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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兵臨城下

  (外派兩月,項目完結,荷囊略有小補,接下來有半月長假,恢複更新,生活所迫,斷更許久,大家多包涵,寫作乃興趣,非本業,萬望勿怪。)

  漢八十三年,九月初九。


  重陽佳節,漢人無分高低貴賤,皆是早早祭祀過祖先,但凡家有餘貲者,尚會到坊市酒肆沽幾壺菊花酒,雖未必是甚麽上好佳釀,然能與親朋好友舉樽歡聚,卻也已深感歲月靜好了。


  卻也在此日,大漢太子已率部進抵匈奴龍城,在城外安營紮寨,竟擺出長久圍城之勢。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


  然此時城外的漢軍戰騎不足十萬之數,卻是逼得近愈二十萬匈奴大軍不得不困守孤城,便連出城騷擾都是顧忌難決。


  城頭處,莫皋單於遙望漢軍營寨,但見主營坐南望北,端是連營接天,相較之下,東西兩側的漢軍陣勢稍為薄弱。


  漢軍明擺著圍三厥一,端是狂態盡顯,倒也符合匈奴細作打探到的情訊,大漢太子素來暴烈狂傲,此番得為漢軍主帥,必是急於建功的。


  “黃口小兒狂妄若斯,恁的小覷我匈奴勇士,王弟以為,是否有可乘之機?”


  莫皋單於微是側身,摒退諸將,唯留下左賢王欒提拘莫,出言詢問道。


  欒提拘莫默然良久,方是重重歎息:“大兄,為今之計,唯聚我欒提精銳至城北,早早移師北往瀚海之畔,方可得留幾分元氣,以圖日後。”


  莫皋單於驟是顰眉,沉聲低喝道:“你是要為兄不戰而逃,拋下祖輩基業和各部勇士,做舉族唾棄的懦夫?”


  欒提拘莫單膝跪地,卻不乞罪,反是堅持道:“情勢使然,不得不為,想我匈奴昔年亦不過遊牧瀚海之畔的小族,曆代先祖皆忍辱負重,默默厚積實力,直至冒頓先祖即大單於位,方得雄踞漠北,東擊東胡,西驅月氏,率控弦之士四十餘萬,南下牧馬。


  現今漢軍勢大,借助火器之威更是如虎添翼,大兄身為大單於,當留有用之身,為我匈奴尤是欒提部族長久計,莫說舍棄漠北,便是向漢廷乞降稱臣又何妨,待日後竊得漢人技藝,未必不能如昔年對東胡和月氏般,一朝大興,盡雪前恥!”


  欒提拘莫確是由衷而發,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更因熟讀華夏經典,曉得華夏在春秋時,那位臥薪嚐膽的越王勾踐,終是成了一世霸主的。


  可恨啊!

  若非往昔的老上單於和軍臣單於皆被閹人中心説蠱惑,嚴禁匈奴貴族習漢室禮儀學問,匈奴絕不會固步自封,更不至落得今日這般地步。


  莫皋單於緩緩轉身,垂眸俯視著自家王弟,良久無語。


  銳氣盡失,英雄難複!

  短短數日光景,欒提拘莫兩度大敗,麾下十萬精銳鐵騎硬是被漢軍的虎賁騎營逼得不斷敗退,饒是且戰且退,傷亡亦已過半。


  “城中尚有二十萬勇士……死守不能?”


  寒風凜冽,嗓音嘶啞。


  欒提拘莫垂首,苦笑道:“莫說二十萬勇士,但凡是二十萬精壯,亦有幾分勝算,隻可惜……”


  言猶未盡,卻已道盡不甘。


  莫皋單於不怒反笑,隻是笑容苦澀,帶著濃濃的自嘲。


  是啊,何來的二十萬勇士?

  現下城中,多是膽氣盡喪的烏合之眾,勉強強征的各部族眾,有的都沒車輪高,有的老得連步子都邁不動。


  匈奴,終歸不如大漢,非是匈奴人不如漢人剽勇,追根究底,輸在難以齊心啊!


