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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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招來了很多人,其中有幾個人手裏還拎著家夥。張老三弟兄也聽到了槍聲,這弟兄倆對槍聲十分敏感,在西張莊放槍還有張老三不知道的?除非是河北岸的對頭打過來了。這是不可能的。他憑感覺斷定,一定是小菊花那裏出事了。王順昌和劉明禮來時提醒了他,他雖然不是十分在意,不過,在心裏也留了個小心。隻是他沒有想到這牛家兄弟會來的這麽快。他顧不得多想,拎著手槍從家裏跑出來,向著張狗旺的家裏跑去。他路上還想,這個張狗旺去了牛頭莊,好不容易娶上了老婆,回來一看又變成了死人,還得出錢埋葬,你說讓張狗旺娘倆心裏該有多難受啊。畢竟這個本家兄弟張狗旺救過他的命,他從心裏老想著狗旺。他跑到張狗旺家裏的時候,已經有幾個鄰居在那裏站著,還有幾個掂家夥的人,站在那裏,左右瞧著,似乎在尋找開槍的人。
大家看到當家的來到,都把目光轉向老三。老三還沒有停住腳步,就連連問道:
“咋回事兒咋回事兒?這是誰開得槍?人呢?”
大家都沒有看見人,所以都沒人應聲。老三從棧門小口走進院子,看見狗旺的娘在抱著地上的小菊花哭呢。
“老三哪,你兄弟命苦啊,好不容易娶上個媳婦又讓人給殺了。這是哪個傷天害理的人幹的呀。我兒子回來可咋辦呐……”
張老三走進前俯下身子去看,他很奇怪,地上竟然沒有一滴血,他伸手去摸小菊花身上的衣服,也沒有血跡。他又扯了扯衣服,看家小菊花的胸前有一個東西一閃,仔細看後,這才回過頭來對站在旁邊的人說:
“快,把她抬到屋裏。”
人們七手八腳的把小菊花抬到屋裏,放到她和狗旺的新床上,張老三對大家說:“人既是死了,看著也沒有用。大家都回去吧,等狗旺回來再說吧。”等人們都出去了,張老三對狗旺的娘說,“嬸哪,你別怕,你的兒媳婦沒有死,她是被子彈震昏過去了。剛才那一顆子彈打在了她胸口那顆扣子上,她被嚇暈了。一會兒就會醒來。”
狗旺的娘問:“老三哪,你給你兄弟找的這是個啥媳婦啊,還沒過門就有人想殺她,是不是你們把人家的媳婦搶來家的呀?”
“嬸,這個事兒咱回來再說。你先不要說出去,等一會兒她醒來了,你別讓外人進來,隻當是她真的被人打死了。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那個殺她的人要是知道她沒有死,還會來的。對誰都不要說,等我兄弟回來再想辦法。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話,千萬不要出了這個屋門。”
老太太連著點了點頭。
“老三在哪裏呀?有個事兒我得對老三說說,我剛才聽見誰打槍了,我看那個年輕人不對頭,他剛才騎著馬又走了。老三呢?”
院子裏有人說話要找老三。老三出了屋門,看見一個老頭,叫了一聲:“老鐵叔。”
這個老頭就是在村頭開酒館的那個老頭。他剛才聽見村裏有人打槍,又看見那個年輕人急匆匆的騎馬往東走了,覺得這個人很不正常,怕是要出什麽事情,就急忙回來向張老三報告。其實那個酒館也是西張莊的觀察所,隻要出現形跡可疑的人,這個老鐵就會回村報告。他和張老三是近本家。
老鐵把老三拉到一旁小聲說:“這個年輕人騎著馬,說是來看他姑奶奶,還說老同是他表哥,我當時弄不清他和老同家到底啥關係,我也不好多問。就是槍響以後不大會兒,他就出了村,去騎他的馬了。我覺著就是這個年輕人幹的。”
“好,老鐵叔,這個事兒你先不要對別人說,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吧。現在你還回去,狗旺媳婦已經死了,等狗旺回來再商量埋人的事吧。”
張老三把老鐵打發走以後,又對大家說:“狗旺媳婦已經死了,都回去吧,狗旺回來再商量後事。老四,你跟我到家裏來。有個事咱倆說說。”
街坊四鄰都相信狗旺才娶回的這個媳婦真的死了,都替這個狗旺惋惜,搖著頭回家去了。
張老三弟兄來到老三的家裏,坐定以後,老三說:
“老四,我對你說,小菊花沒有死,子彈打在了扣子上,飛了。她是被下昏過去了。這個殺人的肯定是牛家的人。老鐵叔見了,是一個年輕人,騎著一匹馬,說老同是他表哥,老同的娘是他姑奶奶。老同和東鄉的有親戚我早就知道,就是弄不清楚是啥親戚。這個人很快就找到了小菊花,他要是沒有人指路,不可能找得這麽快。小菊花醒過來可能會知道是誰。這個事兒先不要聲張。你去老同家裏問問那個老婆,看看她家來親戚了沒有,啥親戚。老同可能不會在家,這個時候估計到下灘幹活了。他在河邊開的有荒地。”
老四聽後吃了一驚,他提醒老三說:“哥,這個牛家兄弟不是咱想的那麽簡單。你可要注意一點,說不定他哪一會兒還會來的。平時你不要開門,防著點兒好。”
老三呲著大黃牙說:“我躲起來像個縮頭烏龜,我以後還怎麽見人?他殺我,看看到底誰能把誰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給我來這一手,等著看吧。”
“哥,還是小心一點好。”
說著,出了院門,到街東頭去找老同的娘問事兒去了。來到老同家裏,隻有那個老婆婆在家,他見張老四來了,吃了一驚。她的家裏是招不來這個土匪二頭目的。她睜著一雙昏花的老眼看著老四,等著老四的問話。
“我問問你,今天你們家來親戚了?”
