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雨過天晴

  迷迷糊糊間聽見淅淅瀝瀝的下雨聲，黎漫漫窩在被子裏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到頭頂正準備接著睡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了門把手被悄悄擰動的聲音。


  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扭頭朝門口看過去。


  就見她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微明的天色裏，她那位本該在樓下休息的奶奶這會穿著一身暗紅色的睡袍正輕手輕腳的走進來，繞過她所在的床，走到窗戶邊，把她晚上習慣性會開一半的窗戶給小聲關上，這才把窗簾給拉上，又悄悄原路返回離開房間。


  聽著房門被合上的聲音，黎漫漫睜開裝睡的眼睛，扭頭看了眼被牢牢關上阻隔了雨聲和濕氣進入的窗戶，輕眨了眨眼睛。


  勾勾唇角再次睡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過來，從窗簾的縫隙間已經能看到天光已經大亮，雨已經停了，隻不過沒有出太陽，陰天。


  黎漫漫從床上起來後正準備接著穿她昨天的那件裙子，扭頭便發現距離她不遠的那個木頭衣架上，掛了一件款式簡約的黑色裙子。


  黎漫漫走過去把裙子拿下來套上，不大不小剛剛好。


  又去衛生間洗漱一番，這才出了房間下樓。


  到了樓下的小客廳裏，就見兩位老人家已經起來了，身上穿的也是同樣的黑色衣服。


  黎宏駿正在看報紙，崔紅英則是在看書，看得還是黎漫漫寫的那本，也不知道老人家是從哪裏弄來的。


  見著小孫女從樓上下來，崔紅英把手裏的書本合上，招了招手，“漫漫過來坐。”


  黎漫漫走過去在崔紅英身旁坐下，“爺爺，奶奶，早。”


  黎宏駿扶了扶鼻梁上架著的老花鏡，“漫漫也早。”


  崔紅英則是問道：“昨晚上睡得好不好？”


  “一覺睡到大天明。”


  “那就好，”崔紅英順手倒了一杯水推過來，“漫漫你先喝杯水，早上喝杯清水對身體好。待會等你大伯小姑他們過來咱們就吃早飯。”


  黎漫漫本來也有早上先喝一杯清水的習慣，這會自然是乖乖端起杯子開始喝。


  一杯水剛喝完，兩個隊伍前後腳進來。


  一大家子人又轉移到餐廳。


  吃完了一頓極具傳統特色的早飯，黎卿雲和鬱文芝夫妻倆起身去上班，緊接著是黎卿顏和陳越夫妻倆。


  黎蓁蓁和陳思明也先後出門。


  她們倆本來就是單獨在外邊住，要不是黎漫漫的到來，他們也不會搬回主宅這這麽幾天。


  現在已經見過了人，又吃過了團圓飯，自然是各回各的地方。


  由此可見黎家的孩子別的不說，論起獨立來，堪稱第一名。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陰沉遲遲也不見放晴，黎宏駿把看完了的報紙折好，起身看向對麵沙發上正安靜看著各自手裏書的老伴和小孫女，“這雨眼看著待會還得下，咱們這就走吧。”


  崔紅英聞言跟著看了眼窗戶外頭，看著越來越陰沉的天色，讚同地點點頭，“那這就走吧，早去早回，省地淋在半路上。”


  黎漫漫自然是沒啥意見的，跟著出了門，上了停在外頭的轎車。


  車子緩緩駛出小巷，很快就跑上了一條人煙稀少的路，越是往前走，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到後麵路邊到處可見高大的鬆樹柏樹。


  黎漫漫偏頭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奶奶，咱們這是去青羅山嗎？”


  “對，”崔紅英點點頭，“你爸爸媽媽的衣冠塚，就在青羅山上。”


  黎漫漫抿了抿唇。


  她從後世來，雖然一次也沒到過青羅山，但也知道那是一座什麽樣的山。


  能在那裏長眠著的，都是英雄。


  或是默默無聞，或是為人熟知，但無論是哪一位，這世上都會有人記著他們的功績。


  因為他們值得懷念，值得被後人記住。


  車子停在山腳。


  雨到底還是落了下來，好在是小雨，又有頭頂樹木茂密的樹葉擋了一部分，真正落下的雨滴反而沒有多少。


  四處一片沙沙和啪嗒啪嗒聲。


  雖然雨下得不大，但林朔還是從後備箱裏拿了三把雨傘出來。


  黎漫漫接過他遞過來的雨傘，“多謝。”