  饒是他這大單於,饒是麵對舉族之禍,不也存著私心,優先要保欒提部眾麽?


  各部男子皆已盡可能的征召,留守在這龍城,卻讓婦孺早早遷徙,絕非甚麽仁慈遠見,實是擔憂欒提精銳若傷亡過大,而各部實力未曾大損,他日再不肯奉欒提氏為王族。


  寧予外族,不予家奴!

  說難聽些,若他率餘下的欒提精銳突圍,拋下城中大半守軍,等同坑殺各部男子。


  匈奴,仍是欒提氏的匈奴!

  這倒也不是太難理解,事實上,饒是昔年的漢帝劉啟,在麵對蔓延大半個漢帝國的吳楚之亂時,不也暗中授意大將軍周亞夫,遲遲不出兵馳援梁國,就是想趁勢坑死梁王劉武乃至更多的諸侯王麽?


  當然,匈奴的底蘊比不得大漢,匈奴人的民族觀念更不似華夏人般厚植了千百年,若說漢帝劉啟是秉持著大一統的宏願,莫皋單於的作為無疑是落了下乘,少了幾分長遠大局觀乃至……曆史高度。


  畢竟,曆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罷了,你且去將我欒提精銳盡皆調駐城北,準備棄城北往。”


  莫皋單於亦是果決之人,沒有遲疑太久,如是道。


  “大兄,此舉不宜張揚,免教外人提早知曉,否則城中必是大亂,臣弟當率麾下親軍,留在城中督戰,穩定軍心,與各部將士死守龍城,饒是難以長久,卻也足以牽製漢軍,使其不敢分兵追趕大兄所部!”


  欒提拘莫猛地抬頭:“臣弟連番大敗,葬送數萬精銳,愧對大兄,亦無言苟活,唯有死守龍城,以身殉之,也教漢人曉得,我匈奴饒已衰微,也非區區黃口小兒能隨意拿捏的,更莫妄想夷滅我匈奴!”


  莫皋單於沉聲悶吼:“你為我胞弟,亦非戰之罪,無須如此……”


  “大兄!”


  欒提拘莫直視自家兄長,眼中滿是執拗和瘋狂,再不似往日的沉穩冷靜。


  莫皋單於緊握雙拳,額間青筋暴出,心中的不甘和屈辱難以抑製,似乎下一刻就會噴薄而出。


  咚~~

  他猛的轉身,放眼城外的漢軍營寨,抬手狠狠捶在城垛之上。


  “此恨難消,此仇必報!”


  寒風依舊凜冽,攪碎了這聲滿是恨意的怒吼。


  便在此時,漢軍的中軍大帳內,氣氛卻是大為不同。


  遠征漠北的大軍略,大漢君臣早已推演多年,加之暗衛諜者不斷傳回的密報,領兵將帥隻須根據實際戰局,隨時進行細部調整即可。


  要曉得,暗諜就在匈奴單於身邊,便連現今龍城內的最新情勢,乃至各處布防,就在昨夜都已以鷂鷹傳出城中。


  此時此刻,漢軍諸將早已對自身擔負的任務了若指掌,各營隻需依照既定戰術就位布防即可。


  “太傅以為,匈奴可會出城襲擾?”


  太子劉沐抿了口烈酒,出言笑問道。


  依大漢軍律,將士戰時不得大肆飲酒,卻也非要求滴酒不沾,在天寒地凍時,反倒會分發些活血驅寒的水酒,饒是在南方,因天候潮濕,軍中將士對水酒也有不小需求,精銳騎營甚至能分到不少造價不菲的特製藥酒。


