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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年前年後,有一個特殊組織,在開封隴海鐵路不斷召集會議,參加人員主要是鐵路工人。鐵路上有一個老祥符西人,和張封是老鄉,動員張封也去聽聽。張封下班以後,就瞞著楊氏去聽了幾次,有個叫羅章龍李振瀛的,講解了很多沒有聽說過的理論和事件,張封很感興趣。從所發的資料上看,這個組織受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領導,要在開封選舉成立隴海鐵路工人總工會。支援香港海員大罷工,積極參見捐資活動。盡管張封不屬於鐵路員工,但張封認為這些人是為了工人,為了窮苦人而奮鬥的,他也隨著開封火柴廠工人捐了錢。最近一段時間,聽說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要派來一個重要人物到開封講解,還要發展成員,張封覺得這一群人都是有理想,有遠大抱負的人,講解的那些道理都是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他聽了以後,很受啟發,不斷的向工會的負責人索要一些資料來看。每次回來晚些,幾乎都是和這些人接觸,討論學習一些新東西,新知識。他還從這些人口中得知,這個組織的頭人是個外國人,姓馬。不過,工會要求,對於內部的一些事情,一定要嚴格遵守保密紀律,就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告知。一是為了組織安全,二也是考慮家人的安全。這裏對張峰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他隻要聽說有集會,幾乎都要參加。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了年前年後,去年年底時,聽過羅章龍講解關於河南工人大罷工的事情,今年以來,一直參加隴海鐵路組織的工會集會。劉明禮他們到來,他就是參加了集會以後才回家的。不過,這個事情他一直沒有對劉明禮說過,他知道,劉明禮目前主要的是考慮如何救出家人的事,對他講了劉明禮也不會有心思去想這樣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保密紀律問題。他拿著工會的一些材料回家,劉明禮是個讀書人,為保密起見,他先把資料放到屋裏。


  很快的,廚房裏的楊氏已經做好了幾個菜,端到屋裏的小桌子上。說著:“好了,大哥,你們來吃吧。孩子他爹,把酒拿出來吧,都做好了。我再去把饃在鍋裏騰一下,都是自己做的,很方便的,以後來了別在外麵吃了,來家裏吃飯省錢。”


  院子裏的幾個人也都站起來,來到屋裏,這時候,張封已經把酒放在桌子上了,招呼著大家快坐。“來來,家裏方便,來,邊吃邊說。”


  都坐下以後,張封問道:“路上還太平吧?”


  提及路上的事,大毛眉飛色舞了,他把胳膊一捋說:“哥呀,我對你說,路上我們遇到土匪了,三個人,拿著刀,差點把老.……不,差點把我師傅砍了。虧得我師傅眼明手快,一眨眼就把刀奪了。本來想放他們走的,誰知道,幾個不要臉的東西又拐回來亂砍,被我師傅殺了。”


  張封吃了一驚,他邊倒酒邊問:“咋回事兒?”


  不提這事兒劉明禮和老套都不會說的,這畢竟是個殺人的事,在家裏說這種血腥的事情不合適,見張封問了,劉明禮這才又把路上遇到土匪的事說了。


  張封感慨著是說道:“現在還是很不太平啊。虧得老套哥會武功,要不然的話,非遭毒手不可。開封城以西確實不太平,村莊上的年輕人無事可幹,家裏又窮,幾個人集在一起就去劫路,殺人害命的。騰出手來,警察廳也得下去轉一轉,震懾一下。河北岸更亂,經常是命案不斷,幾乎每個村莊都有幾個人,手裏有槍,到處尋仇殺人,無論是貧是富,都是暗殺的對象。陽武縣最為突出。前幾天陽武來報,一個村裏唱大戲,當場被殺五人,慘的很。這是村與村之間的仇恨。來,都端起酒杯,喝一點吧,晚上了,喝吧睡覺,有啥事明天再說不遲。”說著,先喝了一杯。


  老套一直沒有說話,他還在為路上殺人的事糾結著,無論怎麽說,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死在了他的刀下,家裏說不定真的有老人孩子等著他劫來的錢財買來米麵下鍋做飯,雖說路道不正,那也不能全怪他,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他呆呆的,不肯端起麵前的酒杯。


  大家都去夾菜了,老套也不動筷子,看著眼前的桌子出神。


  張封看出來老套的心思,勸著:“你咋不喝呀老套哥?喝一杯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不殺他,他還會再去禍害其他的過路人。別想了,惡人不除,路上就不會太平。”


