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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羯人南下

  “蘭姿外貿?”


  趙婉接過大長秋卓文君手中的一小遝紙質票據,滿臉疑惑不解。


  此類蓋著公府印鑒的票據,她是曉得的,現今各家商團要募集股本,皆須向公府繳納印花稅,再由公府核鑒冊簿,版印下發相應額度的股票,再依份例分給各家股東持有。


  蘇媛身為趙府宗婦,又有女爵在身,早年也得皇後賜下聯合製衣的份例,在朝堂頒布證券相關律法後,也就隨之得了股票。


  趙婉自是看過股票的,也曉得每年歲末若該商團結算過後,有所盈餘,所有持有股票者,皆能分潤到相應數額的紅利。


  阿母每歲得著聯合製衣分發的紅利,多半都會捐贈給長秋基金或是購置衣食送到南山的遺孤院,畢竟趙府不缺花銷,阿父阿母貌似也無意攢下太多家業。


  趙婉近日忙著提早備嫁,真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雖在宮邸女學偶爾聽到同窗們討論過這甚麽“蘭姿外貿”,也沒怎的在意。


  此時卓夫子將這家新商團的股票交給她,她自是詫異不已,不知該如何應對。


  卓夫子這是在送禮?


  身為未來的太子妃,趙婉很有覺悟的,知道收禮不合適,想要拒絕卻又怕傷了夫子的顏麵。


  卓文君是何等的心思通透,瞧著趙婉的神情,就曉得小妮子在想些甚麽。


  “隻管拿著吧,皇後特意囑咐,你將來做了太子妃,若沒點體己錢,想要多打賞下人都不免錢緊,若是動了嫁妝,又不免有失顏麵。”


  這是實話,卓文君任大長秋多年,乃是皇後首席屬官,曉得長秋府私庫和少府私庫是不通的,太子妃自也不可能隨意動用太子詹事府的貲財,沒點體己錢,想做甚麽事都不是很方便。


  卓文君將蘭姿外貿的由來和底細娓娓道來,複又道:“你無須過問商團經營,偶爾翻翻公布的季度財報,每年歲末收取紅利便好。各家媳婦和貴女也都入了份子,將來她們多半是要接掌中饋,成為當家主母的,倒也不妨讓她們能借此親近於你。”


  趙婉實也是機靈的,瞬間就明白了夫子的意思,皇後之所以不時邀約各家宗婦入宮饗宴,不也正是給宗婦們親近的機會麽?

  皇帝不可真做孤家寡人,皇後亦如此,太子和太子妃更是如此了。


  這些蘭姿外貿的股票,是皇後阿嬌讓長秋府出了貲財,以趙婉的名義入了份子,皇後自是不在意那點“微薄”紅利,權當給未來的兒媳婦的小小賞賜。


  畢竟阿嬌曉得趙氏夫婦的行事風格,想來蘇媛是不會摻和此事的,那她這做婆婆的索性就“越俎代庖”了。


  這就出身不同,想法不同了。


  蘇媛出身軍中遺孤,女兒趙婉卻是實打實的高門貴女,真若計較起來,蘇媛實是很難深刻理解自己女兒真實想法的,阿嬌與趙婉的思維方式反是更為接近,畢竟她才是過來人。


  趙婉非是“不孝女”,卻是“不肖女”。


  不肖,即是不像。


  她自幼沒吃過苦,沒受過窮,錦衣玉食的在蜜罐裏泡著,揍的是侯府嗣子,踹的是名門閨秀,同窗和好友皆是王侯貴胄。


  三觀怎麽可能盡似自家父母啊?