  “漫漫小姐客氣了。”


  撐開雨傘，四個人沉默著徒步上山。


  山路有些濕滑，黎漫漫便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後麵，小心看著前麵兩位老人。


  拎著供品的林朔注意到黎漫漫的這個小動作，眸色悄然溫和了許多。


  好在一路上無驚無險，四個人順順利利到了墓林的其中一塊墓碑前。


  崔紅英接過林朔手裏的包袱，把裏麵早早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擺在墓碑前，又牽過黎漫漫的手。


  黎漫漫順著她手上的力道站在墓碑前，看向墓碑上刻著的字。


  “小曄，小尹，媽找到你們的漫漫了，孩子已經長大了，好好的，很出色，我帶她來看看你們，讓你們倆也安心。漫漫，來，給你爸媽磕個頭。”


  黎漫漫低頭看了眼地上鋪著的一層隔絕了雨水的席子，跪了下去，朝原身的親身父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等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雨也停了，太陽光也終於刺破烏雲，悄然轉晴。


  坐回到車上，黎漫漫攬住身側的奶奶，無聲安慰這位還沒有從方才的傷心情緒中緩和過來的老人家。


  黎宏駿看了眼後視鏡，輕歎一口氣，“漫漫是回家還是回跟我們回老宅？”


  “回老宅吧爺爺，我中午跟你們一起吃了午飯再走。”


  本來她是打算著看過原身的父母後就直接過去店裏那邊看看的，畢竟明天店鋪就要開業了。


  隻不過現在看著兩位老人家這麽個狀態，她還真做不到甩手就走。


  索性再陪著吃上一頓中午飯吧。


  從青羅山回到老宅，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天色也徹底放了晴。


  這一路上，兩位老人也終於緩和下來心情。


  隻不過午飯到底還是吃得不多。


  等老人家都睡下，黎漫漫這才打算離開。


  結果她剛出客廳的大門，就被人給叫住了。


  黎漫漫扭頭朝叫住她的人看過去。


  林朔，她爺爺身邊警衛隊的隊長。


  “林隊長？”


  林朔走到黎漫漫身前站定，“黎老讓我負責送漫漫小姐，漫漫小姐請。”


  黎漫漫下意識地想搖頭拒絕，接著又想到這邊距離店鋪的距離，她自行車還在家，隻好點頭，“那就麻煩林隊長了。”


  “漫漫小姐客氣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幾步，黎漫漫還是沒忍住，“林隊長，你以後叫我漫漫就行了，不用在後麵加個小姐。”


  林朔沉默一瞬點點頭，“好。”


  上了車，等到林朔駕駛車子出了小巷，準備往她自己宅子方向開的時候，黎漫漫忙開口：“林隊長，我先不回家，你送我去銅鑼街，到了地方我會喊停。”


  林朔默默把方向盤往逆時針方向轉了半圈。


  這會是中午，街上的人不多，轎車一路暢通無阻，最後停在‘紹華服裝定製館’的門口。


  黎漫漫朝林朔道了聲謝，推開車門下車後又回頭朝林朔擺了擺手，這才小跑到店裏。


  早上天陰得厲害，但這會太陽光也是真的毒。


  她也忘了把身上的裙子給換回來了。


  林朔坐在車裏看著黎漫漫的背影消失在門裏，沒有急著啟動車子離開，而是細細打量了下店麵。


  他本以為這位漫漫小姐跟朋友開的店應該不會太大，畢竟能跟漫漫小姐做朋友的人，想來年紀也不會很大。


  但這會親眼看見店鋪的樣子，老實說他是真的有點驚訝了。


  三層的樓，全部加起來少說三百多平米了。


  還是在銅鑼街這麽個地方，手筆不小。


  他有理由相信，哪怕沒有發生認親這件事，憑著這位漫漫小姐自己的本事，也能讓自己活得很好。


  這位漫漫小姐，會是黎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嗎？


  帶著這個疑問，林朔默默啟動車子離開。


  他會跟在黎老身邊，拭目以待。


  **

  店鋪裏，黎漫漫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正在一樓打掃衛生的趙秀蘭。


  趙秀蘭是在她招到夏小滿和李雪的第二天上午招到的。


  說起來這也是一位苦命人。


  這位趙秀蘭女士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隻不過很早就下鄉了，還在下鄉的那個村子裏跟一位本地人結了婚，生了個女兒。


