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落水
畫舫再慢,也總有錯過的時候,插曲而已。
船上的人卻不平靜,葉從蕙喃喃低語:“那便是豫親王啊……”
柳禎柳袱大開眼界:“親王氣派果然非同凡響!”
“什麽非同凡響,你們從揚州來,怕是不知其中底細。”杜訣搖頭輕笑。
“這話從何起?”柳禎不解。
柳茗珂卻看出來了:“方才船上人問我們是誰,雖是玩笑話,但也可見一斑。”
通常家風嚴謹的謙謙君子,哪裏會這般行事,萬分唐突。
可見是一船的紈絝子弟罷了,而物以類聚,這位豫親王是什麽樣的人,不言而喻。
葉朔臉嚴肅:“豫親王承蒙聖眷、不省自身,姐姐們要遠離著他才好。”
王爺有不少,其中不乏異姓王,親王卻僅此一個,與當今聖上同枝連理。
葉從蔚看他個八歲孩一本正經,忍不住捏他臉蛋:“你又知道什麽?”
“我當然知道,”葉朔揉揉臉頰:“他喜怒不定、對下嚴苛,還是各個銷金窟的頭號貴賓。”
都豫親王l克妻,但隻要不擔上妻子名頭,被他搜羅至府中的美人,盡享榮華富貴。
何況那王妃抑或側妃的名號,都不是這等輕賤女子能夠肖想的。
如此一擲千金的男人,豈能不奉為座上賓?
“你都知道銷金窟了?”杜訣挑眉忍笑。
葉從芷麵色一紅:“住口,不許再。”
葉從菲連忙拉住葉朔,低聲道:“朔哥兒,你可不能跟那些人學壞了……”
向來男子養在前院,跟著父兄多處走動,見識也多,年紀已經懂了不少。
“我當然知道,”葉朔有點不服氣:“我這是告誡你們好嘛。”
“還有,五姐姐不許捏我的臉了,我已經長大了。”他趁機對葉從蔚提出抗議,表情可可愛愛。
葉從蔚眨眨眼:“軟乎乎的,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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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黃昏,落日餘暉染紅了整個湖麵,視野內橙黃一片又波光粼粼。
就著夕陽美景,與晚霞為伴,晚宴開場了。
畫舫的二樓,中空露,觀景設宴最為合適。
一盤盤不同烹飪方式的魚兒被呈上來,鮮滑可口,美景美食,再享受不過。
所謂的湖上烹魚宴,美酒盡逍遙。
在座諸位,就杜訣可以飲酒,其餘人飲不得,所以這美酒自然是看不到的,但不妨礙大家吃得開心。
於船上用餐,又沒有長輩約束,很是新鮮好玩。
一頓飯吃完,夜幕已然降臨,燈樓亮起它璀璨的光芒。
霍姝燈樓是點翠湖的一段佳話,坊間傳言,曾經有一位公子,於湖畔結識一妙女,兩人吟詩作對情愫暗生。
此女名為霍姝。
本是佳偶成,無奈霍姝乃是湖中鯉魚所化,終究不能在岸上久居,要回湖裏去。
公子苦留不住,便為她築造這獨一無二的燈樓,點亮湖畔,讓她上岸時別錯過了地方。
杜訣把這故事出來,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鯉魚成精?”葉朔下意識就不信。
柳袱摸摸下巴:“成精之後估計就不能吃了。”
“既成精,便是人,自然不能吃。”柳茗珂道。
葉從蕙則是感歎:“那位公子實乃真情之人。”
扭頭望向霍姝燈樓,與湖中倒影相映相攜,也算是成雙成對了。
“表哥還是換個故事吧,”葉從芷似笑非笑的把瓷杯往桌麵一放,“這種私相授受的事情,不宜我等姐妹聽。”
杜訣看一眼葉從蔚,拱手笑道:“是我失言。”
葉從芷嗬嗬一笑:“世間妖精都是人化的,別是霍姝與公子有私情,最終被投了湖罷?”
她從受到的就是正室教育,要防住那些不顧臉皮貼上來的女子。
尋常人家不像高門大戶,動了心就宣之於口。
若不堤防,丈夫身邊會有多少妙遇呢?
葉從芷這一開口,葉從菲立即警覺,“二姐姐得極是。”
葉從蕙低下頭,再不敢言語,雖然在她心裏,依然為著公子與霍姝惋惜。
杜訣又道了歉,岔開話題不再燈樓的事。
葉從蔚獨自下樓,到船尾吹吹夜風。
葉從芷被慶寧郡主教得很好,她身為長女,一直是侯府姑娘的表率。
葉從蔚也覺得她厲害,可這樣一個人,前世嫁給豫親王,居然也沒落著好。
當上皇後沒多久就死了,年紀輕輕的……
這一世,葉從蔚不敢再私定終身授人把柄,可在明年夏之前,她不嫁出去就要頂替葉從芷去親王府。
她怎麽才能讓家裏給她盡快定親呢?
又如何在當中挑選一個靠得住的人?
