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快出城門的時候,張老三看見有一輛馬車站在路邊,他叫二孬上前問問,是不是可以把他們送到城西西張莊村。那個趕車的本來是拉貨的,看著三個人出的錢多,動了心,就答應了。路上車把式問他們知道不知道西張莊的張老三,當然,他沒敢說是土匪,他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啥關係。幾個人都說認識,隻是不太熟悉,他們謊稱是在外麵做生意的,不經常回家。趕車的把式說起了目前對張老三們的追剿,他說開封城都知道城西有個張老三,名氣很大。
張老三問:“都說他啥了?”
車把式說:“人多嘴雜,說啥的都有。有的說是起票的,有的說是劫路的,有的說專門到河北沿兒打富濟貧的,專門對付那些有錢人的,不禍害咱這種窮人。聽說馮督軍現在河南當政,把他列為土匪了,派兵剿滅,張老三跑到河北岸去了。官府拿他沒辦法。”
聽了這些話,張老三心裏覺得聽受用,就他這樣的土匪,居然還有人說他是打富濟貧的,如此說來,他倒成了梁上好漢了。他心裏滿得意的。二孬聽了那些壞話,糾正說:
“我對你說句實話吧趕車的,雖然我們不是經常回家,都是一個莊裏住著,能不知道張老三的一些事兒?我對你說,在俺莊沒有人說他賴的,他從來不欺負一個窮人。他就是打富濟貧的梁山好漢。官府是聽了一些人的謠傳,冤枉了張老三的。幾十年了,你打聽打聽,俺莊的人出門誰說過張老三一個不字?沒有。還有,俺莊的人出門,就連俺這些做生意的出門,一說是西張莊的,誰敢欺負?你這一回你可算是問到家了。”
張二孬說得也不全是假話,後半截都是真的。說張老三是打富濟貧的英雄,那是胡扯扯。張老三有一個原則,他不在自己家門口弄事兒。本來也都是張姓家族,站在街這頭罵不了張家三輩兒,那頭就有人不願意了。就連臨近的村裏,他也不主張弄事兒,因為這個他從心裏瞧不起牛家人,他經常說出口的是有本事到外麵起票去,在自己門口耍威風不算個人物。他聽了二孬的話,心裏更加得意了,他覺得二孬說出了他想說說不出來的心裏話,二孬成了他的知音。他嘴角上掛上了微微的笑意。這個二孬也會說話,那裏癢癢就朝那裏撓一家夥。
車把式說:“俺都是外鄉人,也不知道你們的事,要說這個,張老三他還真是一個梁山下來的英雄啊,打富濟貧,現在社會上就缺這樣的人。你看看,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都不把咱老百姓當人看,餓死凍死也沒人看你一眼,有時候還不如他們的牛馬過的好。我要是有那本事,我也當梁山好漢,殺富濟貧。奶奶!”
二孬提醒說:“注意點,讓警察聽見了,把你當土匪剿滅了。”
車把式急忙圓話道:“我也就是那麽一說。就我這樣的,連家都養活不住,還當梁山好漢呢,給人家當個小兵人家還不一定收呢。”
兩個人在車上東拉西扯的,不覺間就到了西張莊的村東頭。
眼看著那個酒幌子在風中飄著,張老三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他遠遠的就看見了他本家的老鐵叔在門口樹下乘涼,他不想讓老鐵看見,就對車把式說:
“就在這裏停住吧,俺幾個到這個酒館裏喝喝茶再走。”扭頭分吩咐二孬說,“給人家車錢,別壞了咱西張莊的名聲。”這一會兒張老三心裏特別得意,他第一次親耳聽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這樣誇他,說他幹的事是打富濟貧。他一時覺得自己真的成了梁山好漢,真的成了他們的西張莊的保護神。一股豪情從他心底油然升起了。
趕車的走了以後,張老三站在離村莊不遠處的一棵樹下,若有所思,他看看懸在天上的日頭,還不到正午,這個時候進村肯定會招來很多人的注意。他本想去小酒店裏看看他的老鐵叔,這個老頭給他站本村第一道崗已經有些年頭了,可以說,這個老頭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他的任何一次行動,但老頭不少給他提供來自村外世界的情報。他和這個老頭相處還是很投緣的,他也敬重這個老頭。不過,老頭從來不知道他在外麵幹了哪些壞事,他隻知道張老三給他西張莊撐腰,方圓幾十裏沒人敢拿西張莊的人不當回事兒的。這個時候進飯店,張老三還是有所顧忌的,那裏畢竟是南來北往的人人都去歇腳打尖的地方,在那裏容易走漏消息。這個時期,他還是小心為妙。他對二孬說:
“咱們歇一會兒再回去。”
已經到了家門口了,二孬急著回家看看,他有老婆,有孩子,還有二老爹娘。土匪也是人,說不想家那是瞎話。他沒有張老三想得多,憑以往的經驗,到了這裏就是他們的天下,在外麵東躲西藏的,到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他認為一切都安然如無恙,有張老三為他們罩著,他什麽都不用想了。他催著張老三說:“三哥,坐了一路的馬車,渾身都要散架了,你不想走走活動一下,坐在這裏歇啥呀?”
