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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 入宮觀禮

  大漢立朝至今,能在長樂宮行百日禮的翁主,唯桑無憂此女,便是皇後阿嬌昔年尚為堂邑翁主時,也無此殊榮,甚至笄禮都沒能在宮裏辦。


  太後王對這外孫女如此看重,受邀的各家宗婦和貴女皆是不敢輕忽,紛紛備了豐厚的賀禮,在上元佳節早早入宮觀禮。


  太上皇已提前為她賜名,皇帝也早已破例將她封了翁主,故所謂的命名禮和認舅禮皆是省了,隻由太後和皇後為之主禮,卻已然是榮寵至極。


  泰安公主感念父母兄嫂的關愛之心,端是淚眼漣漣,身為婆婆的桑府老夫人在喜不自勝之餘,心裏亦不免犯怵,好在兒媳婦誕下女嬰後,她沒露出過半分失望之意,否則怕是要惹得天家不喜了。


  天家若是不喜,桑家還能好過麽?


  古往今來,婆媳關係最是難處,然也要分情形的,似泰安公主這般身份的兒媳婦,桑老夫人隻要腦子沒抽風,對她時時噓寒問暖都嫌不夠,更遑論給她氣受。


  泰安公主本就性情溫馴,甚至有些怯懦,饒是婆婆對她好,她也不至恃寵而驕的蹬鼻子上臉,故這對婆媳倒是處得不錯,雖談不上太過親近,然好歹是彼此以禮相待,如此也就足夠了。


  兒媳婦終歸是外人,能將之視若親生女兒疼愛的婆婆,實在不多的,奢求不來。


  賢王嗣子劉建的長女劉細君乃前年十月降生,已虛年三歲,然依著後世周歲,卻尚不足一歲半,隻是牙牙學語的年歲,趴在阿母吳氏的懷裏,好奇的打量著繈褓裏的桑無憂,奶聲奶氣的連聲叫著“姑母”。


  眾人皆是忍俊不禁,誇吳氏教得好,桑無憂雖不曉事,聞得眾人笑聲也是咯咯笑出聲來,顯是喜歡熱鬧不怕生的脾性,想來不會是阿母泰安公主那般的畏怯脾性。


  劉細君可不曉得“姑母”是甚意思,隻是見得繈褓中的桑無憂咧嘴而笑,便更是歡喜的叫著,亦是跟著咯咯咯的笑。


  嬰孩的笑聲實是稱不得甜美悅耳的,很傻很魔性,然正是此等發自內心而毫無做作的稚嫩笑聲,往往能直抵人心深處,讓人不禁隨之歡喜。


  眾人隻顧看著兩位小翁主傻樂,卻未注意到有位大翁主正急得抓耳撓腮,都顧不得在意儀態了。


  現今大漢有三位翁主最得天家恩寵,劉細君,桑無憂和劉征臣,其中唯有劉征臣是正經百八的諸侯王女,桑無憂隻為公主之女,劉細君更隻是諸侯王的孫女。


  劉征臣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叔父為何對她的侄女劉細君格外恩寵,非但破例為細君敕封翁主,更讓皇後叔母下了懿旨,言稱在細君及笄前,賢王府不得擅自為其議親,待其長成,將由皇後為其擇婿,且得合她心意,不得有半分逼迫於她。


  “除卻不可族內通婚的劉氏宗親,細君將來看上哪家小子,就嫁哪家小子,不娶也得娶!”


  這是皇後叔母的原話,劉征臣卻曉得乃是出自皇帝叔父的授意。


  如此霸道的宣示無疑是要越俎代庖,以聖意淩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給予了細君將來自行擇婿的權利。


  天曉得,現今的劉征臣是何等的豔羨自家小侄女,若能求到同樣的懿旨,那她也能嫁給心儀之人了。


  賢王妃楊綺羅卻是時時緊盯自家這“不孝女”,所謂母女連心,她隱隱覺著女兒今日怕是有甚麽盤算,宮裏不同王府,在王府哭鬧就算了,若在這長樂宮胡鬧生事,惹惱了太後可如何了得?

  太後終究不是賢王劉非的生母,劉征臣若是太沒規矩,劉非夫婦替她想求情都有些難以開口。


  楊綺羅本打算以劉征臣染了風寒為由,不讓她入宮觀禮,奈何宦官前來傳諭時,特意替皇後問話,為何多日不見劉征臣入宮問安。


  說實話,尋常的宗室女豈能隨意入宮,皇後更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要去問安也要看皇後稀不稀罕搭理你,似劉征臣這般被皇後掛念在心的,實在少之又少,可見她是何等受寵。


  過往多年來,楊綺羅皆為此歡喜,覺著自家女兒得皇後恩寵乃是天大好事,然此時卻真希望皇後暫且不要想起她來。


  奈何宦官乃替皇後問話,楊綺羅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用女兒染病的由頭誆騙皇後,一旦謊言戳破,即便不至下獄治罪,宗正府也會出手嚴懲於她,指不定還要牽累自家夫君。


  無奈之下,楊綺羅也隻能讓劉征臣在今日入宮觀禮,卻也再三警醒她,莫在宮裏鬧出甚麽事來,非但有損賢王府的顏麵,更是會害了自個。


  劉征臣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機會,又豈會輕易放棄?

