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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章 冬月氣象

  漢軍大勝而歸,自是要論功行賞,尤是身為主帥的太子殿下不分功,隻取聲名,使得那實實在在的戰功都分攤在諸位將領身上,封賞就更為豐厚了。


  軍功爵製,實是極為簡單粗暴的封賞製度,就是點算人頭。


  若非如此,驃騎將軍衛青不會在戰爭末期分兵,讓三支戍邊騎營先行南下,再領細柳和建章攻伐三連城,隨後更是讓這兩支精銳騎營分自血洗了夫羊句山和窴顏山。


  主帥吃獨食,是不得軍心的!


  況且衛青已然貴為定南侯,依“異姓不得封王”的鐵律,他的爵位已晉無可晉,若再不肯分潤戰功,等若憑白擋了麾下諸將的晉爵良機,真真就損人不利己了。


  兩路大軍的主帥皆不貪功,麾下將領自是戰功驚人。


  五大精銳騎營的校尉,除卻宣曲校尉劉塍早已爵居列候,此番論功過後,郅涿、欒延、李陵、彭策亦皆晉列候之爵。


  參戰的五支戍邊騎營,其校尉則皆賜爵關內候。


  最為令人驚歎的,乃是虛年十八的太子中庶子霍去病,因生擒匈奴單於及多位匈奴大將,亦得賜爵關內候。


  除卻皇親國戚,舉國年歲最小的關內候,非此子莫屬。


  未曾及冠,便以軍功覓得封侯,堪稱少年得誌,橫壓同輩天驕。


  事實上,對霍去病的封賞實是偏低的,皇帝劉徹權衡再三,念及此子年歲尚幼,過往在軍中也沒甚麽威望,若冒然抬得太高,形同捧殺。


  況且,霍去病乃他為自家兒子培養的左膀右臂,若現下就賜爵列候,將來劉沐承繼社稷,此人又立下更大的功勳,就封無可封,怕是要功高震主的。


  出於此等考量,霍去病雖成了關內候,軍職卻是不高,今歲完成黃埔軍學的學業後,將往虎賁騎營擔任軍候,掌一支火器部曲,對其長遠發展也是好事。


  霍去病卻已歡喜得緊,虎賁與羽林乃兩大強軍,有誌入伍的少年多是向往,相較於羽林,霍去病無疑更喜歡虎賁的作戰風格。


  若虎賁獸,何其暴烈!

  羽林雖也強悍,然此強不同彼強。


  譬如潛伏漠北十餘載的暗諜,絕大多數出自早年的老羽林,此番也都加官進爵,雖對其功秘而不宣,然所獲官爵和賞賜也是實打實的,公卿將相們對此也無異議。


  有些人和事,高層心知肚明便是,沒必要公之於眾。


  季宿、屠澤和樊野,皆賜爵列候,入中央郎署,同為暗衛郎中將,秩比千石。


  餘下的百名暗諜,皆得五大夫之上的高爵,可世襲,可蔭妻蔽子,他們部分入郎署訓練暗衛,部分則調往黃埔軍學教導學子。


  軍情諜報,亦正式成為軍學的教授課業。


  太子少傅趙立卻是請辭督學之職,蓋因太子殿下今歲也將完成學業,他身為太子師,又是太子嶽丈,不宜再涉入軍務,更不宜再涉足軍學,專心輔佐太子,督導太子府事務才是正理。


  太子太傅郅都年事已高,除卻偶爾入府教導太子,旁的事務也無意過問,皆交由趙立這太子少傅掌肅。


  匈奴既滅,四海靖平,施政重點自也有所移轉。


  朝堂之上,皇帝陛下的一席話,令大農令孔僅欣喜不已。


  “邊軍維持三十萬足矣,每歲須服兵役之男丁,若為數過眾,擇壯健者往戍邊,餘者仍留作府兵。今後凡有災禍,各郡縣可向朝廷請調外地府兵行救災事;農忙時節,府兵為家中獨男,或家中無有壯勞力者,可向官府請準歸家,待農事妥帖,再行返歸。”


  皇帝劉徹雖沒提出甚麽“人民子弟兵”和“軍民魚水情”,但也就是這意思。


  一年府兵,一年邊軍,此等全民兵役製度是不可能取消的,但因人口逐年暴漲,使得適齡的應役人數過多,偏生早年已將邊軍從六十萬裁減到三十萬,鬧得太尉府和大農府近年愈發無從應對。


