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使命感
第162章 使命感
另一邊,眾人在客廳沙發上已經坐下了,姓葉的體委領導笑呵呵的等秦晚台坐下去以後才斟酌著開口。
「秦局長啊,我們……」
「葉司長,是這樣的。」
秦晚台搶在他前面開口,笑容端莊的道:「繁弱這孩子年紀小,但是主意很正,雖然是做家長的,但是我一般不會給他拿主意,這次你們過來的目的我清楚,但還是要看孩子本人的意願。」
「……」
這番話讓眾人都有些失語。
如此尊重孩子的家長,這究竟是多麼開明的女性啊?難怪這麼小的孩子在這種年紀就能有這種成就。
回頭報紙採訪上有東西寫了。
葉司長同樣無比感慨,他再回頭去看張繁弱,卻見這個孩子已經眼角濕潤,小拳頭攥的死死的放在膝蓋上,要不是旁邊有人恐怕早已撲進了她的懷抱。
多感人的一家子啊。
「小朋友。」
這會聶棋聖忽然開口:「爺爺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雖然你之前在電話裡面已經說了,但爺爺實在不甘心啊,只能專程來找你一趟,希望你不要覺得爺爺不守信用。」
「不會的。」
張繁弱給了他一個寬心的眼神,微笑道:「爺爺來我們家做客,我很歡迎。」
「……」
他這番話說的太得體了。
但也正因如此,聶棋聖等人心裡反而打起了鼓,這孩子就跟個小大人一樣,往往越是如此就越難說服。
「繁弱啊。」
旁邊的趙承德跟個綠頭蒼蠅似的搓了搓手:「你圍棋下的那麼厲害,肯定也喜歡圍棋,那麼你為什麼不想當職業棋手呢?到時候全國人民都在電視上看你下棋,你覺得不好嗎?」
說到這,
他又指了指聶棋聖:「你看你聶爺爺,早年代表國家打小日……子過的不錯的日本棋手,多少人叫他民族英雄,棋聖,你難道不想接著他的棒繼續將我們國家的圍棋發揚光大嗎?」
「……咳,對的。」
聶棋聖清了清嗓子,難得不再自謙下去:「爺爺這個棋聖稱號是國家給的,你要是願意好好下圍棋,爺爺過幾年讓體委也給你發一個,怎麼樣?」
說完,他戳了戳葉司長。
這次過來眾人分工明確,聶棋聖和趙承德負責鬆動他的心防,葉司長則給予他現實保障,如此雙管齊下小小張四歲還能不拱手來降?
「這個都好商量,以小棋聖你的實力,無論是榮譽還是你的現實需求,國家都會給予你最好的保障,例如……」
葉司長說著將目光投向秦晚台:「例如孩子的入學問題,我們並不是讓你們把未來的人生都孤注一擲投到圍棋裡面,只要孩子願意去京城,我們會給他安排最好的升學路線,只要能保證棋力一直不鬆懈,將來G2也是能保送進去的。」
「……」
秦晚台怦然心動。
像她這樣的家長,葉司長要是跟她說什麼錢啊她眼皮都不會抬一下,但清華北大可真是太香了,這可是無數家長對孩子的終極期望啊!
「咳。」
這時候旁邊傳來一聲咳嗽。
秦晚台連忙調整了下心情,笑著將臉撇到一旁去:「這個東西……我還是那句話,主要看孩子自身的意願。」
葉司長大感意外。
他今天肯做出這個擔保也是要承擔很大風險的,還真沒考慮到會被拒絕的情況存在。
就……圖什麼呢?
孩子就算正常上學,想在千軍萬馬中擠過獨木橋上G2C9那也要付出無數努力,有時候光看努力還不行,而現在卻只要秦晚台一個點頭,孩子送到京城培養十來年就能順理成章的進入最高學府!這是多少家長夢寐以求的事兒啊!
