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未必是噩夢
葉從蔚一直是不安的,因為齊宿是皇帝。
??手握生殺大權,一句話便能左右一個人的一生。
??她記不清提醒自己多少次了,怕自己變得貪婪,恃寵而驕,有了寵愛又要專一,簡直是不知饜足。
??齊宿卻不滿她的理智,他想索取更多,給出來的又適可而止。
??到底要怎樣才可罷休呢?
??葉從蔚稍坐片刻,就入了內殿,叫司蘭更衣。
??換上寬鬆柔軟的衣衫,香爐裏點上安神香,躺入榻中安歇。
??“娘娘,喝一盅燕窩再睡吧?”司竹細聲勸道。
??再過半個時辰就能擺飯了,現在睡下,一會兒怕是起不來。
??“我不想吃,也不想看見他,睡著就好了。”葉從蔚閉上眼睛。
??要是齊宿回來,硬要把她弄醒,也是無法的。
??不過現在她可以選擇,先行睡著,不去麵對。
??司竹聞言,知道她心情糟糕,便沒有再勸。
??和司蘭兩人一頭一尾,輕輕扇風,讓葉從蔚更加舒適涼爽些。
??葉從蔚想讓自己睡過去,果然成功了。
??不僅如此,她還做了個夢。
??夢裏齊宿攬著一個人,親手喂她喝湯吃飯。
??葉從蔚定睛看去,那女子與自己一模一樣。
??齊宿扭過頭來看她,唇角揚起英俊惑人的淺笑:“盈魚,朕不是非你不可。”
??葉從蔚一怔,說不出話來。
??她感覺心頭堵塞,連喘了幾口氣,才呼吸順暢。
??齊宿對她難受的反應無動於衷,繼續給懷中女子喂食。
??葉從蔚忍不住去看那女子,那張臉,與自己當真相似,就連極力掩住羞澀的神色,都如此相像。
??“陛下,別這樣,旁人看著呢。”她有些羞惱,放不開手腳。
??除羞惱之外,還有一分甜蜜喜悅,源於齊宿溫柔細致的一舉一動。
??葉從蔚幾乎認定,她被齊宿哄得開心時,多半就是這樣的反應。
??此刻跳脫在外,成了旁觀者,實在是……荒誕陸離。
??葉從蔚的淚水無聲自來,她輕輕道:“你不是非我不可,那我也是……”
??她隻要孩子,就夠了。
??對了,孩子,她的孩子呢?
??葉從蔚抱住自己平坦的小腹,低頭一看,什麽都沒有。
??她不是大肚子,她的孩子不見了!
??她到處找,從豫親王府找到承泰侯府,又入了宮門。
??宮裏正在設宴,齊宿高高在上,其下多位嬪妃,竟然皆是大腹便便有了身孕。
??葉從蔚盯著她們圓滾滾的肚子,齊宿笑著告訴她:“這些都是朕的骨肉。”
??葉從蔚跑不動了,宛如經曆一場黃粱夢,什麽都不屬於她。
??齊宿有那麽多孩子,她一個都沒有。
??*******
??葉從蔚醒來時,眼角還帶著淚。
??“你醒了?”一旁的坐著個人,探手過來觸摸她額際,“退燒了……”
??齊宿鬆了一口氣,望著葉從蔚的目光,帶著歉然與憐惜。
??葉從蔚觸及他這樣的眼神,一時間分不清哪個才是夢境了。
??“盈魚,此番是我不對,你還難受麽?”齊宿眉間皺褶漸漸加深,握著她的手溫聲細語。
??“陛下怎麽了?”葉從蔚想要抽回手,一動便感覺渾身無力。
??鼻翼間聞著藥味,嘴巴裏有些清苦,再結合齊宿的話,她多半是病倒了。
??然後呢?
??嚇著他了麽?就過來道歉了。
??葉從蔚看著齊宿的眼睛,特別沒有真實感。
??齊宿歎了口氣:“我已經把人都打發走了,本就沒想留下她們。”
??她們?她們是誰?
??似乎看出葉從蔚的疑惑,齊宿解釋道:“秀女,還有隨蕖宮,全部清理幹淨了。”
??葉從蔚有些詫異,卻沒有他預想中的喜色。
??“方才做噩夢了麽?為什麽哭?”齊宿溫熱的指腹,緩緩劃過她濡濕的眼角。
??葉從蔚別開臉,“未必是噩夢。”
??怎麽能算是噩夢呢,它有可能會變成現實的。
??她兩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問道:“臣妾病了,對孩子可有妨礙?”
??“有什麽妨礙,他好得很。”齊宿回答。
??葉從蔚嗯了一聲,安靜下來。
??齊宿瞥她兩眼,“我向你道歉,還在生氣麽?”
??道歉?
??“臣妾不敢,”葉從蔚搖搖頭:“陛下並無過錯。”
??何錯之有,一個帝王收下其它女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況且如今後宮空虛,他多收點才能開枝散葉,利國利民。
??齊宿皺眉,捏著她小下巴,湊近了與她四目相對:“盈魚,你心中若有氣惱,直言就是,我不喜歡你藏著掖著。”
??不等葉從蔚回答,他又問一遍:“為什麽哭。”
??“我……”葉從蔚眼裏瞬間蓄滿淚水,“這話聽著,陛下還願意縱容臣妾暢所欲言,是麽?”
