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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身後之事

  太皇太後雖是薨逝,然為全福全壽全終的“喜喪”,且遺詔居喪從簡,又是年節將近,故除皇親國戚需素縞三十六日,旁的大漢臣民無需居喪,寒食三日即可。


  不管太皇太後過往為爭權奪勢用過何等陰狠手段,她在大漢百姓眼中,著實是位曆經三朝的賢後,即便在隆冬臘月寒食有些難捱,然百姓鮮少心生埋怨的。


  不少老翁老嫗更自發多寒食數日,至於給太皇太後立牌位,日日焚香供奉的百姓,那就更多了。


  正朔大朝自是要往後推延些時日,天子居喪未滿,欲上殿朝賀的臣子豈非腦子進了水?

  外邦使臣們更是躲在蠻夷邸的館舍裏,不敢輕易外出晃悠,免得惹眼,召來大漢皇帝的遷怒,鬧個舉國誅絕的下場。


  因是喜喪,故大漢天家也沒將場麵弄得太過悲淒,皇親國戚中的成年男女雖是寒食,但未滿十五的少男少女仍是可吃些熱菜的,不食葷腥即可。


  皇子劉沐遺傳了老劉家的飲食偏好,向來頓頓無肉不歡,然已醒事的他曉得曾祖母薨逝,日後再不得見,傷心得嚎哭數日,莫說素蔬無味,便是山珍海味也難以下咽。


  皇後阿嬌更是屢屢哭得背過氣去,鬧得整個椒房殿的宮人皆不敢大聲踹氣,走路都是踮著腳尖,緩步趨行。


  劉徹守靈三日,暫且回椒房殿梳洗歇息,見得自家的傻婆娘和傻兒子皆雙目無神,眼瞼紅腫,不禁多有心疼,硬是給娘倆灌了些牛乳,哄著兩人趕緊好生歇息。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朝政仍需打理,雖暫且休朝,奏章還是要批的,劉徹卻也沒心思再召各郡縣仆射長官進行策論詢答,不合格的便直接下了批語,打回重寫。


  各郡縣仆射長官也曉得皇帝陛下心情不好,沒遷怒與臣子已是不易,故他們重寫策論時皆比往年更為用心,絞盡腦汁還不夠,不少封疆大吏還趁著參加政令講席之時,抱團談論撰寫。


  諸多能臣彼此互相參照,查漏補缺,寫出來的策論質量自然頗高,尤是有過往數年的經驗,皇帝陛下對策論有甚麽要求,他們皆已心知肚明了。


  公府各署對各郡縣的政績核計評鑒也頗是迅速,不管是中央官署還是入京述職的官員,皆爆發出極大的潛能,硬是在年節前就將大多政務理順。


  依過往慣例,每歲正月乃是大漢天子最繁忙的時日,然今歲因著公府各署官員的努力,非但未因正朔大朝推延而造成時承混亂,反倒預先將諸多不大重要的政務預先處置清楚,好讓皇帝陛下正月能輕省些。


  天家居喪三十六日,期滿正好是來年的上元節。


  因太皇太後是喜喪,故太上皇劉啟下旨,待得上元節於長樂宮擺宮宴,宴請群臣皇帝劉徹亦是下旨,太皇太後向來愛民如子,今雖薨逝,然仍遺澤萬民,來年上元節即大赦天下,除謀反,欺君,殺人,奸淫,餘犯皆赦,且來年丁口稅和田稅皆減半。


  大農令東郭鹹陽聞得皇帝要再減稅,雖頗是肉疼,卻也沒出言反對,蓋因陛下沒說要減免商稅,近年來商稅才是國庫歲入的大頭,丁口稅和田稅減半,頂多少個二十餘萬金的歲入。


  依照大農府計司推估,來年歲入仍會大幅增長,應會逼近三百三十萬金,故足以填補丁口稅和田稅的虧空了。


  皇後阿嬌更是頒下懿旨,著長秋基金從即日起,替太皇太後普施萬民,賜孤寡冬衣被褥,廣設粥棚贈飯施粥,同時向各地的慈濟道觀提供貲財,讓他們辦些道場,向周邊貧苦百姓布施,主要是贈與些許年貨。


  此筆開銷著實不少,雖說大漢愈發富強,然各郡縣的貧苦百姓仍為數不少,且即便是最為富足的京畿百姓,聞得長秋基金和慈濟道觀乃是為太皇太後布施,就算家貲豐厚,也想著去討碗熱湯喝,以此感念太皇太後的“遺澤”。


  真正的愛戴追慕皆發自內心,裝不出來,也逼不出來,老百姓心裏自然有杆秤。


  長秋基金卻不缺錢,不說多年積攢下的善款,便是諸多世家宗婦聞得皇後下旨代太皇太後布施,皆是紛紛向長秋基金捐贈大筆貲財,光是劉氏王侯的王妃和候夫人,就足足捐了三十萬金。