  劉明禮在一旁替老套解釋著:“老套哥以前當過清兵,打過仗,擱下武器這麽多年了,沒想到,無意中又拿起了刀。他心裏不好受。老套哥,喝一點兒吧,咱們下一步還會遇到這樣的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在大家的勸說下,老套勉強喝了一杯,卻沒有動筷子,長籲短歎的,臉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不時地搖搖頭。


  “不想這個事兒。來,大家都吃菜吧。”張封勸著。“人都不想去做那種血淋淋的事,不過,有時候是被逼無奈。下一步,我們要去剿滅土匪,他們不放下武器,頑抗到底,就是要毫不猶豫的消滅他們。你不消滅他,他就要危害這個社會,危害每一個家庭,搞得人心惶惶,沒法去過正常的日子。連年的戰爭也確實給老百姓造成了災難,前幾天的直奉大戰,死的大多數還是老百姓。那些有權勢的人,為了爭奪更大的權力,不顧老百姓的死活,連年開戰,造成了多少家庭的悲劇呀。現在戰事停止了,咱河南馮督軍當政,前幾天馮督軍發表施政演講,堅決革除陋習,剿滅匪患,不許官吏軍警欺負老百姓。具體的還頒布了很多施政大綱,深受百姓的擁護。龍海鐵路總工會也發出倡議,全麵響應。”


  王大毛聽著這些半懂不懂的話,覺得挺新穎,睜著兩隻好奇的眼睛看著,聽著,聚精會神的,竟忘了吃菜喝酒了。


  劉明禮問:“咱啥時候去?南關那裏說好了沒有?”


  張封回答說:“我去過兩次,和張虎兄弟商量過了,開始他不想介入這些官府的事,後來,我告訴他,社會太平這個事不單單是官府的事,更是老百姓期盼的事。這是為社會老百姓辦好事,為一方平安做貢獻,不單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更是為我們這個開封城掃除匪患盡了一份自己的心力。後來,張虎答應了,不過他也說了,隻要把黃河兩岸的匪患剿滅了,特別是消滅了悍匪張老三,他還願意帶著他的徒弟們幹他的老本行,在南關開他的武館,教授萇家拳,在家裏侍奉父母,教子養孫。我也答應了他。省警察廳這裏我也說好了,眼下鹿廳長到南陽剿匪未回,他臨走的時候把這個差事交給了我,讓我組織一個小隊,盡快渡過黃河,摸清張老三的規律,組織人員,一舉剿滅,不留後患。”


  聽了張封的安排,劉明禮他們也都充滿了信心,攥著拳頭,隨時準備著出發,渡過黃河,與慣匪張老三決戰。


  席間,劉明禮和大毛都不斷地接著張峰說話,大多數都是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老套還是放不下那件事,那個漢子的死像一直在他的眼前晃動。他很少動筷子,隻是默默的聽著。最後臨結束的時候,吃了一個饃,草草了事。


  幾個人吃過了飯,也沒有過多的討論此次去河北的問題,張封領著幾個人到客棧休息。商定了明天去南關武館找張虎再作商議。


  第二天一大早,張封就來到客棧,幾個人到街上用過早餐,馬不停蹄的向南關走去。


  路上,一夜過去,老套心裏好受了許多,他悄悄的對張封他們說:“這個事兒不能很耽擱了,張老三到了河北岸以後,不會做一點好事,不是殺人就是起票,以前他在冬天裏都去河北岸拉遊擊,北岸的人沒有不怕他的,小孩子鬧夜,一說張老三來了就不哭了。黃河水也快到了漲大水的時候,往前雨大,河水一大就過不去黃河了。”


  其實張封心裏也很著急,前幾天他知道劉明禮在家裏殯葬王氏,張老三已經走了幾天了,目前還沒有音信。鹿廳長臨走的時候,也是一再交代說,要在黃河汛期到來之前渡過黃河,盡快趕到陽武縣,開展剿滅行動。張封心裏想著,今天必須把這件事情說妥,如果可能的話,從開封出發,直接渡過黃河,從封丘縣再趕往陽武縣,明天就可以進行活動了。


  “好,老套哥,你提醒的對,我也著急,今天咱們就把這件事情辦完,盡量能今天渡過黃河,到達封丘縣。”張封邊走邊悄聲說著。


  到了南關武館,張封身著練功服,正在領著徒弟們練習萇家羅漢拳。


  “混元一氣——嗨!仙人捧盤,仙人指路,流星趕月,衝天炮.……金剛搗碓”


  練完一套下來,講解其中要領:“大開大合,開合有度,開則氣衝鬥牛,落則氣聚丹田……氣勢奪人……三尖照到,老少隨和……祖師爺有中氣論曰……”


  正講解著,咋一抬頭,看見張封他們已經進院裏了,對徒弟們說了聲“各自先練著,有客人來。”說著,朝來人一拱手說,“請到屋裏坐吧。”


  徒弟上水,坐定。


  張虎又把那幾個選中的徒弟叫過來,站在外圍聽著說話。


  張虎一捋袖子問:“大哥,啥時候開始行動?”