「秦局長,您……」
「葉叔叔,您就別為難秦姨了。」
張繁弱攔住還想繼續勸秦晚台的葉司長,看著他小臉極為冷靜的道:「葉叔叔,我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您說的那兩個學校是我們國家最好的學校。」
「……」
葉司長回過頭忍不住推了推眼鏡。
他第一次從頭到尾認真審視這個孩子,看了會卻也被張繁弱的冷靜所感染,語氣認真的問道:「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呢?孩子,你說你知道叔叔剛才話里的含義,那你難道不知道選擇了這條路以後你的人生會有多麼的一帆風順嗎?」
不止學業上,
只要張繁弱肯進京,
入了棋院,成為棋院年齡最小的小師弟,不僅聶棋聖會將他視為關門弟子,體委也會對這個小棋聖視若掌上珍寶。
待到十年磨礪以後,
只要他棋藝不鬆懈,未來肯定會橫掃東亞棋壇,屆時體委一宣傳,他會在一夜之間舉國皆知,成為無數人喜愛的圍棋天才。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星光大道,
但在張繁弱的眼中卻泛不出任何波瀾。
「葉叔叔,趙爺爺應該跟你說過吧。」
「呃?什麼?」
「……咳。」
趙承德在一旁極為無奈的開口:「這孩子說以後想當醫生,還拜我朋友為師了。」
醫生……
葉司長有種想吐血的衝動。
這世界上醫生多了去了,各領域也不乏大醫,但像張繁弱這樣的圍棋天才百年都出不了一個,結果他拒絕圍棋的理由居然是去當醫生!?
扶眼鏡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小朋友啊……」
葉司長調整著情緒:「京城的協和學院你知道嗎?國內最好的醫學院,只要你答應來棋院,將來保送也……」
「我自己可以考上去的。」
張繁弱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葉叔叔,學醫和學圍棋都很廢精力的,我不能當三心二意的小孩,對吧?」
對你個鎚子……
「小朋友,你不是一般的小孩,為什麼不能試著挑戰下自己呢?」
「因為我知道我挑戰不了。」
「……」
葉司長他們嘗試說服一個四歲小孩,結局就是不但沒能說服他,自己反而還鬱悶到說不出話了。
莫非世事真就如此戲劇性?
上天給了一個孩子無與倫比的圍棋天賦,但他卻對最適合自己的道路無動於衷,所以這算什麼呢?
這場談話讓一個人心生觸動。
「小弟弟,你還記得我嗎?」
自從下車后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某個青年男人忽然對著張繁弱開口說道:「我們之前在網上下過棋,你很厲害,快要把我下贏的時候你回去睡覺了。」
「……」
張繁弱愣了片刻,隨後連忙點頭:「記得,你是古厲哥哥?」
「對。」
古厲邊點頭,邊從身邊帶來的黑色手提包里掏出一副棋盤:「那天我們的棋局沒有結束,我一個人想了很久,今天你能陪哥哥把那盤棋下完嗎?」
「……」
現場這麼多人,
現在下棋有些不合時宜,但也沒有人開口反對,張繁弱愣了片刻也沒有拒絕,畢竟他也是下過棋的,自然知道一局念念不忘的未完殘局對於棋手而言意味著什麼。
啪啪啪——
棋盤擱在沙發上,古厲手持棋子飛快復原當日的殘局,看得出他一個人確實想了很久,幾分鐘就復原出那場殘局而且還分毫不差。
張繁弱感受到了他的決心,
以至於內心也沉靜下來,打算認真和他將這盤棋下完。
他沒有放水的打算。
身旁眾人也看的非常認真,因為張繁弱以前下棋都在網上,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現實中看他下棋。
他們也沒能看太久。
當日那盤棋在張繁弱睡覺的時候古厲已經是垂死掙扎了,這次他要求復盤,更像是一個瀕死的刀客拖著重傷之軀一步步向那個戴著面紗的刺客靠近,想看看那面紗后的臉龐究竟是不是他所想象的那個人。
可惜了,
當最後一子落下的時候,面前的孩童用現實告訴他什麼是天才,什麼是無與倫比,讓人一窺便心生絕望的天賦。
古厲下不下去了。
再下,那便是自取其辱。
