知丈夫的脾性，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更何況，在那萬骨關之下埋葬的，是數十萬和他同吃同住的的兄弟袍澤，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事情。
所以，楚言秋並不會直接出言勸告自己的丈夫放棄執念，而隻是會默默的為他準備打點好需要的東西，從背後默默的支撐著這一個小小的家，即便，龍士安的努力，往往是付諸東流。
但這依舊改變不了楚言秋的態度，不管自己的丈夫做了什麽，她都不會改變，就這麽溫柔似水的，撫育著自己的一雙兒女，以自己的方式，盡最大的努力，給這兩個本就可憐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
日子仿佛會一直那麽平淡下去，他們一家都好像被世間遺忘了一般，就那麽平平淡淡的在那小小的暖霜鎮之中，度過了十二年的時間，在第十三年的年初，那個萬家燈火齊歡聚的日子裏，原本已經是解甲歸醫的龍士安再次披上了戰袍，重新回到了那個令他血淚灑幹的傷心之地。
再次，揮動了手中的長刀。
在離開之前，他同她約定，三年後，他定會回來，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就再也不離開了，會與她們娘四個，一同相伴一生。
是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楚言秋發現，他已經有了龍士安的骨肉，一個真正是屬於他的骨肉。
但，三年之後，同樣是那個萬家燈火齊歡聚的日子裏，他卻沒有回來，等到的，卻隻是他的兄長，以及那一句足以令她悲傷欲絕的噩耗。
來到這京城之後，她麵臨的事情並不比她之前的生命之中遇到的事情少多少，沒了丈夫的保護，像她這樣的寡婦，究竟要承受怎麽樣的欺侮還真的不好說。
但好在，自家的大哥還是照顧自己的，拖著病體，幫自己解決了許多的麻煩，若不然，憑借她的那麽一點微薄之力，早就在這個吃人的世界之中死的連渣都不剩。
但，還有一件令她感到世間值得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兒子，原本，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就是一個隻知道修行鍛煉的小孩子，還不能獨當一麵，更別提同他爹相比，就算是有著一身的本事，但在心性上，還不甚成熟。
但是這樣的看法，卻是在幾個月之前，在那一箭閃現之後，徹底的消散，第一次，她在龍澈泉的身上看到了龍士安的影子，那個有勇有謀，能夠獨當一麵的猛將。
她其實在心底是很心疼自己的兒子的，他本應該有一個絕佳的少年英豪的名聲，但是為了自己一家老小能夠多幾分安全，硬生生的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紈絝無術的富家廢物的模樣，並用這種假象來迷惑那些有心的人，隻是為了能夠讓自己一家身上的眼睛少一些，以此，來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正是由於龍澈泉的這一招，為他贏得了寶貴的修行時間，讓他得以離開這危機四伏的城市，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機緣，來提升自己實力。
“算起來，泉兒離開，也有了四個多月的時間了吧，這到底什麽時候會回來啊。”
楚言秋此刻正坐在院中的一處青石圓凳之上，嘴裏咂摸著什麽，並未直接理會自己現在應有的工作，當然也不會注意周圍的環境，隻是望向麵前柴門竹扉的方向，默默的發著呆。
那不僅僅是一處街門的方向，同樣的也是龍澈泉當時離開的方向，或者說，也是龍澈泉歸家之時，要走過的方向。
算起來，此刻已經是十月深秋，清早起來，清冷刺骨，霜露皆重，但楚言秋好像並未注意到周圍的清冷霜露，隻是呆呆地看著麵前的柴門，很快的，她的肩頭，就積上了一層的露水寒霜。
隱藏在樹上的龍澈泉，即使是透過枝椏之處的縫隙，憑借他那如同鷹隼一般的視力，很是清晰的看清楚了母親身上的霜露，他那無比靈敏的耳識，也是無比清晰的聽到了母親口中小聲呢喃的話語。
刹那間，龍澈泉的雙眼之中就彌漫上了一層溫熱的水霧，鼻子一酸，眼中淚水便就差點奪眶而出。
但是龍澈泉不會知道的是，那就是自己的母親，基本每天早上都會在那個圓溜溜的石凳上坐上半個時辰，從龍澈泉離開那一天開始，每天如此，為的，就是能夠盡快的看到自己那個離家已久的兒子，從那一刻開始，龍澈泉，她的小兒子，就成了她等候的那個人。
這就是母親，一個為了子女魂牽夢繞的人，是一個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無私奉獻出來的人，也是自己，無數遍夢到的那個人。
就算此刻院中坐著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在他龍澈泉的心中，她就是自己心中溫暖的源頭，是自己前世不得，今生唯一的那個港灣。
也不知是深秋的霜露太重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正在樹上觀察著院中動靜的龍澈泉，突然腳下一滑，連帶著身上的平衡一起失去，竟然就那麽直挺挺的，從這棵老楝樹上掉了下去。
隻聽得轟的一聲，他就從這老楝樹上，重重的，摔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