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別哭，我想高高興興地跟您回家
如果把自己的成就證明給他們看，是不是就會被他們接受？
他把所有這四年來拿得出手的作品放進包裏，拉上拉鏈，開門走了出去。
清晨五點鍾，大部分人都還沒從睡夢中清醒，他拿著背包，離開了旅館。
街道上安靜極了，去往村莊的首班車還沒到出發的時間，東邊橘紅色的朝陽逐漸露出了身影。
他坐在公車的一旁，拿出紙筆，把這一瞬間給記錄了下來。
他的心情是忐忑的，這種忐忑不安在公車開始行駛的時候越發加劇。帶著這種緊張的心情，他逐漸靠近了生活十七年的地方。
道路變寬了，不再是那時他跟林夏第一次進城時的土路，在車裏幾乎感受不到顛簸。他想，僅僅過了四年，這裏真的變化了許多，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比以前變得蒼老了……
想到這，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背包，裏麵裝載著他過去的四年。他有些貪心了，他想用這四年的努力，來交換一個家。
“小夥子，你到了。”見他始終坐在位子上不動，司機師傅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梁良這才反應過來，向對方道了謝，下了車。
清晨的空氣總是比其他任何時間段的都要清新，讓人舒服。他把包背在背上，雙眼環顧著四周，安靜的瞬間傳來了犬吠聲，叫了一陣便消失了。
回家的路他一直牢記在心中，或許他想著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吧。
“都說今天不要起來了，昨天大家差不多都買了肉，早上人不會多。”女人的嗓音越來越近，直到從他身旁走過去。“你說你，平日裏賺的錢也夠咱一家子活的了，幹啥要累著自己去趕集！”
王山推著車，車上放著肉鉤子和一隻豬後腿。聽到媳婦兒的話，他憨憨地笑著，“哪有嫌錢多的~再說咱兒子以後是有大學問的人，現在多攢點錢以後用~”
“王叔？！”
王山疑惑地回頭看了看，瞅了許久才認出站在那裏的梁良。“你是小良？”
梁良笑著走了過去。“嗯，是我，好久不見了，您過的怎麽樣？”
“挺好的！挺好的！”王山對他的印象不是很深，隻知道那會兒他經常跟林夏那個苦命丫頭一起玩，形影不離的。後來他家的事成了大家的飯後談資，他也挺可憐這孩子跟梁超夫婦的。“你啥時候回來的？回家了沒有？哎呀，這是你嬸兒。你走的時候我成親沒幾年，你上學又經常不在家，肯定不認識。”
女人看著他，笑得和藹可親。
“確實認不清了。我今天剛回來，正要回去。王叔這是幹什麽去？”
王山拍了拍車子，“我跟你嬸兒去趕集賣肉，就衝著這會兒養家糊口呢。”
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衫，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趕集的人該來了。咱把這隻豬後腿賣光就回去，我怕孩子在家裏鬧。”
王山應聲，連忙說了幾句，匆匆推著車子離開了。
梁良目送著他們離開了，一直吊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他一路上都在擔心會不會遇上熟人，然後用百般指責的話語與眼神打量他，現在看來，或許是他想多了。
時間久了，什麽事兒都可以被遺忘。
他仿佛走了一整個馬拉鬆，終點站就是他家，但迎接他的不是歡呼聲與獎杯，而是緊閉著的鐵紅色大門。在沒得到原諒之前，他做什麽都是小心翼翼的。因為害怕吵到他們，他沒有去敲門，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決定去買點兒吃的，然後再過來。
李建國的小超市已經翻新過數回了，換上了自動玻璃門，收銀區請了年輕小姑娘。
他走進去，“歡迎光臨”的聲音隨之響起，百無聊賴等著人來結賬的小姑娘打著哈欠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繼續昏昏欲睡去了。
梁良瀏覽著貨架，隨便選了一個麵包，付了錢，走出了毫無生機的超市。
“嬸兒，三塊三一斤不貴了，別的地方都要賣到四塊了，我們這兒都是賠本賣的。”適才昏昏欲睡的小姑娘這會兒徹底清醒了。
“還說不貴？！我看你就是騙我們這些老實人，我早就問過了，別的地方才賣三塊二……”
聽到身後傳來的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他手裏的麵包掉落在地上，神情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裏閃過許多首歌頌母親的歌曲。也許母親沒有那麽偉大，沒有那麽包容，沒有那麽慈愛，但他依舊很想哭……
“要不是孝孝吵著非要吃雞蛋，我才不會來這裏買東西。三塊二，你看賣不賣。不賣我就上別家。”
小姑娘不想一大早就跟人起爭執。他們店裏的生意本來就不好，再這麽不濟下去，估計自己就要被人辭退了。而且，她也懶得跟這些大嬸找不痛快，便擺擺手說：“賣賣，你自己挑吧~”
臨了，付了錢，她還多拿了人家一個雞蛋。小姑娘看到了，氣得不行。
“媽……”梁良囁嚅著喊了一聲。聲音不高，卻是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女人高興得托著雞蛋，正準備早點兒趕回家，給兒子蒸雞蛋吃，冷不丁聽到這一聲“媽”，她整個人愣了幾秒，而後抬頭看著那人，竟一時困惑了。“你是……”
梁良朝她走了過去，“媽，我是梁良，我回來了……”
女人像是被嚇到了，手裏托著的雞蛋摔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她捂著嘴巴，混濁的雙眼流出混濁的淚水，情緒有些失控。“你……你真的是小良……你當初怎麽能那麽走了，知道我跟你爸多傷心嗎……你……你還回來幹啥……”
雞蛋液從袋子裏流了出來，他走過去抱住了痛哭失聲的母親，用哽咽的聲音說：“媽，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女人靠在他的肩頭哭泣，哭得小個老小孩兒，完全不像四年前那般疾言厲色了。“媽，別哭。你哭我也想哭了……我不想哭，我想高高興興地跟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