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子的複仇(二)

  因為有周正海去秋闈的東風,同車的人雖然覺得周安的話聽著讓人有點牙酸,倒也沒說別的。沒準人家周正海再回來就成舉人老爺了呢,大家又是鄉裏鄉親的,現在給周安捧個人場也沒什麽。


  到了村子裏頭,周安付了車錢,下了車跟王老六揮手告別,拿著紅布條回了家。


  一進家門,周安他媽吳氏手裏拿著一把笤帚疙瘩非常有氣勢地站在門口:“安哥兒,你今天是不是沒去上學?”


  “娘,我聽人說,要是家人能扯上一塊紅布條,帶在身上,能旺一旺我爹呢。我想著,這不我爹明天就要考試了,就拿自己的壓歲錢去縣城買了塊紅布條回來。”周安興衝衝地晃著紅布條答道。


  吳氏心裏的氣一下就沒了。她就這麽一個兒子,望子成龍,自然不想兒子荒廢了學業。沒想到兒子這麽有心,是為他爹科考的事兒才曠課的。


  希望孩兒他爹這次能考中吧。


  “就這一次也就算了,明天可要去學堂,要好好讀書。”吳氏把笤帚疙瘩扔下,語重心長地叮囑兒子。兒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每天做夢都盼著兒子將來在科舉上有收獲。


  “娘,今天我在路上,見到一個老爺子在路上摔倒了,你不知道啊,老爺子當時臉色發白,眼看著快不行了,”周安拿手比劃著,“我把他扶了起來。送到了醫館,後來老爺子的兒子趕了過來,說要謝謝我,我說舉手之勞,不用的,他就非要謝,這時候醫館一位小哥兒跟我說,老爺子他們家有份上屆春闈時前三甲的答卷手抄本,不如去抄一遍。一天的時間就能抄完。我想著,這個東西我爹肯定用得上,就跟老爺子提了,他答應讓我明天去抄的。”


  “靠譜嗎?那個老爺子姓什麽,家住哪裏?”吳氏一聽兒子居然去扶了一個眼瞅著快不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這萬一要是被訛上可怎麽辦喲。後來一聽結果還不錯,總算放下心來。再一聽,還有這種好事,不由有些懷疑。


  這春闈前三甲的卷子對一些權貴來說,應該不叫個事兒,可對他們這種平民之家來說,就是個難得之物了。她也聽周正海說過,縣城裏的書鋪子裏,賣的多是四書五經什麽的,還有就是一些話本,像這種往屆答卷,還真沒有。


  “嗯!”周安點了點頭。“就三份卷子,半天就能抄完。那個老爺子和醫館的人都認識的。都說老爺子家風清正,是那種知恩圖報的。老爺子姓張,哦,對了,他們家就住來鳳大街上。”


  吳氏想了想,這光天化日的,也沒什麽事兒。就點頭同意了。


  “你到時候小心點。”


  “放心吧娘,沒事的,到時候我抄回來拿給爹看,他一準兒高興。”周安樂嗬嗬地道。


  “就盼著你爹這次能得中了。”吳氏微微一笑,回屋開始燒火做飯。


  第二天,周安照舊坐了王老六的車,這次周安給的原因是去縣城看望堂舅姥姥。周安他娘的一個堂舅舅家就是縣城的,這麽多年沒來往過,但這並不妨礙周安拿對方的名頭來用一用。


  雖然大家心裏也有些嘀咕,周安他娘為什麽成婚多年後會突然想起了久不聯係的舅舅,還是個堂的,不過周安一個小孩子,可能也不了解,有人試著問了幾句,周安一副懵懂的樣子,也就沒再細問。


  到了縣城,周安到處轉悠,在大街上找到了一個算命的。


  “這位公子,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算命先生正舉著算命幡,追在一位穿著富貴的青年後麵。


  聽到這熟悉的話,周安心裏一樂,走了過去。能說出這種套話的,多半沒什麽真本事啊。要是對方上鉤,估計下一步肯定是說對方有個小災,渡過去將來一帆風順,然後就是要賣平安符了。


  “改天,改天,今天沒時間。”青年素養還是蠻不錯的,對此表示婉拒。可能是怕算命先生糾纏,還急走了幾步,和對方拉開了距離。


  算命先生看到對方走遠,神色一黯。


  周安跟旁的人打聽了下,這位算命先生老家哪裏大家也說不清,不過不是本地人就是了。好像是去年冬天才來這裏的。生意不好不壞。


  “這位先生,有筆買賣,咱們巷子裏談。”周安經過算命先生的時候,低聲道。


  算命先生望著遠去的周安,不禁風中淩亂,小孩兒沒毛啊,辦事不牢。當然,最主要的是穿著很普通,一個穿著普通年紀又不大的小孩兒,真不像是會在他這裏花錢的人呐。


  不過現在不是沒找到下手的嘛,瞧一瞧看一看,也費不著什麽。猶豫了一下,算命先生還是跟著周安進了一個偏僻的小胡同。


  “這位小友,有事嗎?”算命先生問道。


  聽到對方的問話,周安心裏更踏實了,這位確實是個半吊子!要真有本事 ,他的話應該是“小友,我觀你最近家有喜事啊,隻可惜…………”