“你說歇啥?”張老三朝二孬瞪了一眼說,“你這個時候進莊,不怕被人看見?不怕被那個快死的保長爺看見?他糊糊塗塗的跑到警察那裏去報告,你我還不是被就地兒了?那跑這麽多天的冤枉路不是沒用了?不長腦子。”
“好好,歇歇就歇歇,再歇也得回家,回家都有可能被人看見。”二孬坐在地上,看著張老三的臉色,他發現,張老三的臉陰沉著著,沒有了以往的狡猾和喜慶,他感到奇怪,就問,“三哥,到家了,你咋又不高興了呢?”
張老三回頭看了二孬一眼說:“沒有,是夜個黑了沒有睡好覺。”
“我說不去看戲吧,你非讓去,看看,要是早一點睡了,也不會沒勁了。是不是你想那個假娘們兒了?那是個狐狸精,還不勝那個石榴呢。可惜了,石榴死個球了。”二孬這個貨就是沒有眼色,淨往張老三的傷處戳。
“我說二孬,你這個貨咋就長個賣老鼠藥嘴呀?你要少說兩句會把你當啞巴賣了不會?你說說,會不會?我對你說,你要是敢回家亂說,我聽說了非騸你一頓不中!”張老三狠狠的訓斥著二孬。
“中中中,我不說還不行嘛。”
聽了好半天,幾個人都不說話了。張老三突然問二孬:“也不知道張狗旺這個貨現在弄啥咧。二孬,一會兒你趁個空到他家看看,看看那兩個牛家的小孩他弄哪裏了,到底埋了沒有。我覺得這個貨不會,他媽天天在他耳朵邊念經,他敢去埋活人?”
二孬問:“三哥,你是不是故意讓狗旺去做的?你知道他不會幹這個事兒,你還讓他去,我看出來了,你這是讓他去行好,將來被警察抓住了,會保住他的命。”
聽了二孬的話,張老三扭過臉看了一眼二孬說:“你這不是也不傻啊。”
“唉,小菊花給了狗旺,可惜了了,還不勝.……”
“還不勝啥?還不勝給你,看你那鱉形,長得跟個大白薯樣,還想這好事兒。”張老三罵了一句,有朝莊裏看著。看了一會兒說,“二孬,咱還是從莊北頭進吧,那裏離家近,不容易被人看見。”
說著,幾個人又繞到了莊的北頭,就是觀音廟的北邊,那裏有一條南北路,張老三的家就在那條路往南邊不遠處,沒幾步路就到家了。
“二孬,我對你說,大哥也說了,你也在場,在家裏不能會兒大,萬一被誰告了,咱們就回不去了。就吃一頓飯的功夫,吃罷飯就到觀音廟那裏等齊,到了那裏咱們再說下一步往哪裏去。你回到家裏以後,別漚幾,看看誰讓你往家裏捎錢捎信兒,趕快去辦了,別把這事兒忘了。”
說著,沒幾步的路程,三個人就到了觀音廟那裏,各自回家。
盡管他們一再小心,他們的回村還是讓人看見了。這個人就是那個糊裏糊塗,吃罷飯沒事兒幹,到處胡亂轉悠的保長老頭。他戴著老花鏡,轉悠到觀音廟北邊的河灘裏,他咋一抬頭,看見三個人,其中有一個像是張老三,他就緊趕慢趕的去追,他要追上去問問他這些本家孫子啥時候改邪歸正,啥時候到開封警察局自首。他探著腰,隻顧看路,緊走幾步以後,咋一抬頭,幾個小孬孫們就不見了蹤影。又嘟嘟囔囔的說著話,“鱉孫都,你不是跑得怪快,我找到你的鱉窩裏也得把你們揪出來。我看你們這些東西啥時候能學好,我非看看.……祖宗啊,你是哪一輩作惡了,積下這一堆兒小土匪兒……我,我非把你們.……”老頭呼呼歇歇的終於來到了張老三的家門口。
