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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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小雨格外宜人。小雨是夜裏開始下的,一直飄落到五更天才停止了。路上濕漉漉的,空氣非常涼爽。牛家大門口的拴馬樁上拴著一匹紅馬,這匹馬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圓圓的馬屁股,長長的馬尾,一身肥膘,透出一片晃動著的亮光。這是老六牛祥的坐騎。這時候,天還沒有完全放亮,老六武裝完畢,把那把盒子炮揣在腰裏,腳蹬一雙步雲鞋,頭發烏黑發亮,他來到馬的跟前,立刻就和這匹馬成了絕配。隻見他把馬從拴馬樁上解下來,一抬左腳,蹬住馬鐙,翻身上馬,那馬打了一個盤旋,灰灰的叫了一聲,順著村南那條東西道路往西馳去。這時候,從門裏走出來牛家老大牛文,站在門口,目送著遠去的六弟牛祥,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通往西鄉西張莊的路上,奔馳著一批紅馬,馬身上坐著一個年輕後生,他要去執行一個艱巨的刺殺任務,殺死跟隨張老三的隊伍逃跑的牛家老三的女人小菊花。路上,牛家老六似乎是在野地裏兜風,也似乎是在和那個比賽馬技,早晨的風掀起騎馬人的衣襟,手中那根鞭子在馬的屁股上不停地揮舞。那馬四蹄翻開,在並不明顯的路麵上奔騰。由於剛剛落了一場小雨,馬行過去,並不見煙塵揚起。跑了一段路程,那馬奔跑的速度明顯慢下來。天大亮時,來到一個賣酒的小店門前,這是西張莊東邊的一個酒肆,平時還煮些牛肉花生賣給過路的客人。老六下馬來到近前,把馬栓在一棵樹上,坐在外麵擺好的凳子上,叫了一聲:
“有人沒有?”
屋裏聞聲出來一個老者,他慢慢騰騰的來到客人的跟前問:“這位客人要買什麽?我們小店剛開門,有肉也是過夜的,有酒,有煮熟的花生,你看.……”
牛家老六牛祥打斷老者的話說:“弄一壇酒,再包一些牛肉,包好了,我要串親戚用。”
老者看了一眼這個英俊的年輕後生問:“敢問小哥是到西張莊走親戚嗎?”
“是,我去表哥老同家看看我的姑奶奶。”
按輩分他不該把表哥老同的娘叫“姑奶奶”,他是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該叫什麽,就胡亂編了一個稱呼。
“姑奶奶?老同的娘麽?那也不該是.……”老者狐疑著,挨著輩分算著這輩分。
“唉,你快點去給我拿東西吧,我還得趕路呢。”
那個滿心狐疑的老者,搖著頭不解的算著輩分去屋裏準備酒肉了。
功夫不大,老者從屋裏拎著一個紙包出來,裏邊包著一壇酒還有一塊牛肉,遞給牛祥。牛祥付了錢,對這個賣酒的老者說了一句:“我的馬先栓這裏,一會兒我就回來了。”不容分說,拎著東西朝著西邊並不太近的村莊走去。
早年間,牛祥跟著爹來過一次。憑著幼時的記憶,他來到村東頭觀看著,回憶著。忽然間,他想起來老同家是住在村東的那條南北大路邊,好像還是路東。正在左右觀望時,從對麵走來一個起早的拾糞老頭,隻見這個老頭咳嗽著,彎著腰走路。牛家老六上前問道:
“老頭,我問你個事兒唄,老同家住在哪裏呀?”
隻見老頭很不耐煩的用手一指東邊那個小院子說:“這個。”顯然,老頭對這個沒有禮貌的年輕人很是反感。
老六走進老同家的院子,恰好有一個老婆婆從屋裏出來,抬頭看見進來一個年輕人,顯出很吃驚的樣子,看了又看,輕聲問道:
“你找誰呀?”
“我找老同。我是東鄉牛頭莊的,我叫老六牛祥。前些年我跟我爹來過,你忘了?”
牛祥也不知道這個老婆婆是不是他的“姑奶奶”,憑印象蒙的。
“哦,你是老強家的孩子?”
