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哥哥，你這是怎麽了
林聖哲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自己的媽媽了。
自從媽媽死後，仿佛隻有屈指可數的那麽一兩次，而現在，他居然破天荒的夢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母親。
夢中的他是一個七歲的孩子，那時他和書漪一樣上小學一年級，那時並沒有和他相熟的同學，他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沒有什麽不好，自己笑自己哭，沒有別人來煩，輕鬆自在。
忽然有一天，有同學在他身後向他丟石子，大聲笑著說：“沒有爸爸的孩子像根草！”
像草就像草，也沒有什麽不好，他從不在意。
媽媽似乎也不在意，別人看她一個漂亮女人帶著一個更漂亮的兒子，穿著樸素，似乎都很好奇孩子的父親。
每當問起來的時候，媽媽總會說：“他出去做生意了。”
林聖哲在那時就知道，媽媽說完這句話之後，沒有人信的。
如果爸爸真的出去做生意，為什麽他和媽媽的日子會過得那麽苦，苦到需要別人得救濟，苦到他一年隻能穿兩身衣服。
媽媽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而身邊的人見她沒有男人在身邊，對她百般欺淩。林聖哲每天在學校受欺負，而媽媽每天也要麵對流言蜚語。
可當時的七歲的林聖哲，並不能理解母親。
“我不是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嗎？為什麽要騙別人？”
媽媽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女人，林聖哲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三十多年，從沒遇到過比他母親還溫柔的女人。
當時媽媽笑著說：“爸爸很辛苦，出去工作了。”
林聖哲根本不信，可也不想再和母親爭執。
直到母親臨終的時候，才對他說了實話，爸爸因為看上了富家女而拋妻棄子，可是媽媽從來不恨他，因為她始終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林池。
可真是笑話。
林聖哲能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夢中的他猶如沙漠裏的塵埃微不足道，他回家看到母親發呆的樣子總是忍不住生氣，可是又忍不住好奇，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呢？
母親有時會抱著他說自己和父親戀愛時候的事情，然後笑著說：“你看，你的爸爸是不是很偉大？”
林聖哲每次都嗤之以鼻。
他的夢有些亂，一會兒是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一會兒又忽然變成了自己的現在的模樣。
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小時候受人欺負的那個孩子，而是站在金字塔頂端俯瞰眾生的主宰。
他站在一座塔的最上麵，俯瞰著整個濱城，媽媽依舊年輕，忽然出現在他身邊，問道：“孩子，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林聖哲搖搖頭，在母親麵前他始終沒有長大，一臉茫然，卻聽媽媽歎了一口氣道：“你怎麽能到這裏來呢？”
說完就將他推了下去。
林聖哲忽然驚醒，額頭沁出一層秘密的細汗，他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覺得這天黑的有些恐怖，連窗戶都看不到，更別提外麵的月光。
他頭痛欲裂，抬手摸了摸頭，才慢一拍地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床上。
“哥？你醒了？”夏若珺的聲音忽然傳來，他從方向辨別，應該是在自己身旁，可是根本看不到她。
林聖哲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從夢中徹底醒來。
他閉上眼，想再一次進入那個夢，想要對媽媽說：“爸爸很偉大，他偉大到想要親生兒子的命！”
“哥？”
夏若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她的臉似乎就在他麵前，試探地喊了一聲。
林聖哲閉上眼，疲憊地“嗯”了一聲。
夏若珺輕呼一口氣，似乎是很放鬆的心態，立刻按響了他床頭上的鈴，他有些奇怪，為什麽珺珺不開燈呢？
有很多魚貫而進，腳步聲很是混亂，夏若珺不知道去了哪裏。
耳邊響起那個熟悉的官方聲音，說道：“別動。”
然後冰涼的手碰上他的眼睛，撐大，左眼放，改右眼……
自始至終，林聖哲從未見到一絲光亮，他的心忽然下墜，不敢想象自己發生了什麽。
許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很輕，似乎是在安慰他。
他哪裏需要別人安慰呢，這個時候該安慰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珺珺。