  幾個然看著這個虎虎生氣的武功教頭,打心眼兒裏讚了一聲“好威風的人”。張封笑著向各位介紹說:

  “這個就是開封南關武館館長張虎,別看年輕,練習萇家拳已經快二十年了,武功相當了得。這麽說吧,就我們這樣的身子骨,經不住他的拳頭。他單手翻動磟碡如同小兒玩風車。我親眼見過的。這次他帶頭去河北,他是此次剿匪小隊的隊長,明禮大哥是副隊長,你們都要服從指揮。先聽聽張虎兄弟的意見吧。”


  “這幾天我想了,僅憑我們幾個的力量是消滅不了土匪頭子張老三的,以少勝多的例子也不少,對於張老三來說不靈。我們都沒有打過仗,張老三在黃河兩岸拉遊擊已經二十多年,哪裏他都熟悉,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幾百裏地長的黃河岸邊,要找他非常困難。我想,到了那裏,還需要找當地人帶路.……”


  說到這裏,被張封打住,他用手一直老套說:“他就是陽武人,當過兵,打過仗,他願意一塊去北岸,就由他給你們帶路。”


  張虎看了一眼老套,馬上覺得老套的眼裏有東西,他一拱手說:“多謝了。”又一轉身繼續說,“我還是覺得我們的人太少,功夫沒有子彈厲害,要圍剿幾十條槍的土匪隊伍,還是要組織更多的人,這才能在很短的時間以內把土匪剿滅。不知大哥怎樣安排的。”


  張封看了一眼劉明禮說:“大哥是個見過世麵的人,讀過書,懂道理也多,還是聽聽大哥的意見吧。”用手一直劉明禮,等於把發言權交了出去。


  劉明禮巡視了一周,想起臨來的時候二叔交代的話,就對張封說:“張封弟,這個事兒我也反複想了,要想徹底消滅張老三,必須做好很多方麵的準備。來的時候,二叔交代了,對付張老三不必對付一般的土匪,他在黃河兩岸拉遊擊遊蕩一二十年,那裏的旮旯犄角的他比我們誰都清楚,特別是黃河這從封丘到原武這一溜一二百裏地的茫茫黃河灘裏,他隨便藏個地方,就夠我們找個十天半月的,就是打起來,他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瞬間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有,從兵力上說,他有幾十條槍,又都是慣匪,能打,槍法還好,就我們這幾個人和他對抗,沒有奇招妙招,那是不行的。我們的優勢是,首先我們是代表官府剿滅土匪的,河南境內,隻要有馮督軍在,沒有哪個縣府敢不配合,老百姓也是站在我們一邊的。我們的人可以在任何一個村裏活動,明訪暗查的,這都沒有問題。每個村裏的保長鄉紳都不會反對,都會給與支持。還有槍支彈藥,後勤保障,這也沒有問題。真不行了,我們到陽武,原武,封丘,每個縣府的知事不敢違拗。不過,一旦我們鎖定了張老三的蹤跡,強攻,就這幾個人,武功再高,也擋不住子彈,還有一點,我們這幾個人,除了老套哥以外,都沒有打過仗,沒有一點這方麵的經驗。就這幾個人,幾乎沒有勝算,弄不好,把我們都搭進去,就是能殺他十個八個的,這與剿滅相差甚遠。主要問題就是雙方兵力懸殊太大。怎麽辦?我想了,從這裏把兵力調過去,人馬三級的,在沒有弄清楚張老三的行蹤之前,動作太大,張老三聞訊恐怕早逃到遠處去了。說不定他還會再次跑到黃河南岸來。要想完勝張老三,到時候,見機行事,不但從聲勢上壓倒他,還要真正的從實力上占據絕對的優勢。就像兵法上所講的,隻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張封聽了劉明禮的分析,打心眼裏佩服,讀書人就是與眾不同,說話頭頭是道,密不透風。既然說了派兵壓境尋找對方交戰不現實,他很想聽聽怎樣才能從兵力方麵壓倒對方,他看著劉明禮問道:“大哥說得不錯,不過,如何才能從兵力上壓倒對方呢?”