  這不是甚麽代溝不代溝的問題,是因天差地別的生長環境,造就出的本質不同,無須諱言,亦無對錯好壞。


  聽罷卓夫子的講述,趙婉自是歡喜得緊。


  從今往後,不……從今年歲末往後,咱也不差錢了。


  這蘭姿外貿雖是剛設立不久,尚不知將來能獲利幾何,但想來是少不了的,畢竟背景足夠硬實,背靠大樹好納涼嘛。


  身為高門貴女,趙婉年歲雖幼,然對貴族圈子的某些微妙難言之處,看得比鮮少與世家權貴交際的自家父母都清楚,甚至想得更為通透。


  待得趙婉歸府,蘇媛得知這些股票乃是皇後的賞賜,倒也沒多說甚麽,隻讓自家女兒好生收著。


  毫無疑問,蘇媛在女兒備嫁的這些時日裏,也漸漸體味道,自己雖曾任長秋詹事丞,曉得不少宮裏的情形和規矩,然卻不足自視為合格的名門宗婦,甚至無法給女兒太多的教導和建議。


  舉止儀態,僅是最基本的要求,那些可意味不可言傳的微妙細節,才真能體現世家底蘊。


  蘇媛已然深知,能幫到女兒的不多,隻能靠她自己好好學,慢慢品了。


  好在有大長秋悉心教導,宗正府也早早遣來女官,加之在宮邸女學的耳濡目染,趙婉還真是愈發能顯出高門貴女應有的架勢和氣質了。


  正如皇後阿嬌般,別看私下慣常不靠譜,但凡穿戴上皇後服禦,揮了袍袖,挑了鳳眸,那股母儀天下的氣質就自然而然的往外撲騰,端是架勢十足。


  趙婉的巨大轉變,趙氏夫婦每日看在眼裏,尚覺的難以置信,久久才能與她相見的太子劉沐,自然更覺不可思議。


  簡直就是換了個人啊!

  劉沐見得她雖身著獵裝,卻仍要挪著小碎步,款款徐行,端是哭笑不得。


  “莫再裝了,若誤了時辰,今日沒法玩痛快了,到時你可別再抱怨。”


  劉沐指了指不遠處的日冕,又瞧了瞧蜿蜒的廊道,依著趙婉這般走法,想從承乾宮太子府步行到未央宮西南闕的滄池獵苑,一個時辰都未必夠。


  趙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再不複適才的端莊賢淑。


  劉沐不由失笑:“你雖已學到了幾分架勢,但也不想想,誰家賢淑貴女得著閑暇不是賞花遊湖,哪像你這般,非得到靶場練槍的?”


  “快走,快走!”


  趙婉懶得與他多說,眼瞧著時辰確是不早了,反過來催促著,旋即邁開大步蹭蹭蹭的往前走。


  自從與劉沐定下婚約,皇後特意賜了她入宮行走的符令,此時懸在腰間,在宮內廊道自是暢通無阻。


  劉沐從懷襟中掏出一卷帛書,笑道:“你先去椒房殿向母後問安,我還得執父皇手諭,先去郎署調撥槍彈,再到靶場尋你。”


  趙婉這才曉得他早已請得陛下手諭,自是歡喜得緊,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不止是因能多些耍槍的時辰,更因感受到劉沐的在意和用心,未來夫君棒棒噠。


  隻可惜,兩人剛沿廊道入得未央宮,迎麵見得宦者令滕馭趨步疾行而來。


  “奴臣見過殿下,陛下急召,還請殿下速往宣室殿。”


  滕馭來不及平複氣息,便是躬身道。


  劉沐忙是問道:“可是有甚緊要之事?”


  “這……”


  滕馭略作遲疑,他雖是知曉何事,卻要謹守分際,不會隨意言及軍政的,“朝堂諸公皆已齊至,還望殿下速速隨奴臣前去。”


  “你且去向母後問安吧,就先留在椒房殿,若孤王未來尋你,就莫往滄池獵苑去了。”


  此時是在人前,劉沐已然斂去與趙婉私下相處時的隨意態度,擺出儲君的架勢,毋庸置疑的吩咐道。


  趙婉也曉得輕重,忙是欠身應諾。


  劉沐衝她微微頜首示意,旋即邁開大步,往宣室殿行去。


  入得宣室殿,閱看過軍情奏報,劉沐才曉得父皇為何要召他來此旁聽。


  西域火洲,出現了大量羯人!


