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起票
這次組織隊伍搶人沒有成功,張老三也有了意外收獲,把小菊花帶回了西張莊,而且,他把小菊花賞給了張狗旺做老婆。這也是他的真實心意,一是張老三知道自己年齡也不小了,不想去納二房;再一個,孩子都已經長大,也快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二是他的老婆確實不還對付,別看在開封玩玩兒了可以,帶回家來,那將永無寧日。張狗旺也是二三十歲的人了,由於家裏窮,一直沒有說上媳婦,又加上張狗旺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幹了這麽多年,去年有一次張狗旺還救了他一命,那是對方向張老三開槍,被張狗旺使勁推了一把,子彈從他的耳邊飛過,張狗旺翻過手來把那家夥撂倒了。從這以後,張老三對待張狗旺就特別不一般,總想找個機會報答一下張狗旺的救命之恩。這次機會來了,又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自然就給了張狗旺一個順水人情。回到村裏以後,張老三特別交代張狗旺一定要對小菊花好,不許打罵,一旦小菊花向他告狀,他就把小菊花給別人當老婆。張老三答應完全能夠辦得到。張狗旺的輩分和張老三一輩兒,而且家族還比較近些,自然是對張老三的話言聽計從。就這樣,小菊花就暫時跟了張狗旺。
牛家人惦記著小菊花,張老三也惦記著小菊花,但是,惦記法不一樣。牛家惦記著小菊花是想著怎樣要了小菊花的命,張老三惦記著小菊花是想著利用小菊花把牛頭莊製服打敗消滅。所以,小菊花成了這個時期交戰雙方爭奪的重要人物。
先說張老三這裏。
他回到家裏以後,就讓他的親兄弟張老四把張狗旺叫到他的家裏議事。他對張狗旺交待:
“狗旺,這個小菊花給你當老婆是可以,不過,我對你有個要求,你隻要能辦到,我就把她交給你。你要是辦不到,我就把他給別人當老婆,你看這樣行不行?”說著,呲著一口黃牙看著張狗旺冷冷的笑。
張狗旺當場表態說:“三哥,隻要不是要了我的命,我就能去辦事,我就答應你。”張狗旺是個忠厚的人,辦事特別認真,解放以後一直當生產隊長,生產隊的活領得全公社都有大名。經常上台披紅戴花,還參加過縣裏的表彰大會。
對於張狗旺的忠誠,張老三絲毫也不懷疑,他當時就布置了一個任務給了張狗旺:“狗旺,你也去過牛頭莊了,也知道路線。那裏的人也不認識你,我讓你假扮個賣東西的貨郎,到牛頭莊去摸底,弄清楚一個事兒,就是牛家的三個孩子都啥時候到先生家裏去念書,啥時候回來,走那條街,進那家們。這一點你能不能做到?”
“就這事兒啊,我能做到。不就是去賣小東小西的,當個挨家挨戶串街的貨郎麽,我能做到。不過,這個事兒不能讓小菊花去呀?她去了還能活著回來嗎?”
張老三說:“當然不讓她去。不過,你去時讓她對你說怎麽走,牛家的老七老八還有牛家老大家的孩子都長什麽樣,多高,多大,這你不就有數了麽。你主要是摸清楚送的人,先生的家,回家的路線。讓小菊花告訴你一些細節。你不就完成任務,把老婆弄到手了嗎?”
張狗旺聽了以後,遲疑了一下說:“三哥,你的意思是咱也把他家的孩子起來當票,要麽換人,要麽拿錢贖人,是不是這樣啊?”
張老三說:“是。”
“三哥,這樣一來,我們不也成了起票的了?”
“對呀,就是起他牛家的票。我就不信弄不過這個小毛孩兒。”
張狗旺提醒了一句說:“三哥,這個傳出去恐怕不太好聽,人家是不是回說咱們在門口胡來了。”
張老三把臉一沉說:“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我不幹他們,他們就要把我們全幹翻,你沒看那個牛家老大的胃口,隻要這個世道不變,他終究會把我們吃掉的。咱們是幹什麽的?咱們就是土匪,土匪有幾個好的?還義匪呢,狗屁!全是一球樣的。別想那麽多了,你幹不幹吧,說句痛快話。”
“隻要是三哥讓幹的,我就幹。不過,我沒有錢,當貨郎沒有本錢哪。”這句話倒是實話,他買不起那些小東小西,針頭線腦的。
話音剛落,隻見張老三從衣兜裏摸出幾個大洋來,這還是王順昌給他的喝酒錢。他盯著張狗旺問:“夠不夠?”