放下棋子的那一刻,他臉上並沒有什麼失落的神色,只有一股濃濃的疑惑,先前一直低著的頭微微抬起,像是對張繁弱,又像是對自己說道:
「我也算是天才啊,六歲學棋,十二歲之後就進了市隊,國家少年隊,世界冠軍也拿過,為什麼連你這個四歲小朋友都下不過呢?」
「……」
眾人皆有些失語。
剛才看到張繁弱棋力本來內心火熱的葉司長內心也稍微冷卻下來,還沒等他們想好該怎麼安慰,古厲就又繼續開口道:「但更讓我疑惑的是,為什麼你有這種天賦,能夠蔑視一切人的天賦以後還不選擇走這條路呢?是不是在你心裡,這種天賦根本就不算什麼?」
「……」
張繁弱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指責了,但他能夠感受到古厲話語中的一絲迷茫。
那是一種天賦,努力,
在另一種非人存在面前被全盤碾碎以後,還未等他調整好心態,卻見那人又輕描淡寫的將他所渴望的東西拋之腦後,又來了句:「我就是玩兒玩兒。」
迷茫,憤怒,屈辱。
張繁弱面對古厲的『質問』本來可以選擇不回答的,因為總有人會攔著他,跟他說些這個世上的雞湯。
但他還是想說一說自己的心裡話。
不過不再是之前已經重複的那些。
「古厲哥哥。」
他面帶微笑忽然開口:「我知道我的這份天賦意味著什麼。」
「……」
張繁弱的忽然開口讓眾人都有些沒想到,原本都在勸解古厲的聶棋聖等人也停下話語,轉頭看向他。
「我知道我的圍棋天賦很厲害。」
「我也知道,聶爺爺,趙爺爺他們想讓我去學圍棋,正是看中了我的這份天賦,相信有我在,一定能壓得所有人都抬不起頭。」
「……」
聶棋聖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
他預感到這個孩子會說出一番很了不得的話。
「聶爺爺他們其實說的沒錯。」
張繁弱一番常態的沒有繼續謙虛:「我自己也相信,如果我選擇圍棋好好下的話,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那個,就我所能看見的未來,不會有哪個人是我的對手。」
迎著眾人震驚的目光,
那個小孩侃侃而談。
不會有人理解的,張繁弱所能目睹的那二十年後的未來,他的圍棋只是大師級沒錯,但有高級心眼的加持下,可以預見的未來里,只要他穩紮穩打的將圍棋提升到宗師級,那麼,別說未來二十年的人,就是將圍棋歷史那些先賢全部拉過來,張繁弱也不相信自己會輸。
那時候,
他相信自己是無可爭議的歷史第一人。
但是……
「請讓我給這個世界留下最後一些公平吧。」張繁弱站起身,對著聶棋聖等人認真的彎了彎腰:「擁有天賦,確實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但我不想用我的天賦去做一些除了傳說什麼都留不下的事業,這個世界,天才不該是孤高的,帶領人類、和普通人一齊向前,這才是值得我終身奮鬥的道路。」
這是張繁弱的心裡話。
他知道自己的天賦是怎麼來的,用外掛碾壓別人的天賦,他良心不安,所以才想給這個世界留下最後一些公平。
圍棋、音樂、繪畫等等。
這些賽道都交由古厲、柯傑這些真正的人傑吧。
在醫學領域,
他雖然也要動用自己的外掛,去碾壓別人的努力,但他最起碼能做出一些成果去惠及更多的普通人,如此才能消弭他內心的悸動。
「……」
在場很多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很多人可能都忘不了今天,有個孩子說出這樣一番驚世駭俗的話,眾人從他臉上看不出俯蔑眾生的狂妄,那張稚嫩的臉上唯有一股深入骨髓的使命感。
葉司長等人走了。
走的心不在焉,失魂落魄。
車上,趙承德臉上的皺紋深刻幾分,忽然嘆了口氣:「這孩子,將來究竟想幹什麼啊。」
和他相比,
聶棋聖臉上更多幾分笑意。
「且看吧。」
他目光執念不再,望向窗外語氣中透著一股釋然:「不管他將來幹什麼,這種年紀就有這種信念的孩子,生在咱們這終究是國家之幸,民族之幸。國運強則棋運強,這種孩子多幾個,咱們國家的棋運,不會差的。」
圍棋篇幅算是告一段落了,即便會出現那也是初高中乃至成年之後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