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姑感觸
抱著背包在火車上睡了一夜，等到下車時，隻稍微活動兩下，跟著人流走到出站口，丁薇就已經覺得精神抖擻了。
——啊，這年輕的身體啊，果然就是抗造。
看看時間，這會兒已經十點半了，海濤弟弟的升學宴中午開始，她摸了摸已經有些餓的肚子，幹脆搭了個車直接到酒店。
主要是那包資料太成熟了，拎著走也走不動了，直達公交什麽的……
這丁薇哪兒記得住啊！
多少年沒坐過江州的公交了。
突然開始懷念導航。
要是再來一份騰騰子的配音，那就更完美了。
……
八月份的熱度，江州比之帝都也不遑多讓。
驕陽烈烈，流火在空。
行道樹的樹葉文風不動，全部垂頭喪氣打著焉。
出租車一路過來，總共隻收了八塊錢，一方麵是因為出租車價還沒漲起來，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江州確實是個小城市。
酒店裏冷氣倒是開得十足，但大姑站在旋轉門外頭，仍舊熱的一身汗。
但高昂的情緒卻並不因此而落下去，反而越發激漲。
向來沉穩的姑父周磊，今天也儼然彌勒佛，逢人就笑，樂嗬嗬的情緒，簡直八裏外都能瞧見。
——那可不嘛。
他們當父母的，孩子小時候怕生病，孩子大了又嫌成績不好。
他們家海濤原本二本的邊都摸著懸，如今居然進了重點大學！
哎喲。
祖墳冒青煙了。
……
至於哪家發來的通知書啊？
帝都科技大學。
聽聽，聽聽！聽起來就不一般。
姑父拿紙巾擦了擦汗，這會看著周圍沒人，湊近大姑說道：
“你那紅包準備好沒有？待會薇薇來，甭聽她說什麽，先把紅包塞過去。”
不然孩子肯定又不要他們的錢。
叫姑父周磊來說，這錢必定得給——他們一個小區的多少人家，請家教花幾萬塊錢都沒這個效果呢。
家裏門這段時間都快被人敲破了。
……
“準備了，準備了。”
大姑一臉自得。
“看我這侄女兒可以吧？唉，你說姐弟倆年紀差不多，小時候海濤要是一直跟著她，這會兒估計也進明大了。”
姑父瞅她一眼。
“拉倒吧。孩子之前能有那個成績，還是咱報了那麽多個培訓班出來的。你看人丁薇，你看海洋一家小時候給她花過錢沒有？小丫頭放學回來還得做家務，你還誇她呢……”
不過白秀娟並不肯認真教，日常也是打擊居多，小孩子也想出去玩兒啊……所以其實家務做的反而沒白秀娟好。
“也就是大了剛強一點了，才能拿捏住海濤。”
……
提起這家大姑就來氣。
“大好的日子，你別跟我說這個。”想打人。
姑父也無奈：“這是我不說就能行的事嗎？你看，這不人來了嗎？”
遠遠望去，出租車上下來的人，可不就是丁海洋和白秀娟嗎？
大姑和姑父對視一眼，站在那裏，八風不動。
隻見丁海洋穩穩當當的在前頭走，白秀娟在後頭，一手扶著腰，一手摸著肚子，四平八穩的邁著八字步向前。
——“這怎麽跟個鴨子似的？”
姑父在那裏嘀嘀咕咕。
大姑白眼一翻，抬高嗓門兒：
“可不嘛！有些人沒那福氣，才懷幾個月，肚皮都沒顯出來呢，搞的跟要生了一樣……就是眼皮子淺。”
……
走近來的丁海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白秀娟。
白秀娟表情也是一頓，笑意再也擠不出來了。
沉默在四人中間蔓延。
好半天，丁海洋才說道：
“大姐，你聲音別那麽大，這咱得低調呢。”
畢竟是個二胎。
姑父周磊平常話不多，常年也是一副四平八穩的溫和領導樣，如今對著丁海洋說話再沒有之前的客氣，說話態度就跟指點自己小秘書似的：
“海洋啊，這也不能怪你大姐，她天生就心兒直，嗓門也大，心正的人都這樣。”
他們當領導的，最是能從細節裏敏感的。
丁海洋這一家子的作風，他是一萬個看不上。
……
姑父的看不上就相當直接了。
“你這我就要說說你了啊。”
“一邊說低調，一邊你看你媳婦那個架勢，就是小孩子，也知道這是懷孕了吧。”