張狗旺接過去說:“夠了,不過我要是賠了呢?我沒有做過這樣的買賣呀,三哥。”
張老三說:“這錢都是你的,賠賺我都不要。隻要把這件事做好,以後我還會給你。你要是做不好,我不但不給你錢,你的老婆我也得收回來了。”說著,又呲著那口大黃牙朝張狗旺皮笑肉不笑的。
臨出門時,張狗旺還自言自語的說著:“我還真是沒有做過這生意,這回去還要買一個貨郎擔子擔著。唉,回去讓小菊花說說咋辦,嘿,這事兒,嘿.……”
回到一個沒有院牆的小院子裏,院牆是用花椒樹枝槐樹枝等帶刺的東西紮起來的,頭門是一個木柵欄,也是用樹枝編起來的,端上的時候,用一根繩子綁起來,豬羊雞鴨都進不去。張狗旺和他老娘一起生活在這個小院子裏。他爹前幾年得霍亂病死了。他娘歲數也不大,五十多歲的樣子,身體還算硬朗。兒子跟著本族的老三在黃河兩岸來回的跑,拉遊擊隊,當土匪,她從內心是不讚成的。可是,不幹這個又弄不來錢,連頓飽飯都難吃到嘴裏。老太太也就忍了。昨天兒子領回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把老太太嚇了一跳,她問兒子說:
“狗旺啊,你這是從哪裏領回來的媳婦啊?你可不能搶人家良家婦女呀。”
老人從小菊花的打扮上看得出,這不是一個莊戶人家的閨女。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妖氣,走路也是一扭一扭的,把那個小屁股晃來晃去,晃得人眼睛都花了。老太太咋看咋覺得這不是個過日子的人。她嘴上說是良家婦女,其實心裏早就看出這不是個良家婦女了。
張狗旺也是個孝順的兒子,他聽了母親的話,覺得沒有必要把這個事情說得很清楚。就對母親說:“娘啊,這是我三哥給我找的媳婦,東鄉開封一帶的。你就別問那麽多了,隻要她能好好的跟咱們過日子就行了。我讓她給你做飯,你以後就不用做飯了,你教給她怎樣做。以後,生了孩子你看著,我保證不打她。”
老太太說:“你這是啥話呀,啥叫不打她,你就不應該大人家。中,隻要是……”
娘倆高興極了。
小菊花不怎麽說話,她回答著張狗旺和老太太的問話,臉上現出很憂鬱的神色。她心裏想著張老三,她沒想到張老三把她又轉讓給了這個男人。她暗自埋怨自己命苦。她不知道老三也有難處。她更不知道眼前這個世界就沒有她的活路。在那個年代裏,她隻有依附在男人的身上,要不就是淪落紅塵,成為那些男人的玩物,任人踐踏蹂躪,生不如死。她年紀輕輕,已經飽嚐夠了人間的辛酸。她不敢走出這個不成院子的小院子,她隻有老老實實的聽著這個還算老實的男人的擺布。
老太太離開以後,張狗旺悄悄的問小菊花:“你知道啥時候牛家的小孩兒們去先生那裏念書嗎?”
小菊花努著嘴不說話,好一會兒了,她才問了一句:“你問這個幹啥?”
張狗旺往身後看看老娘不在跟前,就對小菊花說了三個安排的事。小菊花聽後驚叫道:
“你們也去起票啊,你們不也和他們一樣了?”
張狗旺老老實實如實回答說:“不一樣,我們是為了把人救出來,不是為了要錢。不過,三哥說了,隻要他們給錢我們也要。”
“三哥說了,隻要我把這事辦好了,就讓你和我過。辦不好,就把你給人家當老婆。你願不願意給我當老婆啊?”
“三哥說罷了,我不願意有啥辦法呀。當就當唄,給誰當老婆都行,隻要你不打我。”她想了想又說,“你要去牛家莊啊,你可得小心,他們全村都是起票的,對外來的人特別小心,每個人都會操你的心。弄不好就會要了你的命的。他們家的孩子到先生家裏念書,都是有個人懷裏揣著槍去送。先生家裏也有大門,鎖得很結實的。念完了書,一般都是去接,有時候也不去接,幾個孩子從西邊那道南北街裏回家。牛家的院子在最南頭路東。從南頭往北看,很清楚的。你自己想把人家的小孩子弄回來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會當時要了你的命。”
張狗旺說:“不是我自己去,是我先把底兒摸清了,看好時機,去幾個人把孩子搶回來,交換。”
小菊花說:“你們這樣一搶人,牛家肯定看得緊了,肯定有人接送。你們明著去搶,打起來是要死人的。”
張狗旺為了保住小菊花當自己的老婆,豁出去了,他開始準備貨郎擔,還有一些小東西。小菊花的提醒他記在心裏,但是,這次差事必須完成,這也是他當著老三的麵答應了的。
把東西準備好了以後,張狗旺根據他們這次到牛頭莊搶人的路程估算,覺得至少要四更天起身天明才能到達牛頭莊,去的太晚了,見不著幾個去先生家裏念書的孩子,就探聽不到任何消息。他必須在牛家送孩子之前來到西邊那道街上。娶到老婆的動力是很大的,更何況是娶一個小菊花這樣的老婆,人長得漂亮,又見過世麵,長得跟城裏人一樣。他不能眼看著別人把小菊花搶走。這件事情他沒對娘說,直說是娶老婆了,家裏沒有錢,需要出去掙錢養家。母親看著兒子長進,自然高興。老人一下子精神頭就來了。又是掃地,又是打掃廚房,又是洗刷鍋碗瓢盆。特別是兒子的床,老太太把家裏最幹淨的被子拿出了給兒子蓋。今天晚上等於兒子兒媳入了洞房了。整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菊花遲遲的不肯上床,她心裏始終放不下她的三哥。她此時像做夢一樣,恍惚著,借著昏黃的燈光不時的看一眼張狗旺。她也看得出,這個男人也是個老實人,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可是,她就是一時的轉不過這個彎兒來。一直到了三更,張狗旺實在是忍受不住了,就把小菊花扶到床上,兩個人熄燈躺在了一個被窩裏。小菊花是個風塵女子,什麽樣的男人都見過,在她的引領下,很快的,兩個人就進入了那銷魂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