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搶你的肉了
翌日，從屋外傳來雞鳴的聲響，躺在床上的林夏用手揉了揉眼睛，轉身去找夏蓮，夏蓮已經不見了。她爬下床，連鞋都沒來得及穿，看到屋裏放著的大箱子不見了，朝外麵跑去。
地上的石子兒劃破了她的腳底，鮮血殷殷滲了出來，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隻知道一個勁兒地往車站跑。她知道，夏蓮要走了，跟林祥生一樣，要坐著火車走了。
外婆顫顫巍巍地跟在後麵，在後麵不停地喊她的名字，過了一會兒便被林夏落得沒影了。
林夏跑到車站時，車子剛好啟動，不顧她的喊叫聲，逐漸向遠處駛去。她在後麵追著跑，直到腳下的石子兒把她絆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哭得再也站不起來。
外婆不知何時趕來了，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牽著她的手回家了。
“外、外婆，媽媽還、還回來嗎？”林夏抽泣著問。
外婆低頭看著她，慈祥地笑著。“回來，回來……”
“什麽時候回來？”
外婆沒回答，雙眼一直盯著腳下的路。
林夏知道外婆是在哄自己，也知道夏蓮大概不會回來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沒再哭。
外婆家用的是用泥土壘成的灶台，灶台上支著兩口大鍋，一個用來熬湯，一個用來炒菜。外婆每都要用木柴燒火做飯，現在變成了林夏。她坐在鍋台前，往裏麵添柴，火舌貼著鍋底時不時探出腦袋，烤得林夏的臉很紅。
吃過早飯，林夏把紙和筆放進書包裏，跟外婆打了聲招呼，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她今年八歲了，上學二年級，今是開學的日子。外婆家離學校不算近，比之前的路程遠了將近一半，所以她要提前十分鍾出門。
喻文風一如既往騎著自己的自行車，之前學著載人，現在開始學著“放開騎”了。首先是鬆開一隻手，隻用另一隻手把控著方向。他第一次這樣騎的時候，連人帶車直接拐進了溝裏，額頭和腿都摔得生疼，但摔著摔著也就學會了。
梁良一開始不敢坐老大的車，因為老大實在摔得太慘了，他慫了，害怕把自己的光頭磕破。
望見林夏，梁良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差點兒沒把自行車掀翻。
喻文風被他嚇了一條，頓時惱了火。“涼涼，你差點兒把爺帶溝裏了！”
梁良雙手護著自己的光頭，縮著脖子邊道歉邊朝前麵的林夏跑去。“林夏，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林夏聽到他的喊聲，隨即停住了腳步，等著他追上來。梁良還沒追上來，倒是喻文風騎著自行車先追了過來，隨著一聲緊急的刹車聲，車子停在了林夏的身旁。
喻文風剛要向林夏炫耀自己的新技能，就瞥見她的眼睛紅紅的，“你眼睛怎麽這麽紅？是不是哭鼻子了？有人欺負你了？”
林夏搖搖頭。
喻文風撇撇嘴，騎著自行車一溜煙兒走了。“你們女生也真是的，動不動就哭，真煩人~”
梁良好不容易追了上來，累得滿頭大汗，站在林夏身旁直喘氣。“我、我去你家找你了，沒找到你。”
林夏抿抿嘴，“我不住那裏了，我現在住在外婆家裏。”
“外婆家？”梁良伸手撓撓光頭，“為什麽要住到外婆家？叔叔也住到外婆家了？那我能去那裏找你玩兒嗎？能去找叔叔學畫畫嗎？”
林夏搖搖頭，“我爸爸不住在那裏……”
梁良失望地應了一聲，從書包裏翻出幾顆糖果給了林夏。“我不喜歡吃糖，給你吃。”
林夏看著他手裏的糖果，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接住了。“我外婆家很遠，周末的話你可以來玩兒。”
梁良開心地應了一聲。
林夏去了學二年級的教室，張美玲已經坐在老位置等著了，她直接走了過去。
張美玲看到林夏，興奮地跟她揮手。等林夏坐下來，她開始起了暑假裏發生的事情。
上課鈴聲響起，帶著近視眼鏡的新老師走了進來，這是他們接下來一年的語文老師。“同學們大家好！我姓胡，是教你們語文的胡老師……”
胡老師話很繁瑣，很多他們都聽不懂。胡老師他們還，有文化的人都是這麽話的。所以，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固執的胡老師該怎麽還是怎麽。
中午放學，她跟張美玲一起去食堂吃飯，剛坐下來，她盤子裏的紅燒肉就被喻文風搶走了。
喻文風走了幾步，回頭發現丫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盯得他有些煩躁和莫名的心虛。他轉身走了回去，從自己的盤子裏挑了兩塊兒紅燒肉放在林夏的盤子裏，聲音嗡嗚講：“別爺欺負你，爺隻是喜歡吃紅燒肉……爺答應了林叔要照顧你的，大不了以後不搶你的紅燒肉吃了……”
外婆家生活拮據，早上幾乎不吃雞蛋，即使是偶爾吃一頓，林夏也不舍得帶到學校給張美玲吃了，都是直接給外婆吃；有時也會把中午的紅燒肉藏起來，等放學後帶回家。所以，住在外婆家之後，她便沒再給張美玲帶雞蛋了。
“夏，你以後都不搬回來了嗎？”張美玲趴在桌子上，把整個桌子占滿了。“你爸爸是不是不回來了？我爸爸你爸爸不會回來了，不要……”她聽張和，林夏的爸爸不要她了，自己一個人走了。
林夏低頭寫作業，散下來的頭發遮住了視線，她伸手把頭發別到耳朵後麵，繼續寫作業，像是沒聽到張美玲的話。
張美玲盯著她，見她用手擦了擦眼睛，田字格濕了一片。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麽不堪了，林夏的爸爸不要林夏了，竟讓她心底劃過一絲喜悅。
這就如同，以前班裏隻有一個醜，所以醜成了眾人嘲笑的對象；而現在，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醜，這個醜比之前的那個還要“醜”，還要慘，之前的那個醜便不覺得自己是醜了，也不再是唯一一個人們欺負的對象了。
在張美玲的眼中，林夏現在就是那個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