  羯人,亦名胡羯、呼揭。


  顧名思義,乃是胡種,溯及其源起,應如烏桓和鮮卑般,為東胡分支,後西遷至阿爾泰山西南麓遊牧,建立呼揭國。


  其民多以牧羊為生,故漢人稱之為“羯”。


  秦末亂世,匈奴崛起,橫掃西域二十六國,呼揭國亦是臣服,成為匈奴屬國。


  及至文帝朝,呼揭國已名存實亡,羯人則仍在故土遊牧。


  火洲,形如橄欖狀的山間盆地,因氣候炎熱似火,故而得名,即為後世的吐魯番盆地。


  火洲盆地乃數座山脈的交匯之地,故而四麵環山,西起阿拉山口,東為峽穀深塹,東西愈五百裏;北部為博格達山山麓;南抵庫魯塔格山,南北寬不足兩百裏。


  此乃兵家要地,東南可通往大漢邊郡敦煌,向南通往樓蘭、鄯善,向西通往焉耆,西北通往烏孫故地,東北通往匈奴。


  火洲曾為車師國屬地,二十年前,漢軍大舉西征,誅絕烏孫,車師國亦遭池魚之殃,隨之國滅,三十餘萬屬民紛紛逃往樓蘭、鄯善和焉耆等西域諸國。


  火洲緊鄰匈奴屬地,皇帝劉徹不願耗費大量兵力屯駐,又不願見這戰略要地被外族占據,隨命漢軍屠戮滯留當地的車師遺民,且每歲皆有敦煌邊騎巡狩,凡遇在此遊牧和聚居的胡人,殺無赦!

  現今的火洲,卻也算不得真正無人區。


  蓋因中亞現今通往大漢的主要商道為南北兩條,偏北的商道經大夏、疏勒、龜茲、焉耆;偏南的商道經巴克特裏亞、於闐、精絕、樓蘭。


  南道地段多處於蔥嶺北麓,在雪峰融水的滋潤下,沿途植被茂盛;北道卻要穿越大片沙漠,故綠洲處處的火洲乃是北道重要的補給點。


  簡而言之,途徑火洲的商隊絡繹不絕,然諸多綠洲卻無人敢聚居,無論漢人和胡人皆如是。


  尤是敦煌郡囤駐著大漢的戍邊騎營,每歲巡狩火洲早由太尉府垂為定製,便連馬賊悍匪都不敢在多作滯留。


  要曉得,漢廷對商道頗為重視,寇匪在遠離商道的綠洲乃至城邦折騰,若沒鬧太大,且行蹤不定倒還罷了,若真是襲擊商隊,尤是漢商,那漢騎就是將偌大的西域翻過來,也要將之徹底剿滅。


  然而,就在今歲三月,大批羯人卻從東北山隘進入火洲,在十餘處大小綠洲遊牧。


  這些羯人貌似還曉得漢廷的規矩,隻遊牧不定居,也沒劫掠商隊。


  然路過的商隊卻不領情的,出了火洲就急著向敦煌官府舉發了,蓋因羯人雖未在火洲定居,卻大舉牧羊了。


  漢廷早有明令,因羊群喜食草根,易破壞植被,非但大漢境內郡縣對牧羊的區域和數量有嚴苛限製,便連西域諸國,也不得隨處牧羊。


  亦因如此,西域胡人近年愈發依賴漢糧維生,飲食結構被迫改變。


  要吃羊肉,還是要命?

  但凡沒魔怔的,都曉得該如何抉擇。


  況且,不能牧羊,還能養牛,家禽也可提供蛋肉,沒必要非得吃腥膻的羊肉,香料都被漢商包圓了,尋常的西域胡人用不起香料,就算能采集到野生的,買給漢商也能掙些貲財,自家食用未免太過奢侈了。


  羯人大舉南下,且在火洲牧羊,這還了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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