“來了,是東鄉牛家老強的孩子,來看我了,還給我送來了吃得喝的。這個老強好多年沒有來看過我了。”
“這個孩子叫啥呀?”
“他說他叫老六。老強家的孩子很多,有七八個呢……”
“你兒子老同呢?”
“老同去東北地幹活了,他晌午不回來,天快黑了才回來。”
問完了老婆婆,張老四又到張狗旺的家裏去看看小菊花醒來沒有。剛進院子,就看家狗旺的娘從屋裏開門,她探出頭來說:
“老四,你快來,狗旺媳婦醒來了。”
老四朝四周看了看,沒有人過來,就進屋把門關了,看見小菊花坐在床上,哭喪著臉向張老四看著,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哭的肩膀一聳一聳,就像一個委屈的孩子。
老四問她:“你看見是誰了麽?”
“看,看見了,是,是牛家老六,他,他還叫了我一聲三嫂.……”
狗旺他娘也想起來了,接上話說:“對,就是叫了一聲三嫂,我聽見了。”
“好,你別怕,好好的跟我狗旺弟過日子,啥也別想。你看見了沒有?牛家是要殺了你,我們才是救你的。先在屋裏躲幾天,等我們把事兒辦完了,你再露麵。好,嬸哪,你千萬別說狗旺媳婦還活著,記住了。”
交代了一些話,張老四這才從狗旺家出來,又去他哥家商量怎們處理老同的事。
弟兄兩個關著門商量了半天,一致認為,找到他本人問清楚了,如果是他指的路,殺的小菊花,他就該死;如果不是,就留他一命。
一匹快馬出了西張莊,順著東北角的馬路口,一直向東北地黃河岸邊奔去。馬上騎著的是張老四,他腰裏別著盒子炮,去找老同問話,要把小菊花的事情問個明白,就是死也要讓他死個明白。在一片長滿水草的黃河南岸邊沿,老同開了一片荒地,種上了麥子,這是他娘倆保命的糧食。可憐的老同,這就要撇下他的老娘,找他的老爹去了。
張老四的馬走到老同的麵前停住,他下馬以後,看著遠處的河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老同,沒有說話。
老同慢慢的站起來,心裏有了幾分清楚,他戰戰兢兢的問:“四哥,你找我.……”
“老同啊老同,我看你是個老實人,你咋就不辦老實事兒呢?我問你,牛家老六找你了?”
“找了,他說狗旺媳婦是他三哥的老婆,他三哥受傷了,他來叫小菊花回去伺候他三哥……”
“你就領他去了?”
“我就給他指了指……”
“老同,你知道他來幹啥的?他,牛家老六,把小菊花殺了。”
老同其實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要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他是不會領這個老六去狗旺家的。他也是收了人家的銀元,一時糊塗。這個時候,一切都晚了。他自知難活,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哀求著張老四說:“四哥,看在我娘歲數大的份兒上,你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老四掏出了盒子炮,對著老同的頭說:“老同,我饒了你俺家老三饒不了我呀。你娘能活多大歲數憑她的造化吧。上路吧。”
“砰!”
老同的屍體“呼通”一聲摔倒在河邊的岸上。
河床上空的飛鳥,喳喳叫著,順著那道大禹治理過的黃河故道,向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