  若再算上關中世家,還有各郡縣尚未及送來的善款,應是會超過百萬金的。倒不是說各大世家都對太皇太後如此敬仰,然旁的世家大族皆捐了大筆善款,你若不捐,或許天家也不屑理會,但若傳揚出去,讓大漢臣民得知,那這個家族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大漢最重家風名譽,若是家族名聲壞了,無論在官場還是在民間,皆是寸步難行的,還真不似後世華夏般“笑貧不笑娼”。


  皇帝劉徹雖是心內哀戚,然年節將近,不欲見得臣民因此事誤了年節,更不願見得正在起步階段的大漢工商業迎來“寒冬”。


  年貨要買,年節也要好好過,否則為年節準備數月的商家們皆賠得血本無歸,隻怕許久都難以恢複元氣了。


  太上皇劉啟聞得兒子的憂心,也覺著是這道理,想必母後的在天之靈也不願見得民生衰微。


  他與館陶公主劉嫖和梁王劉武商議後,以三姊弟的名義共同通傳天下,太皇太後生前最喜熱鬧節慶,又是喜喪,今歲年節百姓當好生歡慶,以慰太皇太後在天之靈。


  喜喪的說法,僅是民間風俗,在大漢禮製中是沒有的。


  不少較為保守的世家權貴乃至朝臣皆覺著此舉不宜,然太上皇執意如此,他們也不好再多勸,總不能將不孝的大帽子扣到他們三姊弟的腦袋上。


  若真如此,別說劉氏宗親不答應,大漢臣民都敢將他們活撕了,生啖其肉。


  竇氏為太皇太後的母族,故也最早響應動作,各郡縣的清河百貨都將貨品大幅降價,其餘三大商團連帶永和商團等諸多附隨商家也迅速跟進,以為太皇太後積德祈福的名頭,暫且下調貨品價格。


  雖是利潤低了些,但若依照近年不斷增長的出貨量,薄利多銷也能賺到不少的。


  如今四大商團及其諸多附隨商家已然涉足大漢百姓的衣食住行,再加上少府盡力從旁支應,此番年貨大幅降價的風潮迅速席卷各郡縣。


  各地百姓便是感念太皇太後“遺澤”,邊是大肆購置年貨,著實是那價錢比平日便宜太多,就算暫時用不到的,買下來存著也好的,譬如那些物美價廉的成衣,趁著大降價,多買數身日後換著穿,就挺劃算的。


  要說最為感念太皇太後恩德的,還是在常山王府靜養待產的少妃裴澹。


  太皇太後遺詔有雲:常山王劉舜的長子封侯,長女封翁主,無關嫡庶。


  這意味著裴澹隻要誕下孩兒,無論是男是女,都已等同於常山王的嫡子嫡女,可得封侯或封翁主。即便裴澹日後無法得正妃位,卻也已有了堅實的倚靠,可母憑子貴了。


  裴澹雖從未有幸得見太皇太後天顏,卻也多有聽劉舜提到的,此時真真感念在心,且不由生出敬仰之心,同樣出身卑微,自個終日多有自怨自艾,太皇太後卻是堅韌奮發,怎不教她汗顏?


  劉舜在守靈間歇也曾回府,發覺裴澹隱隱有些不同了,臉上少了些怯懦,多了些釋然,乃至過往鮮少瞧見的淡定神情。


  他雖有些詫異,想想卻也尋常,皇祖母彌留時,乃是他與泰安在側侍疾,經過此事,他的心態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或許正是太皇太後離去前,留給這對最寵溺的孫兒孫女最後的遺賜,讓他們能更成熟些,天家子女殊不易,少了她的庇佑袒護,劉舜和小泰安可不能再如過往般嬌縱或是懵懂無知了。


  漢七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節。


  天家居喪期滿,漢廷開大朝會,群臣登殿朝賀過後,太上皇於太壽宮大開宮宴,宴請王侯及百官。


  經過年節的洗禮,太皇太後薨逝帶來的哀戚沉鬱已漸漸淡去,大漢仍是大步向前邁進著,不斷揭開新的篇章。


  小皇子劉沐已虛年五歲,正式開始修習射禦武課,恰好滇國使臣進貢了不少滇池駒,正好供他試著駕馭。


  滇國傍池而建,故先有滇國,後有滇池。滇池有神馬,或交焉,即生駿駒,俗稱稱之曰滇池駒,善驟弛,奔行時步伐穩健,日行五百裏。


  滇池駒或許比不得千裏名駒,但勝在性情溫馴穩定,對初學騎馬的孩童最為合宜。


  皇後阿嬌亦是在劉徹的多加寬慰下,漸漸恢複往昔的歡顏,與南宮公主和楋跋子兩位好閨蜜時常相聚談笑。


  皇帝劉徹則遠眺東北,籌謀朝鮮半島多年,終歸到了該了結之時。


  朝鮮王衛長自臘月抵京,在蠻夷邸呆了月餘,該是讓大行令竇浚再度接見他,此番應是這位舅祖父最後一次為朝廷處理外邦事宜,不久他便會告老致仕了。


  正如劉徹當日對太皇太後所言,竇氏為大漢立下的功績,他皆會謹記在心,好生庇護他們的。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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