  劉明禮說:“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對付這樣一群頑匪,速勝是不可能的。我想,到了那裏,先造聲勢,以官府的名義在各個村莊,集鎮張貼公告,內容大概就是馮督軍的剿滅土匪的演講,還百姓一個太平世界。宣傳舉報有獎,讓所有的人都成為咱們剿匪的耳目。這是從聲勢上壓倒他。再一個,我們去了需要有尚方寶劍在手,現在民國了,我們也不會真的如皇帝的欽差大臣,懷抱一把寶劍,等於掌握了生殺大權。我說的意思是,要有省府的公文,這主要是為了對付幾個縣的縣知事們用的,也就是相當於我們省府的尚方寶劍,雖說不能先斬後奏,如果遇到知事推諉,扯皮,不予配合,必須要有節製手段。這一點很重要,需要在我們公文上寫明,還要有官方大印。最好是有馮督軍的手諭,或者是督軍府的大印。這就是對各縣知事的尚方寶劍。不知道兄弟能不能辦到。”


  計劃詳細縝密,張封沒有想到。他當即拍板說:“這個事情是我沒有想到的。當時和鹿廳長商量這事的時候,隻是考慮到對付幾個土匪,追剿就行了,沒想到這麽深的層次。這樣吧,鹿廳長臨走的時候倒是想到了各縣的協助,他說馮督軍說了,誰敢阻撓,一律就地正法。這是口頭說的。這個官方文書,我想辦法到督軍府去弄,我見不到馮督軍,可以找到他的秘書,讓他代為轉達。我和鹿廳長去過一次,我認識這個人。槍支問題,由廳裏解決,剿滅土匪繳獲不少武器,有的盒子還不錯,都能用。到時候,如果需要更多的槍支,你們可以結合著縣府解決。”


  劉明禮說到這裏,又接著上麵的話題繼續說:“兵力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我想了,如果張老三活動猖獗,絲毫也沒有收斂的意思,直接威脅著整個縣的治安,仍舊是一如既往的燒殺劫掠,那就要解決兵力的問題。怎麽辦,縣裏有沒有民團?如果有,就拿民團開始,讓民團劃歸剿匪小隊節製調遣,陽武境內的凶案,就讓陽武派兵,流竄到了原武縣,就讓原武縣出人。統一調遣,不得有任何遲延推脫。”


  一旁的年輕人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他們東張西望的,就盼著能早一點到河北岸去,早一點能與那個土匪張老三打上一仗,早一點能把張老三這個慣匪消滅,完成他們人生當中的一大事件,將來也是他們人生中可圈可點的輝煌業績,對子孫後代也有了得意的談資。王大毛聽說張虎的武功如何了得,早就想一睹為快了,不過,這個時候他不敢提出來,等一會兒說完了,一定讓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館長展示一番。將來到了黃河北岸,他一定向這個虎師傅討教武功,向那個奪刀師傅學習玩兒槍。


  接下去有說了不少想起來的問題,沒有想到的事情等一會兒到廳裏領取槍支和給養的時候再說。


  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張封問:“張虎兄弟,還有什麽要交代的沒有?”


  張虎站起來說:“事情都提前說過了,我去和我爹,我娘說說吧,這個事情他二老還不知道,說了淨是讓他二老操心。暫時都不要對他二老說我去幹啥了,就說是警察廳的公幹,停一段兒就回來了。”


  說著,出了這個門,來到堂屋裏見過爹娘。兩個老人並不老,都是五十歲左右的歲數,他們都是開封的老住戶,看見兒子帶著徒弟進來,跟以往不同,想著有啥事情要說,就問了一句:

  “小虎啊,啥事兒啊?”


  張虎看了一眼爹娘,一時想不起來要說什麽,就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爹娘的麵前,磕了三個頭,說:“爹,娘,兒子要帶著這幾個徒弟到河北一趟,有公幹,可能時間會長一點,我不在家了,不能伺候你二老,有您的媳婦代我盡孝吧。”


  身後的幾個徒弟也都跪下磕了頭。


  這一下可把老太太嚇壞了,上前拉住兒子的手說:“兒子,你這是要幹啥去呀?你咋說這話哪?啥叫媳婦替你盡孝啊,你可別嚇唬我,你到底要去幹啥,你不說清楚我不讓你去.……”。


  這時候,張封從後邊跟進來,叫了一聲“嬸嬸”,上前解釋說:“張虎兄弟是警察局派出到河北有公幹,不是去打仗的,沒事兒,停一段兒就回來了。沒事你放心吧,沒事兒,我保證。”


  老頭倒是沒說什麽麽,看了一眼兒子,歎了口氣,低下了頭,挖了一袋旱煙;在火繩上點著,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袋發出“滋滋”的聲響,然後,一縷青煙在眼前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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