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新的一年
聽到鈴聲，梁良慌忙走過去，雙手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菜，給店裏的顧客送了過去。
“過年不回家啊？”
“不回去。”
“怎麽不回去？這大過年的，跟家裏人聚聚多好。”
“家裏遠，今年剛好趕上了春運，沒買到火車票，不打算回去了。”
點材中年男人沒再什麽，看著香噴噴還冒著熱氣兒的飯菜，喜滋滋地喝了一口啤酒，開始吃了起來。
大年夜出來吃飯的人少，飯店裏冷清極了，隻有剛才跟他搭話的那個男人。不過這才是正常現象，大家都忙著在家裏過年，吃糖果、放煙火，隻有那些孤單的人才會出來一個人過。
梁良兩手合十來回搓動著，低頭哈氣，紅腫的手才稍微緩和了些，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林夏給他寄過來的書。
書是他一個星期前收到的，因為白出來兼職，晚上要練習畫畫，保持手感，基本上沒時間看，這兩白的兼職閑下來才看了些。
雖然他不懂文學，但他覺得林夏寫得很好，因為他從中找到了歸屬感，找到了他自己的影子，他甚至懷疑這個故事中的男主角是不是林夏參照了他的影子，這本書是林夏專門寫給他的，雖然這麽想有些自戀。
書的名字蕉嚴冬盛夏》，講的是年少時發生的一些事。主人公出生在農村，從有一個演員夢，當時農村的人們還不了解演員這個職業，有的人是完全不懂，有的人則是道聽途，紛紛覺得那是一份異想開的職業。
大概勇敢追夢的人總要放棄一些東西，書中的主人公跟他一樣，遭到了父母的反對，甚至是毒打，父親的棍棒，母親的勸與嘲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逼著他放棄一些東西，即使那樣東西是將要維持一輩子的親情。
“梁良，看來今店裏不會來人了，你提早下班吧，不過你放心，工錢還是照老樣子給。”飯店老板拿出一個信封，裏麵裝著梁良這一個月的工資。“拿著，大過年的，回去給父母打個電話，好好吃一頓。”
梁良接著錢，向老板道謝後便離開了。
今一整都在下雪，從早上下到現在，地上早就積了厚厚的一層，腳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聲響。他圍著圍脖，戴上帽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走在回學校的清冷的路上。
每次下雪，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時候，想起那時跟著夥伴們去街上掃雪，沒幹多久便開始玩起打雪仗，玩成了一片。
路過超市時，他走進去買了泡麵和雞蛋，結賬時老板用怪異的眼神兒打量著他，仿佛看到了什麽怪事兒。不過也可以理解，誰會在大年夜吃泡麵。
回到宿舍，看著手機上林夏發來的新年祝福短信，他的嘴角上彎，臉上方才浮現笑容，簡單對付了一頓後，躺在被窩裏繼續看書。
有時候生活和故事真的讓人分不清，因為生活原本就是一個故事，有的人起承轉合都有，風雨兼程；有的人則是一杯溫水，一生順利無波瀾。但他的這一生注定了不會是一杯溫開水，而是一杯滾燙的水，有時會燙傷別人甚至自己，有時卻又能被別人和自己所需要。
他離開家時父母都沒有手機，家裏隻有一台座機，想發條祝福短信都無從下手，但他又不敢打電話，不知道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接，縱使接了大概也會直接掛斷。
之前，他給家裏打了幾次電話，接通後聽著梁超或者他母親的聲音，總是不出話來，然後就在沉默中結束了這通電話。或許是打的次數多了，他們猜出了自己是誰，之後便不再接他的電話了。
他會給家裏寄錢，寄的不多，但每個月都會寄，他想或許三年後五年後，或許十年後他就不再寄了，那時他也不再是他們的兒子了，成了一個陌生人。
書店老板，他的恩情還完了，要是覺得不夠以後就往家裏多寄些錢。
他不知道自己欠了他們多大的恩情，是不是在他們的心裏自己是那麽罪不可赦，不過他確實不是一個好兒子，不然也不會忤逆他們那麽多次。他寄錢的目的也不單純，不單單是出於愧疚，更多的是想向他們證明，自己可以活得很好，即使是選擇了他們最不認同的一條路。
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書，聽著外麵絡繹不絕的鞭炮聲，他坐起身，拿出素描紙和鉛筆，打算給林夏畫一幅肖像畫。
他之前過，等自己能畫好了，就給她畫一幅。其實高三的時候就能畫了，但一直沒動筆，拖到了現在。
他沒有林夏的照片，沒有照片看著畫，難度會增加很多，但實際上，他沒用多久便把林夏畫了出來，結果出奇地順利，他想大概是自己一直都想著她，把她的樣貌刻在了腦海裏，忘不掉了。
畫了不止一張，甚至還有林夏時候的樣子，全都畫了出來。林夏不愛笑，但他畫出來的都是林夏笑著的樣子，林夏笑起來很好看，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溫暖陽光起來，像是有光照射了下來。
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段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戀情，想起他為那個愛穿裙子的女孩子用心畫的畫最後卻被無情地踩在地上，在她的眼裏那些似乎一文不值……之前每每想到這件事，他心裏都會覺得有種莫名的惆悵與悲傷，現在卻沒有那種感覺了，甚至現在想起時還有些想笑，笑那時無比青澀的自己。
是不是長大後，在回想時的自己時，都會想笑？
梁良看著桌上的畫，鼻子有些酸澀，突然很想去見林夏，那些平時積攢下來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湧了上來，竭盡全力擊打著他故作堅強的外殼，淚水打濕了肖像畫。
他想抱著林夏毫無顧忌地大哭一場。
寂靜無饒學校公寓樓，與外麵熱鬧非凡的場景成了兩個世界，中間隔了一道無形的牆，怎麽都跨不過去，那個背影孤獨的人，坐在床上哭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