??“這算什麽縱容?”齊宿眼尾挑起:“你我是夫妻,本就該坦誠相待,做什麽在我麵前唯唯諾諾,旁人還以為我怎麽欺你。”
??類似的話,葉從蔚聽過幾次了,心中卻是不信。
??她的不安,便是源於對齊宿的不信任。
??為何隱忍,也是因為不相信他能夠一直由著她發脾氣。
??葉從蔚真要唾棄自己膽小了。
??******
??“我做了個夢,”她黑漆漆的雙眸斂住一半:“夢見一個與我相同模樣的女子,深得你的寵愛。”
??齊宿道:“你受了刺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是你笑著對我說,不是非我不可,”葉從蔚的淚水靜靜流淌下來:“這句話我是信的。”
??“什麽?”
??齊宿被氣著了,又忍著不發火,把人扶起來抱在懷裏,“我不可能如此,你不許哭。”
??“還有……夢到你有許多個寵妃,個個身懷六甲。”葉從蔚按住肚子:“而我的孩子,沒有了。”
??“胡說八道!”齊宿豎起眉頭:“那些人也配給我生孩子?”
??他緊緊摟住葉從蔚,抬手給她抹淚,稍稍軟了聲調:“夢是反的,沒有寵妃,沒有其它孩子,我們的孩子會平安降世。”
??葉從蔚苦笑:“你不必唬我,除我之外,多得是更好的。”
??“你……”齊宿仿佛被噎著一般,“你該不會要把夢中的事也遷怒到我頭上吧?”
??他、他一個帝王也要承受冤屈麽!
??葉從蔚哭得傷心,道:“那日你問我,假如我不在了,為何隻牽掛孩子,不把你算進去……因為你會有其它人。”
??“我不會。”齊宿臉一沉。
??“你會,”葉從蔚輕輕抽噎起來,“這世間與我相似的女子何其多……”
??“與你相似我便要喜歡麽?”齊宿打斷她,輕哼:“不曾想盈魚對自己的容貌這般自信。”
??“?”
??葉從蔚忍不住打了個哭嗝:“你……什麽意思?”
??“便是跟你長得一樣,我也瞧不上。”齊宿無奈地給她順氣:“所以別再胡思亂想。”
??葉從蔚瞪著霧蒙蒙的眼睛:“你瞧不上我這般容貌的?”
??齊宿輕歎一聲:“我在你心中,當真是那般膚淺之人麽?”
??“若是見著貌美的就心動,隻怕我是要心梗而亡,這些年未免動得太頻繁。”他嗤笑。
??他見過的絕色美人,不說成千也有上百。
??葉從蔚不禁迷茫了,所以他到底是喜不喜歡她呢?
??齊宿兩手捧著她的臉蛋,垂首吻去淚痕,“此番是我不對,明知你膽小又不夠聰明,還這般跟你較勁,實在愚蠢。”
??“你不需要道歉,”葉從蔚緩慢而堅定地推開他,“你想要我傷心讓我生氣讓我受罪,都是可以的。”
??高高在上的帝王,隨便怎麽折騰,誰人敢置喙半句?
??她不否認齊宿對她的好,紆尊降貴,這確實是喜愛。
??然而又怎麽樣呢,他依然可以主宰她,輕易收回榮寵投注到他人身上,不過一句話的事。
??“盈魚在怪我,”齊宿眉頭緊皺,望著她紅彤彤的眼眶:“你叫我如何是好……”
??頗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他反思,這樣的不信任,必然是他給的還不夠多。
??齊宿不假思索的:“左右秀女已經被我遣散了,以後再不選秀。”
??‘再不’把她怔住了。
??“陛下衝動了,何苦讓我做這千古罪人。”葉從蔚閉了閉眼睛。
??他輕笑,指腹撫過她臉頰:“千古罪人?是不是好皇帝,看得是做出來的實績,自有百姓去說,而非盯著我後宮裏有多少妻妾。”
??葉從蔚睜眼看他,小嘴微張。
??她感覺疲乏得很,拉過棉被把自己掩蓋起來,最終什麽都沒說。
??齊宿是認真的麽,還是在哄她?又哪來的底氣跟群臣唱反調?
??她不想細問,更不會巴巴的勸說他。
??反正不是她能拿的主意,愛如何便如何吧!
??齊宿見葉從蔚悶頭要睡的樣子,不由無奈。
??他的盈魚真是長進了,他說了那樣的話,她半句不多問,也沒提意見?
??就沒有點觸動麽?還是以為他口頭說說風吹霧散?
??本想再來幾句,但觸及葉從蔚的病容,齊宿給忍住了。
??“來日方長。”
??回身叫司竹把湯藥呈進來,喝了藥才能躺下休息。
??葉從蔚一言不發的配合,她其實不困,隻是不願跟齊宿繼續辯駁。
??說不清心裏什麽感受,先前的憤怒委屈,並未哭一場就消散。
??齊宿的道歉和承諾,也沒讓她多感動。
??她似是猶豫不決的賭徒,兩邊觀望著,毫無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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