說著一抬下巴：
“行，大好的日子我也不跟你說這麽多。人來了，心意到了就行……進去吧，裏頭涼快。”
話是那麽個話，態度也挺溫和，但是怎麽聽在耳裏就這麽難受呢？
丁海洋渾身都不舒服。
他總覺得自從自己有了這個決定之後，他們這一眾親戚們最出息的周磊，就好像看不起他似的。
對於他這等愛麵子的人來說，被沒錢沒身份的人看不起，遠沒有被比自己強的人看不起，來的傷害大。
這種認知讓他相當難受。
……
沒本事的人難受起來，從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忍不住扭頭，瞪了一眼白秀娟：
“姐夫指點你呢。”
“把你那架勢收一收。”
白秀娟委委屈屈地將撐在腰上的手收回來，這會兒突然感覺有點尷尬，不知手腳該怎麽放了。
她最後隻喃喃說一句：
“我這不是肚子重了，腰有點酸了……也不是故意的。”
大姑嗤之以鼻。
就這還不是故意的，當自己沒生過孩子的大姑娘呢？
她剛才滿腹怨言被姑父周磊一頓搶白，心裏那股氣還沒消散呢，這會兒樂嗬嗬的看著白秀娟：
“哎喲，現在肚子就重了呀，你這幾個月了？最起碼也得六七個月往上了吧。”
“海洋啊，你這時間對得上嗎？”
……
這話什麽意思？
這話什麽意思？！！！
丁海洋愣了一下，臉皮瞬間脹紅。
他忍不住盯著丁麗萍：
“大姐，你這話說的太難聽了。你還是不是我大姐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總不能叫秀娟再去醫院打了吧，那不是造孽嗎？怎麽就看我們處處不順眼了呢？”
“丁薇那丫頭就給你們灌迷魂藥了。”
“咱老丁家沒個兒子，你覺得挺光榮是不？”
他頭一回敢直衝大姐說這樣的狠話，說完立刻就氣虛了。
……
大姑卻是白眼一翻。
那可不是，怎麽就有這樣的弟弟呢？以前沒覺得，也就是一點男人都有的小問題，無傷大雅。
現在孩子大了，她的感觸也深了。
海洋一家對著自己的親女兒都能這麽狠心，對他們這當姐姐的能有什麽感情！
這麽多年來，如果不是因為薇薇和二胎的事，真不知道原來自己弟弟、弟媳婦一家，對自己這麽有怨言。
大姑想著自己當年拿著棍子敲打他上學，拎著禮物到處托人情找關係，按著頭給他在廠裏找師傅，給他安排工作……
搞了半天，人家不領情不說，內心深處是怨念頗深。
這份親情誰消受得了？
這也是她現如今態度越來越差的原因。
……
此刻更是毫不客氣。
“拉倒吧，全天下老丁家就你一個人呢！”
“再說了，你是豬油蒙了心不心疼自己的女兒，我還心疼我們老丁家的姑娘呢。”
本來想著今天好日子給他們留麵子，等晚上客人走了，他們自家關起門來再說。
如今看丁海洋和白秀娟這架勢，大姑也不管這麽多了，直接張口就問：
“我問你，孩子的生活費不給了，下學期的學費給了嗎？”
正中紅心！
丁海洋挺直的腰背立刻就有點收縮了。
他哼哼哧哧：
“大姐，不是我們不想給……你看這肚子裏又有一個，大人小孩，花錢的地方多……”
正說著，白秀娟突然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然後揚起笑臉，對丁麗萍說的：
“準備了，準備了。”
“大姐你放心，薇薇是我女兒，我還能不準備這個嗎？”
跟大姐在這裏說這些幹嘛，人來人往的，被人家聽到了多丟人。
……
“哦。”
大姑麵無表情的應了一聲：“那準備打卡上還是給現金啊？”
白秀娟：……
她心中厭煩極了。
這不是個麵子話嗎？還問這麽透徹。
她仿佛又回到了被大姐盯著去銀行打錢的恐懼。
白秀娟笑著道：
“給現金。”
“現在銀行人來人往的，細菌多。”
大姑可沒理她這矯情的話，反而直接點頭：
“那好。”
她轉頭對姑父周磊說道：
“前頭拐角就有銀行，待會薇薇就來了，你說他倆要是沒帶這麽多現金也不方便。你在這招待客人，我帶秀娟去取個錢。”
