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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妙悟真理

  承乾宮,玉液池畔。


  此玉液池,非是後世文人雅士時常吟誦詩句的玉液池,名為池,實則與滄池般,皆是宮城內的人工湖。


  昔年漢帝劉啟禪位前,修築太壽宮時特意挖掘此池,從長安東麵引入滻水,過宮內明渠流入,再由南向北流出宮城,進入城內大渠,使得北闕閭裏的百姓用水更為方便了。


  雖說八水繞長安,但北麵渭水的含沙量稍微偏高,北闕閭裏的百姓除卻掃灑之類對水質要求不高的情況,飲水用水多仍靠掘井汲水。


  西麵的泬水倒是清澈,也有引渠入城,不過沒有穿過北闕閭裏,直到興建太壽宮,引滻水入城,順帶往北增修城內大渠,這才讓北闕閭裏的百姓用上的清澈渠水。


  水質肯定是有保證的,不說現今大漢有沒有甚麽工業汙染,單是宮城要引水入池,滻水溯流十餘裏,都有吏卒不時巡視清理,入宮內明渠前,更有宮人時刻看著。


  肉眼難見的有害物質且不提,至少枯枝敗葉和甚麽漂浮物都會及時清理,水質也肯定清澈透亮,直接飲用雖是不好,但尋常百姓用來洗洗衣裳甚麽的,絕對沒任何問題,這已然解決了很大的用水困難了。


  正因水質不錯,太壽宮的人工湖又挖得不深,故湖水清澈見底,有道是水深則藍,水淺則碧,愈是清澈廣闊的水麵愈是如此。


  太上皇劉啟昔年遷居太壽宮後,見得這一池波瀾不驚的碧水,突是有感而發,破天荒的念出半闕七言絕句。


  “龍舟競渡玉液池,君王沈醉連日夕。”


  這詩句自然不是素來不喜辭賦的劉啟所作,卻是他兒子劉徹盜版的後世詩句,身為老子的劉啟,偶爾也會賞臉翻看這些“歪詩”,也好看看自家兒子有沒有長歪了。


  此情此景念誦出來,卻是意有所指,身邊不乏心思通透之人,自然體察聖意。


  太後王娡笑著打趣,直道陛下頑疾未愈,晝夜沉醉未免太傷身,多喝些清茶倒是無妨。


  傻乎乎的王兒姁也跟著勸,教劉啟瞧得直搖頭,感歎若不是有王娡這阿姊好生照應,這憨貨別說連續誕下四個皇子,隻怕在這深宮內苑裏,連半年都活不過啊。


  剛登基的劉徹聞之此事,曉得自家父皇親自為那苑池命名為“玉液”,不禁搖頭失笑,亦是頗為惡趣味的為劉啟送去兩罐親手炒製的新茶,外帶命人在玉液池上造了幾艘遊廊畫舫,供太上皇及其眾多妃嬪遊湖賞景。


  太皇太後薨逝後,太上皇遷居長樂宮,太子劉沐到此開府,太壽宮也改名承乾宮。


  玉液池倒是沒改名,太子殿下不是君王,更不敢晝夜沉醉,偶爾到此觀景散心卻是免不得的。


  未央有滄池,長樂亦有苑池,卻不是太子殿下喜歡去的地界,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玉液池小歸小,池畔也沒設獵苑,然卻最是讓劉沐感到自在。


  偶得閑暇,又不便微服出宮時,玉液池對於好動不喜靜的劉沐而言,無疑是最好的遊玩之處。


  宮邸學舍設在承乾宮西闕,太子府占用的南闕則緊挨著長樂宮,除卻承乾宮的長春中宮和部分暫時封而不啟的宮闕,餘下的如北闕禦苑之類的地界,內部宮禁是不算嚴的。


  這在漢宮內頗為正常,譬如中央官署就在未央宮內,諸多官員來來往往,若郎衛挨個盤查,非但誤事,更會累死人。


  宮禁如何,且看郎衛站在何處。


  郎者,廊道也,在宮裏行走,記著別下廊道胡亂走,但凡走的正道,見著郎衛趕緊回頭就是了,若無緣無故的蒙著頭硬闖,三公九卿都得死。


  至於後世影劇中常見的橋段,說是某男某女在宮中迷路,誤遇皇子公主甚麽的,那特麽不是說笑?


  隻怕沒闖入內苑,郎衛就把你的腦袋活生生擰下來了。


  晝夜宿守宮禁的郎衛,外帶鎮守各處宮門的羽林衛,將將四萬眾,晝夜輪值的怎麽也得近萬精銳,你特麽能“誤闖”?