這時候,張老三剛剛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還沒有來得及長處一口氣,就聽見大門外有人拍門,並且高聲叫著:“老三,開門,我看見你了,你不用藏,我看見你了,快點給我開門……”
“見了鬼了,怕被誰看見還是被誰看見了。”張老三說著,對他老婆說,“去給他開門,他看見我了。”
他老婆慢悠悠很不情願的去給老頭開門,開了一條縫,本來不想讓老頭進來,在門外把事情說了,誰知道,老頭不由分說就擠進了院子裏,背著雙手,罵罵咧咧的朝屋裏走去。
“老三,你算算你多大了,你爹要是活著也會被你氣死的。啊,你的孩子都十好幾歲了,你不想著給孩子娶個媳婦,你天天不著家的地兒,跑到河北去當土匪,你對得起誰呀你?您個鱉孫都,咱張家祖宗的老臉都讓你們丟盡了。老三,你給我出來,你不是老厲害麽?好,來咱倆過兩招,年輕的時候我也練過.……出來吧,咳咳咳.……”老頭說著說著,咳嗽起來,說不出話來。
張老三從屋裏出來了,他笑著說:“我的爺呀,你這是從哪裏鑽出來了?啊?你說你這麽大歲數了,你也不死,你操那麽多心幹啥咧?閻王爺昨天就給我托夢了,他叫我把你送到他家門口,再叫我回來,說是我還不能去,你說說吧,咱啥時候去見他老人家?”張老三看著老頭咳嗽的滿臉通紅,嬉皮笑臉的給老頭說著笑話。
老頭咳嗽了一陣,直起腰說:“你個小鱉孫回來了,你少給我嬉皮笑臉的,你咒我死,我就是不死,閻王爺也給我托夢了,他說了,閻王路上沒老少,你說不定還要,還要我,去送.……咱也別說閑話了,你回來的正好,正好,你給我說說,你改不改?”
張老三連連點著頭說:“改改,我一定改,這一回回來就是給孩兒說媒的。”
“好,好,”老頭用手指著張老三說,“你隻要改了,就算是好人,我憑我這張老臉,我去給你說說,不治你的罪。你要是不改,我對你說小孩兒,這一回可是沒人能保得了你。我,等你大哥從開封回來,我再去對你大哥說,讓他把你抓起來,交給警察……你們這些鱉孫都.……”
“爺們兒,我一定改,你放心吧,我吃罷飯就去開封警察局說清楚了。我沒有殺人,也沒有起票,那都是人家胡說的,牛家的孩子那是為了救人才弄來幾天,我沒有殺他。你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去開封了。”
“真咧?中,你對你說小孩兒,你可別哄我,你要是敢哄我,下一回你回來我就饒不了你。您個的鱉孫都,您非把我氣死不可,非把我……咳咳……”老頭咳嗽著,罵著,出門去了。
看著老頭走遠,張老三的老婆又把們拴上了,他給張老三做了一碗雞蛋麵,兩口子吃著說著話。
那個已經是滿臉皺紋的老婆說:“倆孩兒都十好幾了,該說個媒了,也有人提過,就是,就是,就.……”
張老三停住筷子說:“就是啥?”