姑父依舊和和氣氣的笑：
“行，沒事兒，都是自家人，我來招呼。你盡管去。”
又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對丁海洋說話：
“你姐特意喊薇薇過來呢，這孩子……咱海濤有這樣的好成績，全靠她。”
“剛好，待會吃飯的時候，你當大家的麵把學費給了，到時候人家也不會說你喪良心，不會當爹媽。”
“這要傳出去，你們老丁家的名聲不就被你敗壞了嗎？”
丁海洋嘴唇哆嗦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
白秀娟也尷尬了。
她和丁麗萍大眼瞪小眼，一會兒，她突然捂著肚子：
“哎喲。好像有點不太舒服……海洋啊，咱先進去找個地兒坐著吧。”
又勉強撐起笑臉：
“大姐，這也不急，晚點咱們再去。”
說著，匆匆忙兩人就趕緊鑽進大廳了。
大姑盯著兩人的背影，半響這才嗤笑一聲：
“真是一家人。”
周磊對她搖搖頭：“也別想著幫孩子修複感情了，你看咱們提薇薇過來，兩口子當沒當回事？”
……
快到中午，其他客人陸陸續續也都來差不多了，周海濤也被大姑拎著站在門口招待客人。
養孩子，大姑自有一套邏輯。
孩子小的時候，如果碰到客人了，那好言好語打招呼，端茶倒水都行，看別的沒必要，主要任務還是學習。
但孩子考上大學了，年齡也到十八了。這就是個大人了。
那大人該考慮的事就不一樣了。
這招待客人，認認親戚，順便學一些接人待物的細節等等。
這時候就該安排上了。
且不說這種安排合不合理，但對於周海濤來說，此刻頂著客人們的誇讚，他臉皮都要笑僵了。
他此刻哀怨的想：
——還不如回去再刷兩套題呢。
……
是的，經過一整個暑假，他已經進化了。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學渣海濤了！
在薇薇姐的鞭策下，他熱愛學習沉迷看書，四級詞匯背的穩穩當當，還自學了一下大學的課程，日子過得充實極了。
就像他在同學群裏麵勸學說的那樣——
【學習就像爬山。】
【一開始爬的時候坡度平緩，覺得挺輕鬆。
到後來就越來越累，越來越難。
這時候坐下歇息是很爽的。
但是如果被人在後麵拿棍子趕，無論如何還要往上爬。那麽哼哧哼哧怨天怨地又哭又打滾之後……悶頭爬上頂峰的那一刻！
看到日出，我可能就愛上了這種征服的感覺。】
（——並不是(ㄒoㄒ)~~）
主要是他媽跟他姐每周通一次電話，雙方都對他的學習進行了深刻的交流和時刻的鞭策。
以至於他媽現在覺得他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隻要這時努力一點點，未來就充滿無限可能……
所以更加不能鬆懈。
尤其是。他媽現在的工作是保險，工作時間更是靈活，如果可以的話，他媽可以搬著凳子坐旁邊看他學習。
這是何等的可怕！
……
換做一般人，這種高強度的壓迫是會適得其反的。
但海濤弟弟根本就不是一般人。
他聰明也有，靈活也有，唯獨耐性不足，解題解到一半，很可能心思就跑別的地方去了。
丁薇從上輩子他的瘋狂補習情況來看，這種方法反而更適合他。
沒看同樣是學渣，萱萱的學渣程度更厲害，但丁薇對她的學習理念就又是另一種了。
……
大姑卻不知道這些，她隻知道：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周海濤現在就被迫灌下了這樣的洗腦包。
那麽多的詞庫，那麽多的題，那麽多的學習資料……他為什麽在高三假期還要這麽拚命的學？
同學們不是去旅遊就是去聚會，要麽就是打遊戲……呼朋引伴，好不樂哉。
海濤弟弟終於忍不了這委屈——
他要發大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