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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議定發兵

  劉徹沒有刻意隱瞞出兵南越的意圖,反是特意讓郅都以南越王趙駢的名義上書朝廷,言曰南越國內亂頻仍,生靈塗炭,請求大漢發兵相助,征討擁兵自重的南越各方勢力。


  朝堂之上,南越使臣向大漢皇帝呈上此份國書,劉徹則讓那使臣當殿宣讀,以公諸於眾。


  朝臣們不是傻子,這裏頭的貓膩還會瞧不出來?


  皇帝繞這麽大的彎子,無非是為出師有名罷了。


  皇帝要做戲,他們身為人臣,自也不能傻看著,必得好生配合才是。


  掌外夷邦交的大行令竇浚率先出列,滿臉悲天憫人的顫聲道:“陛下,南越為我大漢藩屬之國,其治下百姓遭受兵災戰禍,流離失所,衣食無著,著實可憐,還望陛下以蒼生為念,準允發兵救南越百姓於水火之中。”


  “陛下,大行令言之有理,我大漢向來以仁德待外邦,澤被四夷,實不能見南越烽煙四起而不顧。”


  老宗正劉通年事已高,近來精力愈發不濟,本是危坐席上,半闔著眼瞼假寐,此時卻是緩緩睜眼,出言附和道。


  群臣聞言,皆是嘴角抽搐。


  果是臉皮愈厚,官位愈高,兩位大卿還真是甚麽鬼話都說得出口。


  瞧那大行令眼角泛淚,語帶哽咽,不知內情之人還道受苦受難的不是南越百姓,而是他竇氏子弟啊。


  老宗正更是睜眼說瞎話,被屠國滅族的烏孫且是不提,至少朝鮮在名義上亦為大漢藩屬國,可真沒見甚麽“仁德以待”。


  位居朝堂,必要識時務,隨大流,既然兩大卿都出言表態,旁的朝臣自也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皆隨之出言附和,懇求陛下為南越百姓計,出兵替其平息戰亂,使其得以安居樂業。


  劉徹沉吟片刻,故作為難道:“我大漢將士近年四處征戰,七萬西征將士剛返京不久,朕已詔令各營仆射準將士出營探家,歡度年節,豈能食言?”


  “陛下,或可發宣曲大營的三萬騎兵揮師南越?”


  禦史中丞張騫起身避席,躬身進諫道。


  群臣更是堅信陛下早已心有定計,張騫分明就是特意出言唱和,過往可沒見過禦史府的屬官言及具體軍務,頂多就是劾舉不法的軍中將帥。


  宣曲大營,三萬騎兵。


  群臣官居高位,皆是心思通透之輩,瞬間便是猜到了皇帝陛下的意圖,顯是要將平定南越的大功分潤給在宣曲營任將官的諸多世家子弟。


  這是好事,可加官進爵的大好事!


  漢承秦製,爵位分為二十等,無軍功者難以得封上爵,莫說各郡太守此等封疆大吏,便是做到三公九卿都未必能得封等秩最高的列侯。


  似竇氏等皇親國戚的嗣子,或可賞個第十九等爵的關內候,卻仍低於列侯。


  關內候與列候雖隻爵差一等,各類形製尊榮卻有天壤之別,就如同位高權重的九大卿與其餘諸卿之間的差別。


  這區區一步,若非立下大功,怕是一輩子都踏不上去。


  對世家大族而言,能世襲的爵位比官位更為重要。


  三公九卿又如何,總有告老致仕之日,除了少府卿和太仆卿這等近乎皇帝家臣的官位,旁的公卿之位是不可能由某個世家代代承襲的。


  非但群臣不樂見,皇帝更是不可能允許出現這種情形,免得出現擅權獨大的世家。


  太尉李廣雖是莽夫,但好歹在外領兵多年,深知皇帝最忌諱兵權旁落。


  他近年因屢立大功,得封列候,位列三公,長子李當戶又出任城衛軍的中營都尉。


  李家在軍中的威望和勢力都太大,長此以往絕非好事。


  先前李廣之所以入宮麵聖,用他西征的軍功為毓瑤換得鄉君的爵位,自也有著旁的心思。


  功勞太大,封無可封的道理,他是懂的,其實大多數將領都懂,全看個人能否放得下對權勢的執念,求得善終,並為子孫鋪出坦途。


  驃騎將軍秦勇告老致仕,可不就因秦氏在軍中勢大麽?


  秦勇若不辭官,他的子孫非但無法被陛下重用,甚至待得陛下耐心耗盡,隻怕更要痛下狠手,清洗秦氏的軍中勢力。


  現下郅都出任驃騎將軍,李廣為太尉,可分兵權。李廣的次子李椒和幼子李敢又年歲尚淺,沒有得任校營仆射,他倒還不需急著告老致仕。


  隻是這軍功可不能再爭了,非但他李廣不能爭,李當戶也暫時不能去爭。


  念及至此,李廣忙是出言附和道:“陛下,臣也覺宣曲騎營足以平定南越,同時亦能以實戰練兵,端是一舉兩得。”


  太尉府屬官的職守本就是輔理軍政要務,此時見得自家上官出言,亦是紛紛附議。


  高居禦座的劉徹頜首淡笑,頗是滿意李廣的知情識趣,若他出言請戰,劉徹雖不至心生猜忌,但日後絕不會再太過倚重李氏父子了。


  愚蠢,才是最大的罪過!