“就是一打聽說你,人家就不願意了。都嫌名聲不好聽。”女人當著男人的麵,也不敢說張老三是土匪,張老三忌諱。
張老三想說什麽,想了半天有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他其實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不用老婆說出口,他就自己承認了:“他爹是個土匪,是不是?我當土匪是打富濟貧,從開封回來是,趕車的都這樣說,說我是梁山好漢,是英雄。他不遠意,我還不願意呢。”他在給自己打氣。
女人看了一眼張老三,低著眉頭小聲的反駁道:“你說咧好聽,那咱們這裏的人咋不這樣說啊?人家都說你是土匪,我沒有聽一個人說你是梁山好漢。”
張老三想了半天說:“你問二孬,二孬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那可不,二孬撿好聽的讓你聽咧。”
“你以後別叫倆孩兒亂跑,現在這世道不太平。”
“他們在家裏沒事幹,老是去他大伯家裏玩兒,我也管不住他們。你又不在家裏,他們早晚也得給你學會了。”女人埋怨著,小聲的嘟嚕著。
一碗麵沒有吃完,張老三就弄了一肚子氣,說是生氣他也不是,他是給這些眼看就到了眼前的煩心事鬧得不痛快,孩子畢竟是他的親骨肉,他這個土匪爹也是個爹,他也想讓孩子早日成家,也不想讓那些人在背後說他的兒子是土匪的兒子,指著他兒子的後背說,這是土匪張老三的兒子。他也知道土匪這個名字不好聽。他把碗一推說了一聲“不吃了”,就從腰裏掏出一袋子銀元說:“隻要有人來給咱孩兒說媒,給媒人幾個銀元,說好了再給女方家裏送去一袋銀元,我就不信俺孩兒就找不到個老婆。看看我這銀元捂住捂不住他們的臭嘴。以後誰再敢說我的壞話,你對他說,讓他操點心,別晚上讓誰打了黑槍。”
女人瞪了一眼張老三說:“你就積點德吧。”
正憋著一肚子氣說話呢,忽聽外麵有有人拍門,叫著:“老三,開門,我還有句話得給你說說。”
老頭又來了。
張老三把眉頭皺起來,對女人說:“去去,給他開門,看他又說啥!”
一會兒,老頭有呼呼歇歇的來到院子當中,對屋裏的張老三說:“老三,我忘了問你一件事,你說你沒有殺人放火,那為啥來那麽多的警察抓你呀?這個事兒你要是給我說不清楚,我一是睡不著覺,二是,二是,我.……我就不能理直氣壯的保你,你說說.……啊,您個鱉孫都,啊……”老頭走得急,似乎喘不過氣來。
把屋裏坐著的張老三氣得,從屋裏出來說:“那是牛家的人害我,想把我也當成起票的就地了。聽懂了沒有?”
“那這麽說,你沒有事兒了?那要是沒有事兒了你帶著人跑到河北沿兒弄啥咧?”老頭不依不饒的追問著。
“哎呀,我不是怕說不清麽。你放心吧,我一會兒就去開封說清楚了,停幾天人就回家了。老頭,你回去吧,我馬上就去開封說清了。”
“您個鱉孫都!”老頭聽了這話,半信半疑的罵著走了。
關上門後,張老三的心裏煩透了,他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正當他扭頭要往屋裏走時,忽聽見門又響了。這家夥,張老三以為老頭又拐回來,問他為啥沒事領著那麽多的人跑到河北沿兒去,恨得他搖搖頭,齜著大黃牙,狠狠的說:“我不勝……”
開門以後,二孬匆匆忙忙的走近院子,沒站穩就說開了:“三哥,剛才老頭去找我了,他咋知道我回來了?那是一通罵呀,說我丟了八輩兒祖宗的人,說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跑到河北當土匪,殺人放……”
“別說,他也來了,還來了兩回,我估計呀,咱不走,一會兒就又來了。那些信兒都捎到了沒有?”張老三一邊收拾東西一遍問著。
“都辦完了。唉,對了三哥,我去了狗旺家,那兩個孩子還在他家裏咧,到處亂跑,他聽說你回來了,不敢來見你,說對不起你。沒有跟你一塊兒到河北沿兒去。他說牛家人撒賴,不接孩子,他去送了兩回了,家裏都沒有人。孩子也不願意回去,非跟著小菊花過呢。你說這牛家人都是啥東西,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要了。”
張老三說:“我就知道他沒有把那兩個孩子活埋了,我也知道他不會做這種事。狗旺是個忠厚人,我要給他留條活路。不過,他那一大家子人能養活住?”