葉從蔚不敢越雷池一步,她不能開口,她已經嚐過苦果。
“表妹有心事?”
杜訣不知何時也下來了,輕聲詢問,唯恐唐突佳人。
迎著徐徐晚風,葉從蔚素色的衣衫飄忽不定,腰肢纖細不堪折。
“我無事,看看風景罷了。”葉從蔚目不斜視。
杜訣站到她身邊,道:“昨日本想找表妹話,竟不得空閑。”
“表哥忙吧。”葉從蔚反應冷淡,轉身欲走。
“誒,”杜訣攔住了她,神情有些委屈:“表妹就這樣不想與我一句麽?”
葉從蔚隻當不知他的來意,道:“有話就,為何無端指責我呢?”
“我、我想送表妹一個東西。”
杜訣從懷裏掏出一方錦帕,包裹著一隻鎏金鐲子。
葉從蔚認得它,上輩子成親後一直不離手的,陪著她被浸死。
她笑了笑:“表哥可真大方,給我們幾個妹妹此等好物。”
“不是的,隻你一人有。”杜訣連忙反駁,雙目炯炯望著她的臉。
少年人不掩滿腔熱忱,葉從蔚曾為此動容過。
她轉過身:“表哥這是何意,方才了私相授受的故事,現在是要害我被沉湖麽?”
“怎麽會?”杜訣把手裏的鐲子往前一遞:“你快些收起來,沒人看到。”
“若表哥無意害我,就別再做這種事!”葉從蔚語氣嚴肅。
“我……”他有些無措起來。
葉從蔚警告完他,甩袖要走,杜訣見她似乎生氣了,再不敢提鐲子的事。
胡亂塞回懷裏,道:“表妹繼續看風景吧,我這就走。”
杜訣快步離開了船尾,生怕被人給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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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從蔚稍稍舒出一口氣,轉回湖麵,目光複雜,無處著落。
“你們好大的膽子。”
背後突然響起一聲輕嗤,把葉從蔚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是葉從菲。
“四姐。”她神色微變,“你聽到了什麽?”
葉從菲不懷好意的一笑:“不巧,我什麽都聽見了!”
葉從蔚頓了頓,道:“我與表哥並未言行出格。”
“燈樓附近停了不少船隻賞景,若是誰眼神好看見你們獨自在船尾話,你跟他們解釋去?”
“四姐點聲,原本沒事被你這麽一嚷嚷都有事了。”
“原本怎麽沒事?”葉從菲兩眼一瞪:“表哥偏隻送你一人金鐲子,這是何意?”
葉從蔚再不能坐視不理,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你我同家姐妹,若我聲譽受損,四姐又能好到哪去!”她壓低了聲音,暗暗警告。
葉從菲頓時不悅,掙紮起來:“唔……你放手……”
“四姐何苦這樣為難我?”葉從蔚放軟了聲音。
她很怕,實在是怕了私相授受的標簽,它像是寄生蛆蟲,如影隨形。
可以不在乎名聲,但她在乎自己的性命,為此死過一回就夠了。
葉從蔚有心服軟,好話哄著葉從菲,不料她聽見這裝可憐的聲音,更加生氣了。
“就你會賣乖討巧,得祖母憐惜,就連剛來的遠房表舅母都知道你可憐了?!”
葉從菲越越氣:“被我逮著錯處,竟然還敢來捂我的嘴!”
她大力一揮,正巧迎著一股強風吹來,船身動蕩,葉從蔚失去平衡,摔了出去。
這是在船尾,她摔出的方向恰是湖麵!
“啊!”葉從蔚驚叫一聲。
“啊!!”葉從菲意想不到,叫得比她更大聲:“來人,來人啊!五姑娘落水了!”
她抖著手揪住聞聲而來的嬤嬤:“我五妹掉下去了,怎麽辦……”
“什、什麽?!”
嬤嬤看著湖裏撲騰的水花,“姑娘別慌,船上有廝通水性!”
她快步去叫人了,這個動靜早就驚動了整船的人,葉從芷沉著臉快步走來。
會水的廝下餃子一樣,一個個噗通噗通往湖裏跳。
葉朔抓著葉從芷的袖擺,臉擔憂:“二姐,五姐姐會不會有事……”
“找到表妹了麽?”杜訣急忙問道。
正黑燈瞎火湖裏摸魚,便見不遠處突然有身影一躍而起,懷裏顯然夾帶著一人,被打撈到斜對麵的船上去了。
眾人定睛一看,不是白遇到過的豫親王的畫舫麽?
“該不會……”
嬤嬤嚇壞了,好好的姑娘落水,還被這花名在外的王爺給撈著了,回去後老太太不扒了他們的皮!
這已經不僅僅是五姑娘一人的事了,焉知人們以訛傳訛的功夫,船整的侯府姑娘,如何撇得清?
葉從芷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鐵青的看向葉從菲:“怎麽回事!”
“我、我……嗚嗚嗚……跟我沒關係啊……”
葉從菲嚇得跌坐在地,什麽麵子都不要了,低頭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