  漠北苦寒,漢軍此番雖是勞師遠征,然後方糧道暢通,無數軍需補給從北冀塞乃至北方諸郡源源不斷的運送來,被褥火油皆是不缺,糧草酒肉更是充足。


  此時兵臨龍城,漢軍將帥又已成竹在胸,在帳中烤烤火,呷呷酒,隻要不貪杯誤事,倒也無妨。


  事實上,虎賁騎營的火器部曲已然分出大部分,直麵各處城門將武剛車連接,輔助各營布下數道防線,匈奴人若要出城奇襲,多半也會忌憚漢軍火器,得從城北饒道。


  漢軍的遊騎斥候四處撒開,晝夜不停的密集巡視,匈奴想襲營,可沒那麽容易。


  此時的漢軍戰騎,多半反倒在養精蓄銳,做著戰前休整,安營紮寨甚麽的皆交由諸曹輔兵去做了。


  運送來軍需補給的各郡府兵亦沒回返,盡數留下輔助,故此時營中戰騎雖不足十萬之數,但輔兵數量可不少,人力無虞之下,營寨搭建極快,還搬運了不少先前剛打造大型軍械。


  雲梯車是沒有的,漢軍將帥也沒打算讓麾下戰騎去爬城牆,實在沒必要,騎兵也幹不來。


  太子少傅趙立深悉弟子兼女婿的脾性,曉得他非是真的要討主意,無非是在隨意談笑罷了。


  “匈奴若是不斷出城襲擾,且不惜付出傷亡,我漢軍就可趁勢破城了。”


  趙立昔年尚為羽林衛時,也曾潛入漠北,與匈奴人打過不少交道,曉得匈奴貴族的尿性,“匈奴不擅死戰,更不擅守城,此時坐困孤城,若是遣大股兵士出城送死,多半是那匈奴單於意欲棄城而逃,以此牽扯我軍了。”


  “嗬嗬,季將軍潛伏漠北多年,依你之見,那匈奴單於可會在三日內棄城北逃?”


  劉沐微是頜首,複又看向季宿,舉樽笑問。


  季宿可不似趙立般地位超然,聞得太子問詢,忙是起身避席,朗聲答道:“回稟殿下,匈奴若要北逃,須穿越北部丘陵,眼下凜冬將至,匈奴必不敢久拖,否則待得大雪降下,山道更是騎兵難行……三日不敢說,定是不出十日。”


  季宿曾官居羽林右監,掌肅羽林衛之軍律法紀,後遷調郎署,居暗衛郎中將之首。


  郎中將者,秩比千石,三大中郎署所設車、戶、騎,三名郎中將,皆為中郎將輔官。


  然內衛和暗衛歸郎中令直轄,所設中郎將人數鮮少明示於眾,其位秩亦高,皆為秩千石,位同下卿。


  秩千石,秩比千石,兩者看著隻高了半階秩俸,每歲多得百餘石粟穀,地位卻是天差地別的。


  正因如此,季宿乃是統領百名暗衛諜者,潛伏漠北十餘載的幕後操盤之人。


  百名諜者,彼此之間未必盡數認識,蓋因力求穩妥,避免其中出現叛國通敵者,使得諜者皆遭一網打盡。


  唯有季宿,這個洗刷了十餘載夜壺的“聾子”,負責與所有諜者暗中聯係。


  數日前,季宿帶著諸多諜者親眷南下大漠,得郎中令齊山親自領兵接應,遂往大軍輔助太子,片刻不敢耽擱。


  齊山倒是沒來,此時應是在狼居胥山脈的東麓之外,臨時安置那些諜者親眷。


  郎中令,不涉征伐軍伍,不履別家軍營,此乃分際所在,情報係統兼中央警備的首領插手作戰部隊,在曆朝曆代都是大忌,是取死之道。


  齊山精明得很,劉沐也不蠢,平時兩人遇著,都是還刻意保持距離,更遑論此時了,兩人壓根就沒打算照麵。


  在大軍班師前,估摸齊山早就帶著那群諜者家眷回到長安,將之好生安置了,絕不可能隨大軍返京的。


  季宿卻是有大用,還得留下,除卻為太子殿下做做隨軍參謀,也避免仍潛伏城中的暗衛諜者死在漢軍手中。


  諜者無懼犧牲,但若因身份難辨,死在自己人刀下,也未免太過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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