  不過人家一個半吊子敢出來混這行,說明察顏觀色的能力還是不錯的。


  周安先試探了下,對方有沒有留在本地的執念,幾個回合下來,雙方以五十兩銀子的價格成交,算命先生算上一卦,以後離開此地,再不回來。


  周安先付了五兩銀子定金,完事後付餘下的四十五兩。


  *

  這天,周家的族長周長生去鎮子上吃酒,這天是他的一個把兄弟家的長孫滿月。酒足飯飽後,剛從主家出來,和一個青衫的中年人撞了個滿懷,對方一下就倒地上了,暈了過去。


  周長生頓時酒醒了大半,壞了,這是遇上碰瓷的了。


  “這位小兄弟,你沒事吧。”還是先把人扶起來再說。周長生蹲下去,攙對方的胳膊。


  還好,攙起來了。周長生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倒在地上,肯起來的,多半就是個意外。不是斷瓷的就好。不是碰瓷的就好。


  “謝謝,謝謝。”中年人慢慢睜開了眼睛。“什麽味道,好香啊。”


  周長生聞弦歌而知雅意,對方這是餓得呀,所以,才會一碰就倒,現在是想吃東西了。


  “好說,好說,小老弟隨我來。”周長生攙著中年男子到了把兄弟家裏。這時候,宴席已經到了尾聲,客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


  村子裏人辦酒席,飯菜都是寧可多做一些不能少的,不然不夠吃了顯得不體麵。因此,飯菜還餘下不少。


  好多來主家幫忙的人還沒走,大家也知道,周長生是主家的把兄弟,三裏五鄉的,也都認識,紛紛用眼神和周長生互相打了打招呼。


  再看中年男子的這身打扮,也猜出了大概的真相。無非是路遇此地,遇上了難處,沒吃飯,然後周長生碰上了,把人領來了。


  今天是主家大喜的日子,誰都不至於吝嗇這一頓飯,再說,也算是給剛出生的孩子積德了。


  周長生找了個桌子,讓中年男子坐下。又親自去張羅了幾個菜和饅頭端了過來。


  “小老弟,餓了吧,先墊墊肚子。”吃了趕緊把事了了。


  “多謝老哥。”中年男子可能也是餓壞了,拿起筷子,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


  不一會,三盤菜,一個比成年人手掌還大的饅頭,都風卷殘雲似的被消滅光了。


  “多謝這位老哥。”中年男子打了個飽嗝,衝周長生抱了抱拳。


  “沒事沒事。”周長生擺了擺手,今天這頓飯,他沾把兄弟的光,借花獻個佛。還是那句話,隻要對方不是故意找事兒的就成。


  “我袁某闖蕩多年,人都說我鐵口神斷,隻是沒想到,醫人者不自醫啊,居然在這裏窄住了。如此狼狽,讓老哥見笑了。”中年男子苦笑著搖了搖頭。


  “小老弟太客氣了。”周長生又擺了擺手。


  “隻是,老哥你-——”中年男子望著周長生,欲言又止。


  “小老弟有話請講。”周長生不禁納悶道,難道對方還要說什麽不吉利的話不成?真的不怕一會兒挨揍嗎?自己好歹對他也有一飯之恩,雖然這飯是把兄弟出的吧,可要不是自己的麵子,他也吃不上啊。


  “老哥,你本是個老太爺的命。”中年男子篤定地說道。


  “此話怎講?”周長生一聽,對方這話,後麵還有但是啊。


  “你家的祖墳,經過多年蘊養,再加上祖宗積德,族人行事還算清正,俗話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如今,風水之勢已成。你族中本該文運昌盛的。你的大兒子,本來應該是舉人之命,你族中,到今天為止,最少也應該出五名秀才,一名舉人,甚至還有一位同進士。隻是,如今的狀況和我說的差別很大吧?”


  族長的兒子,在科舉上也是奮戰了多年了,到現在為止,依然是個童生。周家族中現在連上周正海在內,也就兩名秀才。另一位秀才今天也五十多了,早就放棄了科考。


  周長生一聽就懵了,什麽情況?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來主家幫忙的人們一聽,嘿,這麽大一瓜,都紛紛聚攏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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