  關進郎署大牢,你就知道甚麽叫坦白從嚴,抗拒更從嚴了。


  在承乾宮,除卻中闕長春宮、南闕的太子府和緊挨著長安城垣的東闕,西闕和北闕倒沒太嚴苛的宮禁,約莫就和未央宮所在的未央宮西闕差不多,但凡你有資格,且通過羽林衛盤查入得宮門,雖會遇著巡視的郎衛,卻極少有受到盤問的。


  能入宮邸學舍就讀的,皆是王侯府上的貴胄,哪怕是虛年六歲的小奶娃,也早已懂得宮裏的規矩,沒人傻乎乎的去闖宮禁。


  不過念在孩童心性好玩,天家倒也講究,畢竟裏頭的不少孩童,可都是宗室子弟,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子侄,若真要論及輩分,便連血緣稍遠的叔伯兄弟都是有的。


  諸如北闕禦苑之類的地界,特意準允他們在休歇之餘可去遊樂,或是如宮邸女學的小貴女們,每日午後要學琴棋書畫,悶在館舍裏也不合適,偶爾到禦苑賞賞花,遊遊湖,指不定能提高學習效率。


  這話是皇帝劉徹說的,皇後阿嬌深以為然,畢竟她本就不是個喜歡枯坐席墊,埋頭苦讀之人。


  於是乎,承乾宮西闕及北闕,宮禁就更是放寬了不少,宮邸學舍沒歇課的日子,玉液池畔挺熱鬧的,反是遇著休沐日、節慶或寒休暑休,會變得靜謐冷清。


  時值臘月,宮邸學舍如諸多官學般,早已歇館休假,要到明歲二月才重新開館,故玉液池又成了太子殿下獨享之地。


  “甚麽時候學會享受孤獨,你就真的長大了。”


  皇帝陛下曾對自家傻兒子如是感歎,太子殿下聽得滿頭霧水,亦不喜歡孤獨,然偶爾也會想試試安靜獨處,找個“清修之地”思考人生,品味他所以為的孤獨感。


  按理說,臘月的玉液池畔,寒風凜冽,天地肅殺,萬籟俱寂,是很適合小屁孩品味孤獨的,奈何時不我與,趙府的小貴女又入宮了,非要來看她的那匹愛馬。


  “孤王說過多少次了,馬懷駒子整一年,這秋天才懷上的,肚子都沒怎的顯,最快也得明年夏末才能產下駒子,且愈是早產,那馬駒子愈弱,故尋常馬苑多是在春季才為頂好的良馬配育,為的就是讓母馬能更好的安胎備產,隔年春暖花開的時節正好產駒子。”


  劉沐瞧著眼前的趙婉,頗是無語,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前些日子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給了她入承乾宮行走的太子符令。


  現今持有這類符令的,除卻太子詹事府屬官,滿打滿算不超過兩掌之數。


  內侍和宮婢自然不算,他們都是沒法隨意出宮的,太子詹事府的屬官多半亦有所限製,執此符令者,卻是任何時候都能出入承乾宮乃至太子府的,就這一點,沒太子殿下準允,就是諸位親王都不行,甚至是不敢。


  有些事,對諸位親王而言,本就是犯忌諱的,無疑會比旁人更為小心謹慎。


  “殿下若是見得我心煩,便將這符令收回去吧,反正我也不會討喜。”


  趙婉見他語氣頗為不耐,心中亦覺不爽,撅起小嘴正要回嘴,卻突是福由心至,想到皇後前些日子與她說的話,立馬耷拉下小腦袋,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道。


  劉沐雖曉得自家不靠譜的母後慣會坑兒子,卻萬萬想不到會被坑得如此徹底,連對付他的法子都“傳授”給眼前這臭丫頭。


  隻道是自己的話說重了,或是臉色太難看,把她弄哭了。


  可不是哭了麽?


  看那泫然欲泣的委屈神情,那淚盈於睫的可憐模樣,這若是讓少傅知曉自己“欺負”了他視若掌上明珠的獨女,雖不至心懷怨忿,然彼此見麵也不免尷尬啊。


  劉沐不是濫好人,遇著原則問題對老幼婦孺也未必會手軟,然眼前這小女娃可是趙立和蘇媛的女兒,自己還欠了她好幾次人情,劉沐素來講個有恩湧泉相報,有仇夷你全族,自然見不得她哭鼻子,況且還是被自己弄哭的。


  “成吧,孤王帶你去瞧,但這次可真真說好了,下不為例,別總是在孤王清修時,來此打擾。”


  劉沐無奈道。


  趙婉也是個小戲精,強掩心中小小得意,仍是可憐兮兮的抬頭,抽著鼻子問道:“殿下是在……清修?”


  她是真有些好奇,清修二字,不管怎麽想,貌似都和咱們大漢這位以暴脾氣聞名的太子殿下搭不上半點關係。


  “男人,要學會享受孤獨,你不懂!”


  劉沐搖搖頭,故作高深的如是道,心中竟莫名湧起一股爽感。


  娘誒!


  難不成父皇當日說這話時,亦是這般心境?


  難不成這番話不是獨處之時才能悟出來的,反是要對旁人說出口,才能感受到這般的……


  孤高玄妙?


  遺世而立?


  曲高和寡?


  高處不勝寒?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念天地之悠悠,眾人皆醉爺獨醒,看那一灘池水往北流……


  劉沐福由心至,如醍醐灌頂,聯係到自家父皇昔日吟誦的無數名句,終歸領悟到裝掰的妙處。


  人前不裝掰,如錦衣夜行,大丈夫不可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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