  趁著在場眾人皆紛紛圍著泰安公主,齊聲誇讚繈褓中的無憂翁主,並祈願其長命百歲時,劉征臣咬了咬牙,頂著母妃楊綺羅刀子般的淩厲眼神,趨步行至皇後叔母身側,欠身行禮便是低聲說了幾句。


  楊綺羅又氣又急,卻也不敢上前阻止,隻能眼睜睜瞧著皇後稟過太後,便是領著劉征臣往側殿行去。


  皇後先行離去倒也不算突兀,蓋因這百歲禮乃是太後和皇後主禮,待得正殿禮畢,眾人還要移步側殿饗宴用膳,賀禮都收了還能不管飯麽?


  眾人皆以為皇後提早前往偏殿看看筵席布置,故在恭送後也就沒在意了,唯獨楊綺羅和兒媳婦吳氏知曉內情,卻又不敢跟上去,隻能在心裏暗自焦急。


  待得正殿禮畢,已然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眾人跟隨太後移步側殿時,皇後果已在此等候。


  楊綺羅狠狠剜了眼垂首跟著皇後來迎的劉征臣,待見得她隱隱發紅的眼角,真真又是氣惱又是心疼。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賢王嗣子妃吳氏偷偷打量皇後神情,見得無甚異樣,這才長疏口氣,至少自家小姑子沒惹惱了皇後,不管她適才向皇後說了甚麽,依著現下情形來看,終歸留著事後回寰的機會。


  吳氏的出身與婆婆楊綺羅較為相像,皆是吳地大族的嫡女,其父族也是數代都沒出過公卿將相,也就是所謂的“貴而無權”。


  老吳家出了個嗣子妃,是光耀門楣的大好事,更指望著賢王嗣子劉建得襲王爵後,吳氏能順勢得為王妃。


  吳氏未曾一胎得男,本不免失望,所幸皇帝陛下對女兒細君格外恩寵,公婆對這嫡長孫女亦是疼愛得緊,她才稍微安心些。


  要曉得,夫君劉建喜好女色,納了不少貌美姬妾,若在未有嫡子前,先得庶子,怕不要威脅到她這正妻麽?


  好在皇親苑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宗正府更對劉氏宗親嚴加管束,對驕奢意淫和欺男霸女等有損天家顏麵的惡事皆是出手懲治,不斷增修的劉氏族規甚至比漢律還嚴苛幾分,更遑論“寵妾滅妻”的悖倫之舉。


  正如皇帝陛下常言,律法乃是道德的最底限,不求劉氏宗親皆為堂皇君子,然至少要遵政令律法,守禮**常,如若不然,則宜逐出宗室。


  皇帝陛下可不是說笑的,近年因觸犯律法族規而被貶為庶民的劉氏宗親為數不少,宗正府更會剝奪其劉姓,將之從族譜徹底勾銷,幾無再複之日了。


  賢王嗣子劉建雖好女色,卻也不敢鬧出甚麽荒淫之事,連窯館都不敢踏足,而是老老實實的納妾,至於納多少,隻要不寵妾滅妻,倒也沒人去管。


  至於賢王劉非有意讓他學著打理皇室實業,皇帝和諸位親王也沒反對,隻是默默旁觀,畢竟營商和好色是兩碼事,隻要劉建真有營商才能且能用心打理好皇室實業,甚或讓皇室實業愈發掙錢,那將來讓他接掌也沒甚不妥。


  就如同嗜吃如命的趙王劉彭祖,不也將分掌的那些商務打理得有聲有色麽?


  唯才是舉,唯才是舉,對有真才實學之人,稍微私德有虧,隻要不至違法悖倫,也就無須太過計較了。


  食,色,性也。


  劉徹雖不沉溺食色,卻也能理解和包容他人的天性喜好,沒必要裝作道貌岸然的聖母,站在所謂的道德製高點對人指手劃腳。


  況且,劉徹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啊。


  正因如此,吳氏的嗣子妃位還是較為穩當的,將來的王妃之位想來也跑不了,她自是不樂見賢王府出事,唯恐小姑子劉征臣做出甚麽傻事來,故先前才刻意抱著女兒細君去親近無憂小翁主,以免有人察覺出小姑子的異樣來。


  雖說婆婆終歸沒攔住她去尋皇後說話,然現下情形已是讓吳氏安心不少。


  世人隻見大族宗婦坐享榮華,卻不知宗婦何其難為。


  供神祭祖,孝順公婆,相夫教子,修身養性,執掌中饋,管教下人,哪樣是輕省的?


  姑,嫂,妯,娌,哪有好應付的?


  說實話,吳氏是頗為羨慕自家小姑子的,這敢愛敢恨的決絕性情,是依仗著劉氏皇族的強悍出身和天家長輩的嬌縱寵溺才養成的,似吳氏這般尋常世家女可不敢學,也學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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