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堂兄

  時辰尚早,葉從蔚當然不會選擇這種時候做些不合群的舉動。


  父親母親、兄弟姐妹皆在,有什麽理由退場。


  幸而戲台上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腔,並不無聊。


  葉從蔚放下茶杯,又去門口邊看幾個廝擺弄鞭炮。


  火紅色的彩紙,長長一串,這是等著迎接新春時燃放的。


  正在這時,司蘭挎著一個竹籃進來了,繞過外間的丫鬟,來到葉從蔚麵前。


  “姑娘。”


  葉從蔚不解:“怎麽了?手裏拿的什麽?”


  司蘭拉她到一旁,道:“方才隔壁二叔公府上,派了一位嬤嬤過來,是堂少爺托她送點東西,權當謝禮。”


  她打開竹籃子給葉從蔚看,一個紅色的錦囊,紮緊了口袋。


  “哪個堂少爺?”


  “是葉風來。”


  葉從蔚拿起錦囊,沉甸甸的頗有重量,打開一看,原來是巴掌大的玉石擺件。


  很有意思的是,它雕刻的主題不是花鳥蟲魚,也非什麽吉祥圖樣,而是一卷春餅。


  雪白的麵皮卷成一筒,表麵有烤得微微焦黃的痕跡,麵皮一端有綠色菜葉與紅色肉糜悄悄探出一點。


  本是一塊飄了雜色的白玉,被這麽一巧妙利用,化作美味春餅,巧精致。


  “這我如何能收?”葉從蔚把它裝回錦囊內,問道:“嬤嬤呢?”


  司蘭忙答:“我請了她喝茶吃果子,還沒走呢。”


  因為是隔壁府的人,不好貿然來前院,生麵孔會被丫鬟攔住,引來諸多注意,所以司蘭才自己走這一趟。


  “你把東西還給她,就上午一頓早點,自家姐弟不必客氣。”葉從蔚想了想,又道:


  “今年除夕夜,給嬤嬤一吊賞錢,勞她夜裏跑這一趟。”


  “是,我曉得了。”司蘭重新提著竹籃子,退了出去。


  目送人離去,葉從蔚眉頭微蹙。


  即便與二叔公家往來不多,也不至於因為一個早點而大費周章的謝她。


  何況早上那會兒,是葉雨見空著肚子,葉風來早就吃過了。


  葉雨見年歲與葉朔差不多,葉從蔚隻把他當弟看,至於葉風來……他為何如此?


  司蘭這一去就沒再回來,葉從蔚料想她把事情辦妥當了。


  ……


  稍晚些,老太太被春藍叫起來了,廚房那邊準備了餃子連並一些點心。


  眾人吃過之後,時辰一到,迎接新春。


  同一時間,遠處近處,皆有炮竹聲傳來,彼此響應一般劈裏啪啦。


  葉從蔚跟著拜了門神,又給長輩道吉祥,隨後才被遣散,各自回院裏休息。


  睡得晚了,明卻不能不早起,年初一酬神上香。


  司梅估摸著時辰,早早來外間等著,接了葉從蔚回去。


  “方才吃過東西沒?”葉從蔚攏了攏鬥篷問道。


  夜色深沉,樹下積雪未化,忒冷了些。


  “我跟她們一塊吃的餃子,”司梅笑眯眯道:“還吃到一枚珍珠了。”


  “看來你今年運勢不錯。”葉從蔚忍不住笑。


  “那是,司蘭都羨慕我呢!”司梅昂首挺胸。


  府中上下張燈結彩,不必打燈籠,主仆二人回到雨舟院。


  下午才沐浴換衣,這大半夜的不必折騰,熱帕子擦把臉就能睡下了。


  臨睡前,葉從蔚還要問葉風來派遣的嬤嬤一事。


  司蘭稟道:“我好言婉拒,把嬤嬤勸回去了,這事也沒張揚,旁人不曾注意到。”


  司梅不解:“堂少爺與姑娘是近l親,便是有什麽往來,也不必這樣偷偷摸摸吧?”


  在她看來,即便收下了禮物,也不過姐弟間玩得好。


  如同葉朔,論起來也是堂弟,有什麽好東西時常差人送到雨舟院,何曾避著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無功不受祿。”葉從蔚擺擺手。


  司蘭解釋道:“四姑娘最見不得我們受到特殊待遇,甭管什麽玩意兒,哪怕是一道菜被姑娘多得了,她也是要鬧的。”


  “難道要因為四姑娘,我們就不敢與旁人交好不成?”司梅有點不服氣。


  司蘭無奈搖頭:“你是個榆木腦袋。”


  “什麽呢?”司梅鼓起臉頰。


  司蘭戳戳她臉蛋:“若真顧及她,姑娘還怎麽跟朔哥兒往來?”