“對,老強是我爹。”
這就對上號了。
正說著,一個黑大汗從屋裏出來,叫一聲:“娘,誰來了?”
老婆婆指著牛家老劉說:“他說他是你老強叔家的孩子老六。”
這句話可把這個黑大漢嚇得不輕,他看看門口沒人,趕緊把老六拉進屋裏,悄聲說:“你咋敢來這裏呀?你讓張老三逮住了就沒命了。他從你們莊回來,聽說惱死你們牛家了,發誓要滅了你們村的。你快走吧,讓張家的人看見了我也沒命了。”
老六把東西放下,對老婆婆說:“這是我給你們買的牛肉和酒,還有花生。我不在這裏停留,是來看看你們。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老表哥,我是想來打聽一件事,問完就走。”
老婆婆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她埋怨兒子對她的親戚不禮貌:“小童啊,你看老六大老遠兒來看我,你咋就要哄他走呢?你這個孩兒不懂事……”
老同說:“娘啊,你不知道,別亂摻言,你去看看院子來人了沒有。”
老婆婆嘟囔著出去了。
“老六啊,你要打聽啥事兒快說吧,你可不敢在這裏久停,你讓張老三……”
老六牛祥說:“老表,是這樣的。”說著,從兜裏摸出兩個現大洋遞給老同。“老表,我三嫂前幾天可能跟著張老三回來了,她叫小菊花,我是來叫她回去的。我三哥受傷在家躺著沒人伺候,我來給她送個信兒,讓她回家去。你知道這個女人在哪裏不知道?”
老同既害怕又喜歡這兩個白白圓圓的東西,他低頭看了兩眼說:“老六啊,本來我不能摻乎你們的事,我還要在這裏住,那個張老三你不知道是個啥人。不過,看著咱們是親戚,我幫你一回。你把她領走?他現在是張狗旺的老婆,根本就沒有跟著張老三,老三把她送給張狗旺了。我對你說老六,張狗旺也是二三十的人了,到現在和我一樣都沒有老婆,你要領走小菊花他能願意麽?我看你還是走吧,在這裏很危險的。”
“表哥,隻要你隻給我小菊花在哪裏,下麵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以後你要是過不下去,去找我也行,到我們牛頭莊住吧。我讓我大哥給你劃一片院,比這裏強。”
眼看著老同的額頭上冒出汗來,他急急慌慌的對老六說:“你別說了,我指給你張狗旺的家,你看清楚了。以後別再來找我了,你給我留條活路吧。你先不要出來,我順著這條東西大路往西走,走了大概有一百多步,路南,棧門是用樹枝綁成的,三間豆腐腰藍瓦房。我再往西走,下麵就是你的事了。”
說完,從屋裏出來,一直向西走去。一直走到張狗旺的家門口,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牛家老六牛祥,又一轉身向西走去。連頭也不敢再回了。
要說也巧的很,牛家老六按照老同的指點來到張狗旺家的門口時,剛一停住腳步,隻見屋門打開,從裏邊出來一個人,這是狗旺的老娘。她來到院子裏放出她那幾隻老母雞出窩,然後又去打掃院子準備做飯。
老六躲在院門口的東邊往裏看著,不一會兒,又出來一個人,正是小菊花,還是來時的那身打扮。她要到茅房小解。
老六大喊:“三嫂!”
小菊花聽後,似在夢中,她小聲回了一句:“老六。”扭頭朝門口望去。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隻聽“砰”的一聲槍響,小菊花應聲倒地。站在門口的老六牛祥向著院子裏地上的小菊花看了一眼,料定這個小菊花中了他的槍。這個距離很近,最多不會超過十米遠,就憑他的槍法,打中是沒有問題的。
“救命啊!殺人啦!”張狗旺的老娘聲嘶力竭的叫喊起來。
目的已經達到,牛家老六把槍揣在腰間,不緊不慢的向東走去。他知道,等人們來到的時候,他已經出村了。
張狗旺在哪裏呢?一早就挑著他的貨郎擔,到牛頭莊當貨郎摸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