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塵（四）
“這隻是個開始。”
半個月來，這句話如同一個魔咒般落在鈴降心頭。不管她在做什麽，這句話總能準時出現在她的腦海中，然後便是渾身冷汗。
“族長爺爺，蓮娘那句話的時候，我覺得她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鈴降哆哆嗦嗦地將手中的茶水灌了一大口，然後略帶忐忑地看著族長。她不知道族長爺爺會不會相信自己的話，但是如果族長爺爺不相信她的話，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等待著族長開口。
族長望著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少女，眼皮輕輕閉上。
鈴降看到族長的嘴一張一合，原本硬朗的模樣已經一點也瞧不出來，仿佛一夜之間蒼老起來。似乎過了很久，鈴降才聽到他的聲音，嘶啞的讓人心疼的聲音。
“鈴降，對不起，如果連你都不忍心，我身為她的爺爺又能怎樣呢？”
而在聽到族長這句話後，鈴降才終於感覺到自己心中的那顆大石落霖，這半月來的痛苦和折磨也終於在此時塵埃落地。她雖然溫柔，卻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因此落淚這種事情也極少發生。
可此時此刻，她不僅留下了眼淚，還是從未有過的嚎啕大哭。
“族長爺爺，我真的好害怕。”她捂住臉，第一次以這樣的形象在別人麵前出現，“我知道這一切不是蓮娘的錯，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這些日子那些蟲子時時刻刻圍繞在我的腦海裏，它們就是我的噩夢。”
族長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孫女一般年齡大的孩子，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大概是終於哭了一場，又或者是將這樣大的秘密終於給了別人聽，鈴降的情緒慢慢好轉，隻是鼻子依然一抽一抽的，眼眶紅紅地望著族長。
“族長爺爺，蓮娘的母親是因為那些蟲子才死的嗎？”
少女抬起頭，眼眸中閃著掙紮。
族長怔住，腦海中浮現兒媳的傷口，嘴唇慢慢抿緊，卻始終什麽也沒有。
鈴降看到族長這幅模樣，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她緊緊攥著拳頭，似乎在下著什麽重大的決定。良久，她重重吐出了一口氣，出的話卻是帶著顫抖。
“族長爺爺，不要將蓮娘交出去，她也不想要這樣的。”
那個人不會是蓮娘，她雖然不太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蓮娘絕對不會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情。如果因為這個要害了蓮娘，叫她如何能做？她隻能不斷地哀求族長：“我們給蓮娘一次機會，好不好？”
好不好？
族長的耳邊一直回響著鈴降的這一句話，心髒緊緊收縮著，他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不出口。鈴降出這個話，是因為她善良。而他若是答應下來，卻是自私。
但鈴降的沒有錯，這一切都不是蓮娘的錯，他做不到將自己的寶貝孫女交出去。
就在他遲疑不定的時候，原本緊閉著的門從外麵被人推開，蓮娘的父親靜靜站在那裏。
因為失去愛妻，這半月他一直活得渾渾噩噩，此時胡子邋遢，臉上是不出的憔悴。此時他的眼眸中充滿了絕望，進來後更是直接跪在霖上。
“父親，我求求您，蓮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我求求您……”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著頭，卻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族長別開頭，兩隻手緊緊抓著椅子的一角，嘴唇顫顫卻始終沒辦法開口，那些話語明明就到了喉嚨口卻偏偏一個字都不出來。
地上的男人拚命磕著頭，如今整個額頭已經變得血跡斑斑，就連地上也沾上了他的血跡。他神情絕望，似乎已經對人生失去了全部的希望。終於，他唇角露出一絲微笑：“父親，用我的性命來換蓮娘的命吧。”
這句話傳入族長耳朵的時候，他猛然回頭望向他的兒子，聲音終於破喉而出：“你不要……”
可卻已經遲了。
男人不知何時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鈴降捂住嘴巴，眼睛睜大，無邊的恐懼籠罩了她。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親眼見到蓮娘父親的死亡，可她無比清楚他是為何而死。他是為了救回自己的女兒，是為了救回蓮娘。
這個父親用自己的一條命來威脅自己的父親，隻為了留住自己的女兒。
她望著族長，看著這個可憐的老人悲贍模樣，終是不忍地別過了頭。
過了很久之後，她聽到老人疲憊的聲音響起：“鈴降，對不起，你別怪我。”
鈴降知道老人已經做了決定，但她一點兒也不會去怪罪老人。因為就算是殺害蓮娘母親的凶手真的是那些蟲子，而指使的人是蓮娘體內的另一個靈魂，那又怎麽樣呢？
那並不是蓮娘的初衷啊！
於是，這件事便這樣被瞞了下來，所有的一切蓮娘都不知道。
——
大殿內，徐福書偷偷抹著眼淚，唐婉兒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就連徐興賢臉上也流露出不忍的神情來。
唯有鬱扶吟和楚渝庭二人始終保持著平靜。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得知這一切？那在婚禮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楚渝庭的眼眸中毫無波瀾，如同一片平靜的湖水。
蓮娘緩緩抬頭，看著這幾人，最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一滴淚從她臉頰滑過，長久以來的痛苦在這一刻全部爆發而出，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些白袍人身上，卻很快又收回目光望向身邊的柳郎。可柳郎卻是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就連皮膚也是寒冷至極。
她緩緩開口：“鈴降婚禮的時候，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蓮娘的記憶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似乎看到了那漫的紅。
因為婚禮而處處布置的紅綢，新人身上穿著的喜服……已經無處不在的鮮血。
鈴降的沒有錯，蓮娘的身體裏住著第二個靈魂，那個靈魂藏在蓮娘的身體裏，擁有著一顆邪惡的心髒。她偷偷在蓮娘身體裏養著一種神秘的蟲子，甚至為了這些蟲子的成型殺害了蓮娘的母親。
而鈴降婚禮的那一，那個靈魂重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