  女兒長到五歲的時候，她丈夫去挖河堤被水衝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也一下子成了寡婦。


  但因著長得漂亮，村子裏有另一個沒了老婆的男人想要娶她，趙秀蘭就帶著女兒嫁了過去。


  第二個婆婆同意她嫁過去的原因是想著讓她幫自家兒子生個孩子，可好幾年過去，遲遲沒有消息。


  她這婆婆就著急了，尋了醫生幫忙給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自家兒媳婦才遲遲懷不上孩子。


  診斷出來的原因就是趙秀蘭早年生了女兒後沒多久，大冬天去挖河泥的時候受了寒氣，想要懷孕很艱難，就算懷上了，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在知道兒媳婦不能給自己生孫子後，她那個婆婆的態度立馬就變了。


  趙秀蘭最終不堪忍受，跟第二任丈夫提出了離婚。


  正好他那個丈夫一邊是母親勸，一邊自己也有些膩了，幹脆利落地點頭。


  就這樣，趙秀蘭帶著女兒淨身出戶。


  母女倆在村子裏艱難地過了好幾年，終於等到趙秀蘭母親摔傷了腰，沒法再去工廠做工，用這個名額把自家女兒帶著外孫女回城了。


  但回城後的日子也不順利。


  廠裏盯著那個名額的人不少，緊趕慢趕，趙秀蘭到底是沒趕得上一個家裏本來就在工廠裏有關係的，名額直接被人給頂替了。


  那一天正好是趙秀蘭頂著大太陽滿大街的找工作，黎漫漫這邊又正好缺最後一個保潔沒有招到，就這麽把人給招了進來。


  見黎漫漫進來，趙秀蘭忙先打了聲招呼，“黎小姐，您過來啦！”


  黎漫漫朝她點頭嗯了一聲，朝店裏四下看了看，“小雪呢？”


  “小雪剛剛去廁所了，小滿在二樓做衣裳，老板還有岑曉潔估計是在三樓午歇。”趙秀蘭一口氣把店裏所有人的去向都給說了一遍。


  黎漫漫點點頭，“趙姐你接著忙，我先去隔間歇一會。”


  一樓有個臨時休息的小隔間，裏頭擺了三張床，布置成酒店客房的樣子，一來方便員工換衣服，二來也能中午臨時休息會。


  這房間二樓也有一間，還是單人的，不過黎漫漫也懶得上去了，直接在一樓隔間裏吹著風扇睡了一會。


  等醒過來從隔間裏出去，就見店裏目前所有的人都在店裏集齊了。


  岑楚剛才下來就從趙秀蘭那知道黎漫漫過來了，這會看到黎漫漫從隔間出來，“睡醒了！”


  黎漫漫眨巴眨巴眼最最後一隻瞌睡蟲給趕走，走到沙發前一坐，抬頭捏了捏鼻梁，低頭就見麵前遞過來一杯水。


  她說了聲“謝謝”把水接過來喝了一口潤了下嗓子，“看這個天氣，明天不出意外也是個晴天。好在今天下了場雨，天氣涼快了點，就確定明天開業吧。”


  岑楚聽著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現在店鋪這邊都已經準備好了，就是不知道明天會來多少客人。”


  聽岑楚說到這個，黎漫漫喝水的動作頓了頓，“咳，客人倒是不用擔心了，我這邊有，可能應該還不少。”


  岑楚：“······”


  其他人：“······”


  岑姝想都沒想直接問：“漫漫你哪找的客人？”


  “我這兩天，”黎漫漫放下杯子朝岑姝看過去，“之所以沒能過來幫忙，是因為剛剛認了一門親，實在走不開。”


  “認了一門親？”


  “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之前的父母其實是養父母，這次是親生父母這邊找過來了，明天的客人是我小姑還有堂姐和她們那邊的朋友。”


  話音落下，周圍一片安靜。


  岑姝張了張嘴，又合上，接著又張開，來來回回好幾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這也，太，太不可思議了吧！”


  “就是這麽不可思議，”黎漫漫拍拍岑姝肩膀，視線掃過同樣一臉驚訝的岑楚和夏小滿李雪趙秀蘭她們，“我也是事先給你們提個醒，雖然是我這邊的親人，但招待好了，做的衣服讓她們滿意了，發展成長期客戶不是問題。我作為老板之一，也麵上有光嘛！”


  眾人：“······”這把麵向自家人的生意說得這麽坦然的，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