  嗯……自家那莽頭莽腦的蠢婆娘例外。


  劉徹環視殿內群臣,緩聲道:“既是如此,待得明歲開春,便發宣曲大營的三萬騎兵揮師南越,至於主帥人選,待朕細細思量,再做定奪,如何?”


  “陛下仁德!陛下聖明!”


  朝臣們皆是齊聲高呼道,他們已看出陛下早拿定主意,這領兵主帥也必已有屬意的人選。


  若是有人不識趣的想舉薦自家子弟,反倒會惹得陛下不悅,怕是此番出征就沒他所屬世家甚麽事了。


  這等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蠢事,老狐狸們才不會做。


  於是乎,大漢朝堂和諧依舊,皇帝還是如過往般仁德賢明,朝臣們亦是如過往般忠君為國。


  太壽宮的采蓉殿內,氣氛卻頗是不好。


  王皃姁杏目圓瞪,滿臉不悅之色,拍著桌案上的大摞名帖,惱怒道:“為娘也懶得管你二人何時再度出征,總之這正妃今日是選也得選,不選也得選!”


  劉越向來寡言鮮語,又頗是孝順,不願出言頂撞母妃,便是不落痕跡的暗中推了推劉寄。


  劉寄自是會意,忙是行至母妃近前,嬉皮笑臉道:“阿母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王皃姁瞧著他那憊懶無賴的模樣,怒氣不減反增,嗬斥道:“你等隨軍西征,一去年餘,此番若再領兵征討南越,怎的又得耗去年餘,這婚事再不定下,日後豈不是要耽誤了?”


  她是真有些急,過得年節,這兩個兒子可就虛年十七了,若待征討南越歸來,怕不得年近二十了?


  天家子的婚事不似尋常人家,諸般禮數皆不能輕忽,談婚論嫁,下旨賜婚,再行各項婚儀,到得正婚迎娶,沒個一年半載弄不完的,且正婚需選在春秋兩季,若是誤了吉日,又得拖個半年光景。


  王皃姁倒是不擔心兩個兒子出征會遭遇不測,南越的形勢早已傳遍大漢,便是她們這些居於深宮的妃嬪亦多有耳聞。


  她侍奉太上皇劉啟多年,又是太後王娡的胞妹,軍務國政多多少少有所知悉,隻是平日不喜多想罷了。


  得知南越新王是個未滿十歲的小娃娃,還將國政交由大將軍郅都代為打理,她慣悉宮闈陰私,還能瞧不出那南越王就是個傀儡?

  自家兒子領著世家子弟們征討南越,無非就去分潤戰功的,又是親衛眾多的軍中將帥,隻要不得甚麽難以治愈的急症,在南越國還有誰能要他倆的小命?


  王皃姁現下就想著讓兩個兒子先選好正妃人選,讓太上皇早早下旨賜婚。


  他們出征在外時,長輩們在長安將各項婚儀都替他們行妥,待日後他倆班師回朝,隻需尋個吉日正婚,直接將王妃迎娶入府即可。


  偏生兩個不肖子不識好歹,硬是說甚麽南越未滅不為家,真真把她氣得火冒三丈。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若是劉越和劉寄能有幺兒劉舜那般喜好女色,她這母妃反倒省心了。


  提起劉舜,王皃姁更是無奈得緊,甚至今日對劉越和劉寄會這般惱怒,也有幾分劉舜的緣故。


  王皃姁愈想愈氣,遷怒道:“舜兒都鬧著要迎娶少妃了,皆因你倆這為人兄長的沒做好典範!”


  “……少妃?”


  劉越和劉寄皆是訝異不已,心道自家幺弟莫不是想女人想瘋了吧?


  周製諸侯有一夫人、九嬪,後更改為“一侯妃,少妃無定數”。秦朝施行郡縣製,無王爵,將列侯正妻的名號重新改為夫人,少妃的名號亦被廢止,改稱如夫人。


  大漢立朝後,行郡國製,郡縣與封國並存,初時諸侯王的正妻亦稱王後,隨著皇權不斷增強,屢屢削弱各大封國,遂改稱諸侯王妻為王妃,妾室則再度改稱少妃。


  劉寄瞪大雙眼道:“他正妃都尚未迎娶,豈能先納少妃?”


  王皃姁惱火道:“你倆是兄長,尚未納正妃,他能先納麽?”


  “……”


  兩人皆是啞然無語,雖說禮法沒有言明需得兄長先娶妻,但依常例,諸皇子或親王納正妃還是有長幼次序的,尤是一母同胞,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若無太大必要,還是不要輕易破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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