二孬說:“養活住個球咧!他家裏沒有糧食了,現在借著吃的。新麥沒有下來,窮得沒辦法。不過,牛家人說了,秋罷把兩個孩子接走。”
張老三想了想說:“二孬,你去給他送幾個大洋吧,不能讓人餓死啊。”說著,從口袋裏摸出幾個現大洋來,也沒看多少就給了二孬。又問,“那個貨咧?”
“一會兒就來,稍等他一會兒,估計我從狗旺家回來就差不多了。”二孬走到門口來又拐回來說,“三哥,我又想起來個事兒,我回家聽家裏的人說,牛家起咧票裏有王家閨女,警察去剿牛頭莊時,牛家人把王家閨女打死了。劉家人和王家人都很恨你,說你當時要是同意交換了,他們的人也不會死。”
趙老三聽了以後,把眼一瞪說:“他恨我,我對王順昌說了,讓他不要管不要管,我會讓牛家把人送回來,他不聽,非去開封找誰,找劉家的一個親戚,叫來了警察局的人。不是警察局的人去圍牛頭莊,牛家人也不會打死王家閨女。這事都遠他們自己。”
“對了,”二孬又想起來一件事,他說,“我還聽說,聽咱莊王家閨女說的,王家的人和劉家的人都去開封當警察了,不知道是說的哪個。”
“有這事兒?他當警察幹啥?是為了找我報仇?他報仇應該去找牛家才是。他當警察就讓他當唄,礙咱們啥事兒了。別管他。你快一點去吧。一會兒哪個死老頭又該來囉嗦了。”張老三對於當警察的事沒有多想,催著二孬去給狗旺送銀元。
等二孬出了院門以後,張老三心裏還留著剛才二孬說過的話,王家有人去開封當了警察,還有劉家的人也去了。去當警察幹什麽呢?家裏有不是過不去了,當警察能掙幾個大子兒?吃飽了撐的。還恨我,恨我幹啥呢?又不是我把你們家的閨女打死了,那是你們自己等不及了,去找了警察,找了……他的思緒的碎片,漫無邊際的飄動著,他在這些碎片中,捕捉著每一個可能對他不利的任何事件,每一個人,每一句話。他又想,當了警察你還能把俺張老三怎樣?弄急了我照樣滅了你們。不過,那個王順昌對我還是挺尊重的。不過,那件事他們也不少花錢,送給我的大概也有幾百個大洋,幾次?記不清了。可是,我已經很盡力了,我逮住牛家的孩子不放,是想弄他幾個大洋,至於救人,最後,最後.……最後,還是被警察攪合亂了.……船上的人說,開封都去了剿匪人員,開封,總不會是劉家人和王家人吧?胡扯,量他們也沒有這個膽量。不可能的。王家就那個王順昌,我的換帖老六,他不會的。他的侄女,對了,那次在牛頭莊搶人那次,還有小菊花,還有,那個是誰喊我“三叔”,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是不是就是王家閨女?死了,這心裏想想,就是有一點怪那個的。他想著那個喊他“三叔”的人,有點兒那什麽.……王家就是因為這個要恨我麽?也能恨,人畢竟是死了。這個事兒,一會二孬回來,我們去一趟王莊,當麵問問王順昌,看看他怎樣說,他家裏的人是不是真的當了警察。一會兒先去王家,再去河北沿兒。不能停留,就一會兒,他們想害我也來不及。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恍惚之中,他聽見外麵又有人拍門,“砰砰”,他機靈一下從恍惚中醒來,他第一反應就是那個老頭又來罵人了。他當時就把眉頭皺了起來,不想往門口邁步。又仔細聽了,外麵還說這話,他才斷定是二孬他倆回來了。他來到門口開了門,二孬他倆進院裏來,二孬對張老三說:
“三哥,狗旺哭了,他想跟我們走,我說三哥沒有讓我叫你。沒讓他跟來。”
土匪頭子張老三臉上現出幾分猶豫幾分難舍,他從心裏想讓狗旺跟去。不過,他還是想著一大家子人,有老有少,張狗旺走了,這個家就散了,小菊花就不會留下,她一定還會跑到開封去,幹她的老本行,被窯子裏的男人女人老鴇呼來喚去的,再次掉入火坑。他低下頭歎了一口氣說:“走吧,去王莊王順昌家。”
二孬吃了一驚,追著張老三問道:“三哥,去他家幹啥?他家裏有警察,咱們去了不正好送上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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