  皇帝陛下如此示下,孔僅幾要高呼“陛下聖明”。


  邊軍和府兵的糧餉花銷差距不小,戍邊部隊可是有正式編製的,府兵實是等若後世的民兵,待遇自然大不相同。


  采取募兵製的精銳軍伍,軍費支出就更是驚人,光五大精銳騎營的日常開銷,就遠超文帝朝的六十萬邊軍。


  當今之世,唯有人口高達八千餘萬,國庫歲入無比充裕的大漢,才敢玩此等“精兵”政策。


  饒是如此,皇帝劉徹也不敢再增加兵員數量了,否則遲早要拖垮財政的,軍費若是充裕,倒不如發展水師,多訓練些樓船士,多打造些新式戰艦。


  各支精銳騎營皆配備火器是不可能的,尤是來複槍和加農炮,換裝和後續維護耗費太大。


  饒是在後世,不管華夏還是歐美,新式武器也不會盡數列裝,老型號的戰機或戰艦,一用數十年,都是頗為尋常的,能維持戰力優勢就成。


  皇帝擺明要與民生息,短期內不會再大動兵戈,公卿將相們自是會意。


  文臣們頗為歡喜,武將們卻也無甚怨言,畢竟在連年征戰中,他們已攫取了大量好處,該加官的加官,該晉爵的晉爵。


  現今的漢軍,闔該稍作澱,好好消化戰果,養兵以待來日。


  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非止漢軍如此,太子殿下更是如此,得了皇帝老爹的聖諭,待今歲完成軍學,來年便入大農府,協從大農令和八部少卿,學著打理政務。


  劉沐不禁仰天長歎:“孤王此生,怕是再不能領兵征戰了!”


  太子妃趙婉笑道:“若能如此,妾身倒是歡喜的。”


  劉沐沒好氣的斜眼覷她:“孤王尚有數月閑暇,可好生寵幸於你,若能有孕信,孤王亦是歡喜。”


  趙婉驟是俏臉通紅,顧不得甚麽儀態,伸出小手去捂他的嘴。


  隨侍的宮人紛紛垂首,恨不能閉絕五識,非禮勿視,非禮勿聞啊。


  冬月下旬,歡騰多日的長安稍稍沉靜了幾分,非因天候愈發寒涼,而是京畿百姓皆在為即將到來的年節做準備。


  泬西邑和塬南邑的諸多工坊內,工匠們在加班加點的趕工,依往年經驗,再過得大半月,到得臘月中下旬,百姓會大量購置年貨,各處坊市的好貨必定供不應求。


  況且,得勝而歸的漢軍將士們已得了豐厚賞賜,皆是荷囊滿滿,五大精銳騎營的將士更是待遇優渥,其軍眷多已遷居京畿各郡,今歲年節又有長假,必會輪番離營探家。


  入伍從軍,那是刀刃上搏富貴的行當,且鮮少與家人團聚,但凡得著探家的機會,且是恰逢節慶,將士們自是舍得花銷的。


  首飾、布匹、吃食,都舍得給父母妻兒買,旁的親朋好友多半也能沾光,絕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再有,各郡縣的主官仆射會在臘月陸續抵京,待他們述職上計結束,能安下心來,自也會大筆花銷,尤是不少攜妻兒進京過年的,各家夫人和公子小姐可是出手大方得緊。


  現今的大漢雖是交通便利,卻也遠遠不及後世,饒是貴胄子弟和官家夫人,平日也沒甚麽機會來此“說走就走”的旅行。


  各郡縣的官員進京,若是攜了妻兒,勉強算是公費旅遊了,隻要不耽誤時程,饒是禦史府,也不會不近人情的糾核此舉。


  作坊忙著趕工,商家忙著囤貨,冬月下旬的長安周邊,就是如此忙碌而沉靜,便連章台大街上,時常晃蕩的世家子弟,此時也在忙著應付官學或各大學府的年考。


  若是沒考好,臘月開始的漫長寒休,估摸是過不安生的。


  近些年,愈來愈多的寒門學子冒出頭來,世家子弟又不能再襲官,想要入仕任官,隻能靠自己用功,長輩的督促自也愈發的嚴厲了。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考前幾日,廢寢忘食的讀書,多少還是有些成效,至不濟,要教長輩瞧見,咱也是下過苦功的,奈何天分不足,非戰之罪啊!

  當然,同輩中的佼佼者們,此時反倒頗為悠閑愜意了。


  譬如霍去病和劉典,皆是早早定下了出路,霍去病將出任虎賁軍候,劉典卻是無意入仕。


  昔年晉學時,劉典就沒選政經官學,而是入了太學的漢學院,過得年節,他便可結束學業,又因課業優異,將晉為博士助講,待再有建樹,便可得為博士。


  太學博士,自然不同後世所謂的博士,不是學而專精的宗師,就是博聞廣識的大家,含金量極高,地位也頗為超然。


  昔日東方朔在丞相府小遺席間,東郭老爺子為何沒收拾他?

  正因他是太學博士,是齊地士族在太學中的代表,輕易動不得,免得壞了東郭氏“禮賢下士”的名頭。


  梁王劉武自恃文武雙全,尤愛舞文弄墨,喜詩詞歌賦,不在意自家孫兒入不入仕,反正將來是要承襲王爵的,然若能在漢學院謀個博士乃是博士仆射,他日得成一派文宗領袖,那真有“乃祖之風”,給他大大長臉了。


  身份地位不同,人生追求自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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