救護車什麽時候來的夏若珺根本就不知道，她當時隻覺得眼前一黑，就暈倒了。再醒來的時候，人就在醫院裏了。
林書漪基本沒受什麽傷，所以她一醒來的時候便看到林書漪睜著大大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嚇了她一跳。
“珺珺姐！”林書漪在看到她醒過來的那一刻，撲到她身上大哭，夏若珺想自己還沒死呢，林書漪這哭什麽哭！
她當時並無不適，後背有些微的刮傷，臉上也中了彩，不過無傷大雅，夏若珺想著，等見到林聖哲的時候一定要問她，自己現在毀容了，他是否還願意收留她。
夏若珺有些煩躁，拍了林書漪的小屁股一下，故作生氣地說：“不許哭了，哭得我頭都大了！”
可是林書漪根本控製不住，死死抓住醫院的被子，抽抽噎噎地說：“哥哥還在手術室裏沒有出來，珺珺姐，你說哥哥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夏若珺想了想，自己心裏一點驚慌的感覺都沒有，似乎就是睡了一覺醒過來而已，她鄭重其事地對林書漪說：“哥哥肯定沒事，你信不信珺珺姐？”
林書漪淚眼朦朧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可是當林聖哲從手術室裏被人推出來之後，許岩用那官方而淡漠的聲音說“做好心理準備”時，夏若珺帶著林書漪一起石化在了原地。
什麽叫做“做好心理準備”？
“林聖哲的頭部受到損害，有可能導致其器官受損，一切還得等他醒過來才能確診。”
夏若珺站在原地，單手捂上胸口，跳得還是很正常，也並沒有心慌的感覺。
哥哥肯定沒事，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可是林聖哲真的醒過來了，他的雙眼無神，似乎感覺不到一切光亮時，夏若珺傻了。
許岩示意她跟他走出病房，然後把這件事確認無誤的告訴了夏若珺。
“那他有可能會好嗎？”
許岩猶豫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地說：“會，一定會。”
許岩說話向來節省，能說一個字絕對不會用兩個字來表達，他會覺得這樣拖泥帶水。可現在，他囉嗦了一下。
夏若珺有理由相信，他隻是安慰自己和她而已。
但是有許岩的這一句話，夏若珺也要相信，哥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回到病房之後，夏若珺對著林書漪招了招手，讓他乖乖地坐在沙發上，別亂說話。
而夏若珺則坐在林聖哲的病床前小聲地和林聖哲聊天：“哥，哪裏感覺難受？”
林聖哲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視覺功能，一如平常般說著：“後背。”
夏若珺微笑，然後想到林聖哲根本看不到，便收斂起笑容，溫柔地說：“因為救我，所以後背受傷。哥……”
林聖哲搖了搖頭：“救你就等於就我自己。”
夏若珺發達的淚腺一下子運作，眼淚如泉水一般湧現出。
林聖哲發現自己的眼睛不好用，可是其他的感官功能全都更加敏銳，他能感受到珺珺就坐在他病床旁邊，她在哭。
“哭什麽？”林聖哲問道。
夏若珺張張嘴，以為他其實能看到，立刻製住了眼淚，傻傻地說著：“不哭不哭。”
人就是這樣，總以為災難應該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所以鴕鳥一般的夏若珺伸手在林聖哲的眼前晃了晃，然後被他輕易地抓住手。
她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有經過大腦，立刻開心地說：“哥，你沒事，真的沒事！”
“能有什麽事？”
“我以為你真的看不見了，許岩誤診了！”
林聖哲垂眸抿唇微笑，並沒有說話。
坐在沙發上的林書漪看著夏若珺沒有腦子的托盤而出，難過地扶額。
夏若珺的心情立刻變好，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插入吸管，放到林聖哲的嘴邊，說：“哥，喝一些水吧。”
那吸管正好碰上林聖哲的唇瓣，他反應迅速地咬住，然後慢慢喝水，夏若珺看著他與常人一樣的動作咧著嘴笑。
哥哥沒事，這不是完好無缺的嗎？
林聖哲喝完水，仍舊痛苦地趴在床上，問著夏若珺：“書漪呢？”
“那不嘛，沙發上坐著呢。”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病房裏便安靜下來，林聖哲不知道沙發的位置擺放在哪裏，而林書漪則是對夏若珺的智商徹底無語。
這一瞬間的沉默，夏若珺便立刻意識到事情的真相，她死死地盯著林聖哲的眼睛，發現他可以很長時間不眨眼，她的手在距離他眼睛半米的地方晃了晃，而這次他果然是看不到了。
哥哥失明了，這下是真的失明了。
夏若珺攤在椅子上，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在林聖哲的身上，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怎麽能忍受這樣的事情。
夏若珺心痛地捂住臉，無聲地哭泣。
病房裏頓時沉默得令人心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