  “……也是。”


  論起來,葉從菲還是葉朔親姐姐,也不見得她管得住。


  而葉風來與葉朔不同,二叔公的孫兒,隔了兩代血緣都淡了。


  同姓同族,是為宗親,不宜姻婚。


  可在前朝,有位公主開了先例,後來在民間陸陸續續偶爾有見。


  世人對兩代開外的姻親,似乎寬容了許多,所以葉從蔚得避嫌。


  ******

  慶寧郡主病倒了,新年這幾日,連著起早貪黑,下了兩場雪,稍有不慎便染了風寒。


  府裏上下吃穿用度、車馬出行、送往迎來,全賴她一手調度。


  葉從蔚少不得去幫忙照顧,掀起簾子,苦澀的藥味撲麵而來。


  “給母親請安。”


  “嗯,坐吧。”慶寧郡主精神頭不錯。


  屋子裏暖烘烘的,二夫人也在。


  慶寧郡主這一倒,許多事務就落在二夫人身上了,大事她拿不準的,會過來詢問商議。


  起初二夫人還有點高興呢,總算有自己上陣的時候。


  可一忙活下來,夜間癱倒在榻上,腿肚子直抽筋,才知掌家不易。


  “秦國公夫人下了拜帖,明日登門拜年,若她要看我們二姑娘……”二夫人欲言又止。


  慶寧郡主不在意道:“那就給她看,姑娘大了總要見人。”


  即便知道對方打著什麽主意,難不成就可以回絕了?

  慶寧郡主此時病著,不宜見客,明日全靠二夫人了,不過有老太太撐場麵,她並不擔心什麽。


  她舍不得自己閨女去給人做填房,老太太也護短,也是不同意的。


  秦國公夫人來了,老太太自然有一套態度去應對她。


  這事的時候,葉從芷這個當事人坐在一旁,慶寧郡主沒讓她回避。


  不過畢竟是自己婚事相關,哪怕是穩重的嫡長女,此刻也垂了眼簾,不敢隨意插話。


  侯府四個姑娘,除了老六歲數偏,前邊三個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今年的年禮明顯增多。


  那些笑著無端套近乎的人,多半是來相看的。


  葉從蔚每回跟著葉從芷去見禮時,都好生收拾過儀容,可惜誇讚的話雖多,愣是沒有誰家選中她。


  秦國公夫人親自前來,老太太命人奉上好茶水招待,幾個姐妹一道露了臉,如同上輩子一樣,她看上葉從芷了。


  論出身,侯爺與郡主之女,論排資,葉從芷是嫡長,必定要先在妹妹前麵定親的。


  葉從蔚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事情與上輩子如出一轍。


  不一樣的是她個人的選擇,她斷掉了杜訣表哥這條線,兩人再無可能。


  難道除了自己,她無法左右其它任何事情麽?

  其實,若二姐姐能跟秦國公府定親,那也是好的。


  總比嫁入親王府被克死來得強。


  葉從蔚雖自身難保,與葉從芷關係並不親密,但如有可能,救她一命也是好的。


  可惜就是有心無力,不該她話的地方,胡亂出言反而壞事,隻能邊走邊看。


  時間所剩無幾……她不能死心。


  葉從蔚還打著陶遲的主意呢,所幸機會很快就來了。


  *******

  一場春雨,冰雪消融。


  開春後氣溫回暖,可算不那麽冷了。


  院子裏的草木抽出新枝嫩葉,翠生生的瞧著分外喜人。


  齊鈺世子寄了請帖過來,是要去踏春遊園,邀侯府的表弟表妹同去。


  前世葉從蔚沒去,因為生母的緣故,有心避開郡王府的人,但這世不同,她決定厚著臉皮與葉從芷一同赴邀。


  二月就要開考,大哥自然是沒空的,二房那邊的人,認為與郡王府的親緣不如大房,這類非必要的聚會,大多婉拒。


  所以隻她和葉從芷兩人。


  慶寧郡主對此沒什麽,侄兒的請帖當然要賞臉,多一個葉從蔚正好。


  葉從蔚不知道此行能不能看見陶遲,可他作為世子妃的弟弟,出現的幾率應當很大。


  她猜對了。


  入了郡王府,世子妃親自接引姐妹二人,花園裏百花綻放,開得比別處早。


  世子妃的弟弟妹妹都來了,陶露看著顯,不過十三餘,顯然家中排行在陶遲之後。


  有世子妃代為介紹,葉從蔚總算是能夠和心心念念的男子相識。


  不知是默契還是怎樣的心照不宣,陶遲看到葉從蔚,微微意外,卻不提及曾有過的一麵之緣。


  隻拱手淺笑:“五姑娘。”


  葉從蔚有點緊張,沒人知道,她一個女兒家,在心裏盤旋著怎樣驚世駭俗的心思。


  她想要不著痕跡勾得他注意,沒有口頭承諾,拒絕私定終身,而是讓這人自主的來府上提親。


  這很難,葉從蔚不知道要如何展示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來陶遲也是備考生一個,此番一派自然隨意,並沒有消瘦或是拘謹,不像三哥那樣被考試壓力給弄得喘不過氣。


  也不知是他胸有成竹,亦或者生從容,倒顯得遊刃有餘。


  當然,遊刃有餘這一感官,是在葉從蔚預先知道他有個好名次的前提下。


  不了解的人,興許會覺得陶遲沒把會試放在心上。


  “世子爺呢?”世子妃轉頭問道。


  丫鬟上前回道:“方才聽春山前頭貴客來臨……”


  話音未落,廝春山便快步走了過來,“稟夫人,豫親王與二皇子來了!”


  “什麽?”世子妃有些訝異。


  她不喜世子爺跟豫親王太親近,偏生勸不住,又不敢太多皇室宗親的不是。


  如今倒好,連二皇子都帶上了……


  訝異過後,世子妃連忙命人撤了茶水點心,另外換上一套全新的,還把身邊大丫鬟遣去親自沏茶,以免疏漏怠慢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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